父亲往事:中南海诊所女医生
2018年6月回国期间母亲过世后,有一天在家里整理父母留下的旧照片,发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一页一页都是父亲自己各个历史时期的照片。很明显这是父亲晚年时期专门为自己整理的个人照片专集。
在其中一页发现这张单独粘贴的照片:
从小开始懂事时就见过我家有一本红色封面的影集,里面有家里各个历史时期的照片,其中就有这张照片。我们几个孩子那时喜欢指着影集里一个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照片问父母:这是谁啊?那是谁啊?问到这张照片时,我们得知:她叫刘健,北京中南海诊所的医生,1951年父亲到北京参加全国第一次组织工作会议时,得了重病,她曾经给父亲看过病。
我小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把她的照片放在家庭相册里?既然是北京中南海诊所的医生,为什么父母亲以后去过北京多次,再也没有听说与她联系过?
以后我们才知道,这里面有一段父亲的“艳遇”故事。
网络资料关于建国后的中国共产党第一次组织工作会议介绍:
“1951年3月28日至4月9日在北京召开。出席会议的490人。这是建国后我党首次举行的关于党的组织工作的重要会议。会议首先听取了刘少奇所作的报告,然后分组讨论了整顿党的基层组织、发展新党员、干部管理制度及各级党委组织部门的业务和机构等问题。会议一致通过了《关于整顿党的基层组织的决议》、《关于发展新党员的决议》。”
参加这次会议的为全国地委组织部长以上干部。30岁的父亲当时为昭通地委组织部长,由此成为云南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郑敦带队下,参加此次会议的云南代表团一员。
下面照片为会议期间,父亲与云南代表团另外两个地委组织部长的合影,父亲位于中间。我曾经询问过他们是谁,父亲告诉过他们的名字,但我没有记住。父亲说他们也是云南地下党出身,但以后都在党内斗争被打掉了。
照片边上为父亲手写文字:”一九五一参加全国第一次组共会议时,摄于北京。”
1970年夏天父亲刚刚被解放出来后,让16岁的我陪着他从成都到眉山县去看望在农村当知青的姐姐。从眉山县城去姐姐当知青的秦家公社白云大队,没有公共汽车,只能走路去。我和父亲那天步行30多里路,聊天中父亲与我谈到了他1951年到北京参加全国第一次组织工作会议期间,与刘健大夫发生的故事。
父亲先是问我你会不会觉得你姐姐的女同学中哪个长得更好看些?你接触过的女同学中有没有心中喜欢的?我一下无语,不知如何回答,我完全没有想到父亲会问我这样的问题。父亲看我沉默,笑了笑马上说:“哎,你就是有喜欢的人也不会对我说。”
接下来,他对我讲述了他与刘健的故事。
父亲说,在他参加1951年全国第一次组织工作会议期间,得了重病,发烧躺倒,病得不轻。
中南海门诊部派出医生来给父亲看病,这个医生就是刘健。刘健大夫精心给父亲看病,对父亲照顾有加。她是烈士后代,她的父亲曾经当过地下党郑州市委书记,以后被国民党杀害。她对父亲说,因为她父亲是地下党,而父亲也是地下党,所以她对地下党出身的父亲有亲切感。父亲病好后,她多次邀请父亲一起外出餐馆吃饭看电影。父亲第一次到北京,有她带路北京到处逛逛当然非常方便。以后她向父亲表明了爱慕之意。父亲说:”她就直接对我说,她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父亲马上告诉她自己已婚,彼此只能当同志不能当爱人。父亲对我说:你妈妈在我很穷社会地位很低的的时候看得起我,我不能对不起你妈妈。
父亲讲完故事后还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男女之间交往情感,有些时候会非常强烈不容易控制,你要知道喔。我那时才16岁,会被女生吸引,但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任何的男女情感之事,有点不太明白父亲话的意思,但我记住了父亲的话。
父亲开完会议回到昭通后,向母亲坦诚交代过此事。此事在母亲心中留下一定阴影,参看母亲回忆之二十:整党前后。但总的说母亲相信父亲为人,他们此后50年的婚姻没有为此受到影响就是证明。我家相册里一直保留有刘健送给父亲的照片,母亲也一定见过父亲晚年专门为自己整理相册里的刘健照片,但她从来没有因此表示过任何不快,她理解并尊重父亲的情感。除了我家相册里保存那张照片,父亲再也没有与刘医生有任何往来,我们也不知道她的任何情况。
我一直对父亲说中南海门诊部医生给他看病的事有所怀疑。父亲这个层级的干部到北京开会,生病可以享受中南海门诊部医生看病的待遇?不过想想这就是一个中共中央组织部召开的400多人参加的会议,生病的人也不会很多,那时共产党刚刚夺取政权,可能干部不随便到地方医院看病,中南海门诊部不只给中央领导看病,也给中南海职工看病,从中南海门诊部派个医生来给会议代表看病也是可能的。
1951年中南海门诊部里是不是有一个刘健大夫?她以后情况如何?带着好奇心,我在网络里做了搜索,果然发现建国初期的中南海门诊部里,确实有一个名叫刘健的女医生。
建国初期毛泽东第一任保健医生,中南海门诊部主任王鹤滨回忆:
1949年6月中共中央机关进驻中南海后,发生传染性大脑炎,患者不幸病故。王鹤滨被中央办公厅行政处处长调去当毛泽东保健医生和中南海门诊部主任。
王鹤滨对伍云甫说:
“ ‘伍处长,调些人来吧。’ 我建议说。伍云甫见我承担起了任务,会意地点了点头。很快调来了数名护士,女护士李义、孔荣、许金鸾,男护士有杨全成、朱宝贵、李惠民、刘永明、王永智、王顺英、曾宪文等,主要搞防疫工作;以及医生刘健(女),共同负担着职工的医疗保健任务。”
胡兆雄口述中南海医疗保健机构历史回顾中提到:
“1955年7月, 为了医护人员和医疗经费的统一管理与使用, 同时也为了中南海各单位干部职工看病的便利, 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及中央保健局等有关领导决定将当时中办警卫局管辖的中南海门诊部与国务院门诊部合并, 成立新的中南海门诊部。不久, 由中办警卫局门诊部调来10名医护人员, 其中有大夫刘健、何志泉等, 护士刘永明、张丽华、阎玉霞、孔荣、许金鸾, 司药焦纪壬等。新成立的中南海门诊部医护人员已增至45人 (主任是金学敏, 副主任为钱纳仁) 。”
王鹤滨当中南海门诊部主任时,调进了刘健女医生还有男女护士一帮人。那是1949年中央机关入住中南海后的事。1955年中办警卫局管辖的中南海门诊部与国务院门诊部合并,成立了新的中南海门诊部,从中办警卫局管辖的中南海门诊部并入新的中南海门诊部的人员中有大夫刘健。而父亲参加全国第一次组织工作会议,因看病与刘健大夫相识的时间为1951年4月,时间完全吻合。王鹤滨和胡兆雄回忆中提到的刘健应该就是父亲保留有照片的同一个刘健。
关于刘健大夫以后的去向,毛泽东私人医生李志绥回忆中有如下记载:
”一九五五年“肃清反革命分子运动”中,在警卫局长汪东兴的指挥棒下,将一些保健医生打成“反党分子”。原来是几年来这些保健医生不满意脱离医生临床工作,单纯只给一个人做些照料生活的所谓保健,凑在一起时,不免讲些不满意的话,甚至发牢骚。警卫局便藉此机会整整医生们。 这种“批判斗争会”几乎每天下午、晚上开,每次要开四或五个小时,弄得人疲劳不堪,而同时罪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 江青的保健医生徐涛(他也曾短期任过毛的专职医生)在批斗会中是众矢之的。” “最后,徐被定为“反党小集团”的主要成员。奇怪的是,其他的“集团”内的保健医生,都被调离中南海,可是这位“反党分子”的徐医生,并没有被调出中南海,反而继续给江青做保健医生。”
根据李志绥的这些记述,可以知道中南海的医生在1955年的肃清反革命分子运动中,除了一个姓徐的,全部受到批判被调出了中南海,刘健大夫大概也在其中了。从父亲与刘健的短暂交往看,刘健大夫个性直率开朗,又是烈士后代,有不满发发牢骚非常可能。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明白,如果她也是受到批判被调出中南海的医生之一,以后的境遇可能不会太好。
这个刘健大夫在老爸心中有何位置?从她的相片一直保留在我家的红色相册中,从父亲晚年为自己整理的相册中仍然专门有一页贴上她的相片可知。虽然父亲以后就与她没有了任何联系,但她一直留在父亲记忆中。父亲一生中,曾经被两个女性主动表示爱慕,第一个是母亲,父亲给我们讲过母亲如何在他们关系中主动迈出第一步的发展过程,而母亲则一直不承认此事。我在博文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故事里谈过这个故事。而第二个女性应该就是刘健大夫了,这是一次非常短暂的交往,但可以肯定她给父亲留下的印象深刻难忘。
父亲节之际,想起了父亲这段陈年往事,将它写成文字记录于博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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