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沉思录(68)
冬天,一个孝子为了让父母吃上鲜鱼,就来到结了冰的河上,硬是用光屁股把冰融化出一个小窟窿,最终捕到了鱼。这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孝子故事——卧冰求鲤。 但这个故事与其说歌颂了孝子,不如说抨击了孝道。孝道让孝子丧失理智,只能求助于自己的屁股,而不是自己的头脑,只要略微运用头脑,在冰面上弄出一个窟窿,总不是什么难事,用不着我们的屁股来表现神勇。如果孝子的父母知道风湿病的可怕,他们就不能安心吃这些鱼,而是忧心忡忡。让父母忧心忡忡,自然就不是孝道了。极端的孝道即是愚蠢的孝道,即是反孝道。 一个孝字,让中华民族疯疯癫癫。 中国每个单位,每年年终的时候都要搞“评先进个人”活动。即使过去的一年里,所有的人都是平庸的,照样会评出一些人来加以奖励。 中国文化感觉最鲜明的时间单位是年。“评先进个人”是一年一次。重要的不是“评先进个人”,而是“一年一次”。没有这个“一年一次”,中国人就会若有所失。对节奏感的喜爱使得人们无视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竹子是中国古代画家偏爱的植物,是“画中四君子”之一。 这大概是因为竹子是极有特性的植物。竹子的叶片和躯干都是绿色,这是草的特点,竹子的中心处是空的,这更是一些草(譬如空心菜)的特点;但要说到竹子躯干的粗壮和坚韧,那是树木的特点。 竹子综合了草本和木本的特点。 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卒于公元前479年,古人都说孔子享年73岁。今天,人们受西方文化影响,认为孔子享年72岁,说这是实岁,又说中国古人计算人的寿命时用的是虚岁。在计算寿数问题上,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存在分歧。 中国古人并没有玩虚的,只不过,他们把母亲怀孕期间给算了一岁。换言之,在古人看来,我们的生命不是从母亲分娩之后开始计数。胎儿在母亲身上通常只有九个月时间,中国古人把这九个月当做一年,因为这九个月尤其不同于寻常——胎儿完全依赖于母体。总之,所谓的虚岁计岁法,是中国孝文化的产物,一点儿都不虚。 孝文化已经衰落,今天的我们难以理解古人的真诚,误以为古人是玩虚的,而只有我们自己才是求实的。 “你有什么爱好?”受西方人的影响,今天的中国人初次见面时相互间也这么问。西方人这么问,是因为西方文化有结社的传统,人们这么问的目的,是寻找志同道合者。中国人这么问,是初相识者没话找话。古时候,初相识的中国人通常问对方:“君家何处住?”中国人最关心的是一个人的家。 在不同的文化里,相同的一句话,功能不一样。 不管是西方还是中国,没有人问别人:“你厌恶什么?”这是为什么?这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如果被问的人回答“我就讨厌你这样的人”,我们就下不了台。 中国古代对男性的尊称,大多数到了最后都与官有关。孔子、孟子和荀子,这些子字大概是“公、侯、伯、子、男”这所谓五爵中的子;“君问归期未有期”、“君家何处住”,这两句唐诗中的君字,是君臣中的君;到了宋代,就干脆喊起了“官人”——你住旅店、下饭馆,人家就喊你客官;你读小说,作者就喊你看官;你结婚,你就是新郎官。 中国文化里的官崇拜根深蒂固。 受西方人的影响,今天,似乎是全世界的人们庆祝胜利时,都会岔开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据说,这是因为表示胜利的英文单词是victory,岔开这两个指头,刚好就是第一个字母V的形状。 英文里表示胜利的还有win,人们为什么就不伸直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以便成为W的形状? 我以为,岔开食指和中指,有性的意味——相当于岔开两条腿。 我们夸奖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伸出大拇指,这一点似乎是中外皆然。 这可能是阴茎崇拜的变形。阴茎有两节,大拇指也刚好是两节,伸直大拇指,则大拇指显得斗志昂扬、桀骜不驯。用这样的大拇指夸奖他人,是说你的阴茎总是像大拇指一样坚硬、昂扬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