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运生谈艺录(149)
事情通常是成串的 “游莫逐炎洲翠,栖莫近吴宫燕。吴宫火起焚尔窠,炎洲逐翠遭网罗”,这是“野田黄雀行”的前四句,“翠”的意思是翠鸟,假定其作者是张三;“淘米少汲水,汲多井水浑。刈葵莫放手,放手伤葵根”,这是“示从孙济”中的四句诗,“刈”的意思的割下,假定其作者是李四。 二家诗形式上的相似性显而易见——都是由两个劝阻组成,每一个劝阻的后面都附有一条理由,譬如“游莫逐炎洲翠”的理由是“炎洲逐翠遭网罗”。 二家诗的差异其实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张三的诗那里,两个劝阻前后相连,接着出现的是第二个劝阻的理由,最后才是第一个劝阻的理由;在李四的诗那里,则是第一个劝阻之后就是其理由,第二个劝阻是相同的情形。 每说出一个劝阻就给出一个理由,这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遍做法,据此可以这样说:李四的诗是平常的,张三的诗则是不平常的。 把自己的作品弄得不平常的,为什么是张三而不是李四? 张三和李四个人情趣上有什么不一样?李四感兴趣的是地上的“井水”和“葵”等事物,张三感兴趣的却是天上的“翠”和“燕”等能飞行的东西。热爱地上的事物让人们老实巴交,热爱天上的事物则让人们不拘常规。 这么说来,热爱天上事物的张三把自己的作品弄得不平常,就是理由充分的了。 这两个诗人就是李白和杜甫,那么,李白到底是张三还是李四? 李白是张三。问题是,怎样根据张三的四句诗来“定义”李白?李白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着迷于天上的事物,因此而使自己的作品显得不同凡响。 事情是成串的。 杜甫那四句诗其实也是相当卓越的,因为同一种结构在其中出现了两次,构成重复,能带来力量感,可惜的是这里有一种一目了然。对于伟大艺术来说,一目了然通常都缺乏正面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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