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回國:謹言慎行

國內最近大幅度收緊政治上的控制，擠壓言論自由的空間，這次回國感受到了。

回國以前，從同學微信群里就發現國內同學，特別那些沒有退休還在黨政部門工作的，在微信群里都比以往謹慎很多，生怕因言惹事。

我參加兩個同學微信群。一個是781，另一個是782。我屬於781，但782有不少同學也很熟悉，就被邀請加入了782。

有一次782一個身居高位的同學退休，他自掏腰包請782在京同學吃飯。飯菜很適合老人口味，小火鍋一人一個。桌上很熱鬧，照了不少相片和視頻，發表在782同學群里。吃完飯後的第二天北京時間凌晨，我去782微信群逛逛，有一個同學發出緊急呼籲，要求昨晚的相片視頻就到群里為止，千萬不要擴散了。回頭仔細看照片視頻，就是同學邊吃飯，邊親熱地互相調侃，沒有任何政治話題，更沒有老畢那樣的反毛言行。這頓飯也不是公款吃喝，是退休同學請客私人性質聚會。那為什麼同學這麼緊張？我猜想，第一，習主席黨中央一直強調不准搞小集團，同學老鄉之類的聚會，有可能被當成小集團來處理；第二，退休同學所在部門是貪腐重災區，他雖然全身而退，但是將來會不會有事，其他同學會不會因為與他吃飯被牽連，就不好說了。我這麼猜想是因為發出呼籲的同學是在職的司局級幹部，而參加吃飯的其他同學大多退休，或者在學校企業工作，就沒有像他那樣在意。

781微信群里有一個同學，從建群之初，就比較活躍。可在今年的地方換屆時，當那個同學的另一半當上了正省級幹部後，該同學突然就潛水不發言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相關的規矩，約束一定級別高端人士的言行。

此次西昌同學會，更是深刻體驗到了國內高壓政治氣氛帶來的不安和緊張。

我們這次完全是私人性質的同學相聚和旅遊，避諱用同學會這個詞，稱之為涼山民族文化體驗之旅。聚會以前，大家在微信里就討論過，這樣的同學聚會是否違反規矩和紀律。我查過國內有關網絡里可以查到的文件，最早是一個關於黨校畢業同學不可以搞同學會的文件。這個文件的精神很容易理解，黨校同學都是各地黨政部門領導，這樣的同學會，很容易變成黨內小集團，搞利益交換，不利於集權領導。中紀委有一個關於此事的問答，好像是有人問非黨校同學的同學會是否違紀的問題，中紀委回答：只要同學會是合法登記註冊的組織，就不違紀。這個回答有點可笑。同學聚會就是班裡有人吆喝，有人響應，大家約定時間地點見面吃頓飯再一起到個地方玩玩，哪裡有可能去向政府註冊個什麼叫同學會的組織。有個在某省為正廳級幹部的同學告訴我，請假比較麻煩，最重要的是快退休了，不想退休前惹出什麼事來。

國內的很多規定比較模糊，要整你隨時可以用上，謹慎為好，所以來參加同學會的同學基本都是已經退休之人，極少數還在職的也是退居二線即將退休的人。

我的美國手機到西昌後就不能打電話了，提示說此地有限制，不知是否與靠近衛星基地有關。而我在廣州成都樂山打美國電話都毫無問題。有一天同學坐在一起聊天，我談起此事，一個退休前在政法系統工作的同學很擔憂地說：昨晚我的微信突然有幾分鐘不動了，我懷疑與你們幾個美國人住在這個旅館有關，同學的兒子就在公安系統搞電子監測。據說搞電子偵測的車會行駛到被監聽對象附近搞監聽，被監聽對象微信內容都可以看到。我非常懷疑該同學擔憂的真實性，難道西昌就我們幾個外國人？如果每個外國人都要如此監控，要花掉多大的人力和資源。不過他會那麼去想，考慮到他的身份，令我有一種被看不到的眼睛從後面注視着的感覺。

同學會期間，在乘車去瀘沽湖的路上，一個當過縣委書記的同學講他當時怎麼解決民眾上訪的經歷，內容非常精彩。有個來過美國多次知道我寫博客的同學插話說，你回去博客有故事寫了。講故事的同學馬上對我說，可不能寫喔，我講的這些事可不要發表到網上去。我馬上回答，絕不會寫，要寫也一定經你看過並得到你的同意才行。

也是在在去瀘沽湖路上，班裡一個老大哥同學，牢騷頗多。該同學78年入學時家裡就有了4個孩子，畢業後回家鄉工作，官場不太得志，科級公務員身份退休多年。有同學評論他是從極左轉向極右大幅度搖擺。一會兒說蔣介石非常廉潔，一會兒又說資本主義在中國復辟了。他越說聲調越高，觀點也越來越激烈，政法系統工作過的同學大聲發出警告：不要再講了，你說過頭了啊，他才安靜下來。

這次回國寫了三篇西昌同學會遊記，為了不給同學們帶來任何麻煩，不敢隨意發表，每篇都傳回國內讓有關同學看過，從政治上把好關。我原先博文里提到： 我班好幾個同學很早就報名，也很想來的，最後沒有來成，因為和19大撞期，上面要求堅守崗位，不准請假。這段話沒有通過審查。國內同學估計是出於尊重我的緣故，開始拐彎抹角說了半天，大意是19大的說法要淡化，我開始沒有明白她的意思，還與她討論同學們的態度都很好，沒有抱怨19大的意思，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最後我乾脆把任何提到19大的文字統統刪掉，再傳給她審查時，她微信里豎起一大串大拇指。

回到昆明後陪同母親去參加過一次19大精神的傳達大會。母親接到通知後，我對她說你已經快90的人了，有必要去參加這樣的傳達會嗎？但母親不聽我的勸說非去不可，我只好陪着去。到了傳達大會的大禮堂外面，看着母親進去我就止步了，裡面聽傳達的有不少像母親這樣八九十歲的離休退休老人。我與好幾個照顧老人的保姆站在外面等着。有的老人坐的時間太長受不了，就出了會場由保姆攙扶着提前離去，可母親一直堅持坐在裡面聽講。我在外面聽見傳達19大精神的黨委副書記在講話，什麼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等等。我心想，聽傳達的大都是老人，讓那麼多老人在下面坐那麼長時間聽講，你可不可以把話說得簡短扼要點。傳達大會開了大約3個半小時才結束。

我對母親說，你為什麼不學別人早點出來？母親回答：不好意思啊。不過我也沒有怎麼聽講，碰到好久沒有見面的朋友和我坐一起，我們在下面聊天呢。

會議結束後的會場：

大會結束後，母親又去開支部會議。支部書記與我們年齡相仿，而黨員們都老得不成樣子。我聽見支部書記教育這些已經八九十歲的老黨員們說：19大習近平新時代社會主義特色思想的提法，是有劃時代意義的等等。

想起了毛時代常常聽到的這樣一些話：入了黨就是黨的人了，把一切都交給了黨，把一生都獻給黨。

那天快到傍晚才回到家，母親說比較累，眼前發黑，有點頭昏。

回到美國不久，在川普訪問北京期間，有人在781 微信群里傳了川普夫婦與習夫婦的照片，群里有如下兩個同學關於該照片的對話：

英：“超模的身材，至高無上的權力，比不上患難與共冬天裡緊握的雙手……”

寧：“哪來的患難與共？都是二婚！[Grin]”

英：“能走到今天就是患難與共，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Laugh][Laugh]”

英：“@寧 還是遠離……話題吧！[Tongue][Chuckle]”

英退休前是紀委書記，而寧一直在國企工作，經常出差海外，跑遍了全世界。兩個人對言論尺度的把握，反映了他們各自不同的經歷。

兩人對話很快結束，沒有人插進去講話。

我由此還想起同學聚會時，有一個同學提起朱日和軍演閱兵時習被稱之為統帥的事，也是沒有任何一個同學接茬。

有關習的話題高度禁忌敏感，大家都非常小心。

應該不是所有的同學會都像我們781這樣的謹言慎行。我洛杉磯的好朋友啟也常回國開同學會。他是77級理工男，他們班的同學都是工程師，在大學企業工作，或者自己就是私企老闆，沒有在黨政部門的，他說他們班就沒有像我們班那樣對政治話題那麼忌諱和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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