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运生谈艺录(39)
艺术与运气 据说,张旭在街上看见一位公主与一个挑夫争道,一下子顿悟了用笔的奥秘,从此成了狂草大师。今天的中国人还是喜欢争道——开车的人不给行人让道自不必说,或许,唯一受到被让道待遇的,在我们中国也就是火车了,总之,张旭首先只有生在中国,才有相当的可能成为狂草大师;其次,张旭所看见的,乃是一个挑夫与公主争道,中国历史上,一个挑夫敢与公主争道,恐怕也只能发生在唐代。张旭最终成为一代狂草大师,首先恐怕应该归功于张旭的运气——生活在中国的唐代。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杜牧此《清明》诗中,“牧童”是一个光彩四射的形象,如果说诗中的“行人”就是诗人,而且这首诗是写实性的,那么,诗人今天真是交上了好运气——遇上了这么一个不寻常的牧童:儿童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通常是视而不见的,没有几个儿童对酒感兴趣,诗中的牧童居然知道遥远处的“杏花村”里有“酒家”。 有益于艺术的不仅有所谓好运气,坏运气其实也能。“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此《题都城南庄》诗中,如果说“去年今日”目睹“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是诗人,今天的诗人仍然想看见“人面桃花相映红”这样的景象,那么,诗人今天交上的是坏运气,因为那个与“桃花相映红”的“人面”已经是“不知何处去”了。但写实性的“人面不知何处去”在艺术上含义丰富——这个“人面不知何处去”所引起的,除了怅惘,更重要的是余音绕梁:“人面桃花相映红”这样的美好景象乃是不多见的,去年的今日有这样的景象,如今就不再出现了。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艺术就是运气。艺术和技术,二者的本质都是巧妙,但艺术毕竟不是技术,因为艺术越是了不起,就越是离不开运气(好运气和坏运气),技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