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音樂
我家祖上,從父親這邊和母親那邊兩邊都看,只幹過三種職業:農民,商人,軍人。爺爺當過農民和軍人,奶奶家商人,外公軍人,外婆家商人,他們文化不高,都與藝術相距甚遠,我自己也就與藝術相距甚遠,用一句通俗話說,就是非常缺乏文藝細胞。
但是在所有各種藝術中,有一種藝術一直讓我深深迷戀,那就是音樂。
我喜歡音樂來源於最本能的聽覺。聽到好聽的聲音,就覺得好聽,心中被激動,沒有任何講得出來的道理,非常盲目自發。
我對音樂着迷的事,是在我身體開始發育從童年向少年過渡這個時期發生的。我屬於早熟,我的那個發育過程從12、3歲開始,所有的男性朋友們都會知道那個發育過程,突然飯量大增,突然個子長高,突然聲音變粗,突然有了鬍子,突然身體開始長毛,也就在這個時候,開始會關注異性,會發現女生的長辮子好看,女生聲音好聽,女生走路與男生不一樣,也就在這個時候,開始瘋狂愛看小說,特別對小說中有關愛情描述的部分有強烈興趣,會一遍又一遍地去讀去回味,會被小說中的愛情故事打動。然後也正是在這一個過程里,發現自己會被音樂打動。現在回想起來,估計這三件事的同時發生不是偶然的:身體發育,青春萌動,和迷上音樂。
我最早接觸的音樂,就是從文革中的革命樣板戲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和《白毛女》中的音樂開始。那時喜歡得不得了,幾乎到了瘋狂地步,覺得西洋音樂,它的表現力,高過民樂不知多少倍。我主要就是聽收音機。每天有兩個芭蕾舞的電台播放時間都記錄下來,到了時間必定打開家裡的電子管收音機聽,外出有事也一定在播放時間前趕回來聽,百聽不厭。有時誤了聽 或者趕回家時已經播放一陣子了,心中會懊惱不已。
在各種西洋樂器中,我曾經被小提琴深深迷戀過。
1968年夏天, 那時我沒有學上,無事可干,就去姐姐插隊的眉山縣秦家公社白雲大隊知青點玩,與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我姐姐那個知青點有個男知青家裡是上海人,他六歲就開始學習小提琴,號稱是成都市業餘小提琴第一把手。有天晚上,吃完飯後,那個業餘小提琴家站在知青戶房間外面,面對着暮色中的田野拉開了小提琴。他拉了很多好聽曲子,我對音樂孤陋寡聞,他拉過的新疆之春,漁舟唱晚,流浪者之歌,舒曼的夢幻曲等等樂曲我都是第一次聽到。那是我第一次面對面聽人拉小提琴,覺得太好聽了,心中驚嘆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妙的聲音,真是崇拜得想匍匐在地膝蓋送上來表達自己的無限熱愛和崇敬。成都平原夏夜的蚊子很多,我生怕他被蚊子咬停止拉琴,就站在他旁邊一邊聽他拉琴,一邊給他扇扇子驅趕蚊子。我給他扇扇子這件事,很多年後一直成為我姐姐知青同學們的一個笑談。
自此以後我一直念念不忘小提琴的美妙聲音。
路教授當年是我的成都通順小學同班同學,1969年初複課鬧革命我們整個小學都轉到成都五中學習,我們又都分在同一個班。我那時幾乎天天往他家跑,他是愛讀書愛學習的好學生,我那時與他多接近的目的,是希望多沾一點他的聰明氣,讓自己也變得更聰明更愛學習。
有一天到他家後發現他買了一把小提琴,那個小提琴是遼寧營口一個樂器廠製造的。他說他想學習小提琴,琴是他二姐出錢給他買的,花了40元人民幣,老師是他大姐夫給找的,老師姓王,是大姐夫的同學,成都市歌舞團樂隊的小提琴手,當時還是成都市歌舞團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
受路教授的影響,我回家後馬上對母親說我想學拉小提琴,想買一把琴,母親二話不說,打開箱子給了我40元人民幣。在路教授的陪同下,我在春熙路那個樂器商店買了一把與他的那把琴同樣的琴。從此開始學習拉小提琴。
每次路教授去姓王的老師那裡上完課後回來,就把當天學到的內容教我,真是現學現賣。記得第一課是運弓。運弓要領之一是:運弓的力度速度穩定均勻,弓要與琴身保持90度垂直角度等等。四根弦一根一根練習運弓,以後過渡到練習指法,按照曲譜練習,分階段一步一步學習提高。我有個毛病,聽力不是太好,我的琴弦都是路教授幫我校準音。現在回想起來,感覺自己當年有點可憐,我沒有真正的老師教,我的老師路教授自己也是剛剛開始學琴的新手。可以想見,我這樣學習來的小提琴水平會有多差。
我學習小提琴以後受到奶奶和父親的反對。小提琴與鋼琴不同,初學時不容易拉准音,聽起來很難聽,完全是噪音。而鋼琴不管怎麼按下去,只要按在琴鍵上,音總是準的。奶奶反對主要是迷信說法,認為怪聲怪氣的不詳靡靡之音會導致家破人亡。父親反對主要是說吹拉彈唱是不務正業,應該多讀書。
因為他們的反對,我學習小提琴的動力熱情減少很多,跟着路教授學到可以拉些簡單曲子我就基本沒有再往上提高了。
說起來好笑,雖然我的小提琴演奏水平非常初級,可我居然還參加樂隊表演過,兩次教過別人拉小提琴。
在青海工作時,曾經參加單位的文藝宣傳隊到農村演出過,那個宣傳隊的樂隊各種樂器湊一起,大家水平都很差,觀眾就是農民,演奏地點就在田間地頭,要求不高,很好矇混過去,我那時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濫竽充數。也是在青海工作時,單位里一個同事聽說我會拉小提琴,就買了一籃子橘子送我拜我為師,我裝模作樣教了他一次,他以後沒有再來找我學。在北京讀大學時,同班一個女生也請我教她表妹拉琴,她表妹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記得我也只教了她表妹一次,主要給她講了講運弓要領並讓她練習了一下運弓,她以後也沒有再來找我學琴。估計是發現我水平很差,對我這個老師失去了信心。
雖然我拉小提琴拉得不怎麼樣,但我對音樂始終保持一種樸素的愛好。 而我對各種風格音樂的喜好則不太固定,一直在不斷變化。
我在國內時一直喜歡聽西洋音樂。出國初到美國時,特別喜歡中國民樂民歌,像《走西口》之類的民歌到了美國才喜歡上,喜歡它的曲調和歌詞的土氣。以後喜歡草原歌曲,比如《我與草原有個約定》,《天邊》,《鴻雁》,《烏蘭巴托的夜》等等,聽着草原歌曲常常會自言自語說:中國歌曲,最好聽的非草原歌曲莫屬!除了草原歌曲之外,刀郎和李健的歌曲也愛聽。比較喜歡聽的是刀郎的《西海情歌》《我的樓蘭》,李健的《貝加爾湖》《傳奇》等。
而最近時間又開始喜歡聽西洋音樂。西洋音樂中,少聽古典,比較喜歡聽現代。 最近常聽的兩首現代西洋樂曲:
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
Two Steps From Hell - Victory
就我的體會來說,音樂這種藝術與其它藝術相比,有如下特點:
快速直入人心。
所謂快速直入人心,就是說好聽的音樂打動你就是一剎那間,這裡沒有一個過程。有的藝術形式你可能要慢慢欣賞。比如好的畫作,你可能有個逐漸進入的過程。甚至有可能第一次觀賞,覺得一般般。可觀賞幾次後,才越來越喜愛。可好聽的音樂絕無此過程。好聽的音樂,一進入耳朵就直插內心深處,撼動你的整個身體。你會有一種迅速被征服的感覺。
最強大的藝術感染力
音樂的感染力非常強大,不可抗拒。音樂的感染是立體的全方位的,高穿透力的的。好聽的音樂聲中,你會覺得沉浸其中被它所包圍,每一根毛孔都被感動得顫動起來。少年時代路教授對我說他被音樂感動的身體反應是渾身起雞皮疙瘩。而我的身體反應則是一種被電擊的感覺,當然不是痛苦的感覺,而是愉悅的那種感覺。美妙的樂曲一進耳朵,渾身被震顫,內心深處被激動。
高度抽象性帶來的主觀性
應該說,音樂表現還是有客觀共性的。比如描述波濤洶湧,小河淌水,和軍隊行進。
但音樂因為它的抽象性,人們對它的感受的主觀差異性又非常大。
有時我聽到一首好聽的曲子,轉個馬嫂聽,她卻說一般般啦,讓我很失望。估計人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你喜歡的曲子別人未必喜歡,而別人喜歡的曲子,你也可能覺得沒有那麼好。
我與我的洛杉磯好朋友啟一樣,任何樂曲好聽就聽下去,自己直接去感受,從來不看任何有關的音樂評論。不少音樂評論,與自己的感受不符,不如不看。
我還想到這樣一種現象:有不少優秀的理工男,出身家庭來自農村,父母並無多少文化,但卻仍然可以在理工領域內有很大成就,與此不同的是,有一定的水平的音樂家,不管是作曲的或者直接搞演奏的,其出身家世一定有一定的音樂或者其它藝術背景,否則很難取得大的成就。這也就是說,音樂素質的培養和取得的成就,家庭的影響極大。
我在洛杉磯有兩個好朋友,都是頗有音樂素質的人。一個好朋友是威廉姆,東北大連人,他的家鄉是中國著名的音樂之鄉福建鼓浪嶼,他的父親是大學教授,他的母親90多歲時,還可以在家裡彈鋼琴自娛,威廉姆也會彈鋼琴。另一個好朋友是啟,啟的父親是文革前湖南長沙某大學教授,從小家裡就有各種唱片可聽。啟有一套音響器材,據說那套器材非常昂貴,不長的一條鏈接線,就是好幾千美元。他們兩人在一起,聊起音樂來,聊得熱火朝天,我插不上嘴。我常想我音樂素質不如他們,確實與我家祖上文化不高沒有藝術背景有關。
最近路教授在微信群里有這樣一句話說得非常好:音樂是上帝賜給人類的禮物,就以此話在此結束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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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西方古典音樂與基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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