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运生解《五灯会元》(5)
1、“语言”的局限: 宝积禅师,因于市肆行,见一客人买猪肉,语屠家曰:“精底割一斤来。”屠家放下刀,叉手曰:“长史!那个不是精底?”师于此有省。 [语译:宝积禅师来到一个市场,看见一个顾客买猪肉,顾客对卖肉的人说:“来一斤精肉。”卖肉的人放下刀,交叉两手说:“长史!哪块肉不是精的?”宝积禅师见此情景而有所醒悟。](卷三) 客人没有看一眼肉铺就说“精底割一斤来”,这是语言的滥用,滥用的语言是愚蠢的语言。客人这句话的后果是:屠家竟然“放下刀,叉手”,再就是说出口气凶狠的话:“那个不是精底。”总之,语言容易被滥用,被滥用的语言是愚蠢的语言,愚蠢的语言又会引来有恶意的反应——这大概是宝积禅师从中省悟到的真理。 2、生命是神圣的: 蟭螟虫在蚊子眼睫上作窠,向十字街头叫云:“土旷人稀,相逢者少。”(卷三) 蚊子的睫毛不仅可供蟭螟虫筑巢,而且是蟭螟虫的广阔天地。我们可以由此想象:如果蟭螟虫也有自己的睫毛,此睫毛也就能够供某种更加小巧的生命体来筑巢,此睫毛照样是此更小巧生命体的广阔天地。以此类推,至于无穷…… 每一个生命体都不是孤零零的存在,而是无数更小巧的生命体的乐园。 3、信徒是这样赢得的: 抚州石巩慧藏禅师,本以弋猎为务,恶见沙门。因逐鹿从马祖庵前过,祖乃逆之。师遂问:“还见鹿过否?”祖曰:“汝是何人?”曰:“猎者。”祖曰:“汝解射否?”曰:“解射。”祖曰:“汝一箭射几个?”曰:“一箭射一个。”祖曰:“汝不解射。”曰:“和尚解射否?”祖曰:“解射。”曰:“一箭射几个?”祖曰:“一箭射一群。”曰:“彼此生命,何用射他一群?”祖曰:“汝既知如是,何不自射?”曰:“若教某甲自射,直是无下手处。”祖曰:“这汉旷劫无明烦恼,今日顿息。”师掷下弓箭,投祖出家。(卷三) 祖与师的对话包含三个回合:祖自称有“一箭射一群”的箭术,师却以“彼此生命,何用射他一群”而对之不以为然;祖于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汝既知如是,何不自射?”——既然你认为鹿跟人一样也是生命,你为什么就不用箭射自己呢?祖的这句话有敌意,而且是机智的,师却用“若教某甲自射,直是无下手处”来自我辩护;而一旦祖说出赞美的话“这汉旷劫无明烦恼,今日顿息”,师就“掷下弓箭,投祖出家”了。 高超的技术、机智、敌意,都不能为我们赢得信徒,只有赞美才能够。“喜爱赞美”是这段玄妙文字的灵魂。 3、神奇的“标新立异”: (隐峰禅师)问众曰:“诸方迁化,坐去卧去,吾尝见之,还有立化也无?”曰:“有。”师曰:“还有倒立者乎?”曰:“未尝见有。”师乃倒立而化,亭亭然其衣顺体……屹然不动,远近瞻睹,惊叹无已。 [语译:隐峰禅师问大家:“和尚们死的时候,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我都见过,有站立着死的吗?”大家回答:“有。”隐峰禅师又问:“有没有人是倒立着死的?”大家回答:“没见过。”隐峰禅师于是倒立着死去,衣服紧紧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众人围观,惊叹不止。(卷三) 想要确定什么才是真正的标新立异,也不是轻松的事情——我们自己首先得有相当的见闻,然后还必须请教于众人;而一旦实现了标新立异,我们就既能引起众人的“远近瞻睹,惊叹无已”,而且连自然规律都主动前来配合,以使我们显得有体面——所谓“亭亭然其衣顺体”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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