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运生谈艺录（30）

   文学杰作的力量感

文学杰作由文字和句子组成，却能给读者带来力量感。带来力量感的主要原因，或许是作品各部分的呼应。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陆游的名句。“疑无路”的意思是一条路好像是消失不见了，也就是这条路成功实现了隐身；但路不是在任何环境中都能隐身，成功实现了隐身的这条路原来是在“山重水复”这样的环境之中；“村”是在任何环境中都难以隐身的事物，这一次，村处身在“柳暗花明”的地方，它还是被看了出来。总之，不是任何事物都能隐身，也不是任何事物在任何条件下都能隐身。“隐身”来之不易。

陆游此名句中的“村”，作为“不能隐身的事物”的象征，与作为“可以隐身的事物”之象征的路，二者相呼应，具体一些说，是构成了一个对比。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人面桃花相映”首先指的是人面和桃花的配合，配合的结果是作为配合双方的人面和桃花都看起来更红了，也就是更美了；“春风”则是春和风的配合，二者配合的结果，是作为第三方的桃花的快乐的笑，总之，配合让配合者自身受益，也造福于其他事物，一句话，配合的结果是自利又利他。

崔护此诗中，“人面桃花相映”和“春风”，二者也是相呼应，具体一些说，是构成了一个重复。

“人面桃花相映”和“春风”，这二者是外表不同而实质相同，“异中见同”是科学的一种基本功，但科学的另一种基本功是“同中见异”——崔护此诗中，“桃花”出现了两次，这两个桃花却是不一样的：“人面桃花相映”中的桃花，是配合者双方中的一方，它因为参与配合而成为受益者，可以说是“因奋斗而受益者”的象征；“桃花依旧笑春风”中的桃花，则作为春和风之外的第三者，因为其他事物的配合而成为受益者，可以说是“坐享其成者”的象征，总之，两个桃花构成的重复只是字面上的，其实构成了一个对比。

文学杰作给读者带来力量感，是源于包括上所言重复和对比在内的这些深层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