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揭露贪腐为民发声
在我们家4个孩子中,小妹性格比较硬。家里如此,工作上也是如此。她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认准应该干的事,坚决干,绝不退缩。
这次回国,小妹给我讲了一件她工作中经历的,时任中宣部长刘云山都过问的事,听后令我非常感佩,觉得她真不简单。
10多年前,小妹任省广播电台某台主管。台里午间热线节目接到很多出租车司机电话反应这样一件事:出租车大部分是司机个人所有,但公司规定,保费必须由车主交给公司,再由公司统一购买保险。车主交钱后,见不到保单,只有一张公司开的收据。每年上交公司数额不少的保费,一旦真出事需要保险补偿时,却发现公司并没有投保,或投保内容和所交保费不合。比如某司机每年交给公司6000元保费,需要时找保险公司理赔,才发现他的车的保单上,只交了4000元保费,中间2000元差额去向无踪,公司不给任何说明,电话反映大说明这方面问题大。出租车公司由市政府客车管理处管理,管理处掌握发放出租车执照的权力。小妹听说此事对记者们说,你们大胆去调查,收集好确实证据,只要证据确凿,我们就在电台上曝光。小妹手下的记者很能干,对调查收集证据过程中受到的威胁恐吓,毫不惧怕,很快就把确凿证据搞到了。小妹马上安排报道此事。电台广播后,小妹来到单位,发现几十辆出租车停在单位门口,把她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走进单位一看,原来是出租车司机们买了水果之类的礼物,来感谢电台报道为他们发声。出租车司机们说,此事他们曾经找过其它媒体,其它媒体也派人调查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因为牵扯太多,别家媒体都不敢报道,所以他们非常感谢小妹主管的电台敢于为他们发声。
送走出租司机后,麻烦就来了,当天下午小妹办公室突然闯进几个人,自称来自市政府客管处(后来知道其中一人为客管处副处长),对小妹拍桌子打板凳,大声喊叫,指责小妹破坏出租车行业稳定,要小妹赶紧撤销报道。小妹安静从容地回答他们:“解决问题最重要,报道是否属实?如果不属实,拿出你们的证据来,是我们报道错了,我们马上纠正报道。如果属实,你们赶快解决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最大的稳定。” 以后出租司机们把小妹电台的节目录音下来,提供给央视《焦点访谈》,《焦点访谈》记者下来暗访,被市委宣传部得知,市委宣传部站在客管处一边,告状到省委宣传部要求处分小妹,阻止《焦点访谈》采访。还好,省委宣传部站在小妹一边,告诉他们赶紧解决问题最重要。XX晚报和省电视台接着跟进报道此事。
因为小妹主管的电台开始的一系列媒体报道,市纪检监察部门开始调查,市政府下令昆明市43家出租车公司向2314辆出租车司机清退保险金142万,最高的退赔了5000多元。从此以后保险费由司机个人买,公司不再统一购买。那几天,电台电话不断,都是出租车司机的感谢,有的甚至激动地在电话上哭起来。
央视《焦点访谈》得知市纪检监察已经介入调查,就暂时压下,没有报道此事。
以后市里主管车管处的城建局专门请小妹去开了一次座谈会,有赔礼道歉的意思。座谈中城建局长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对小妹说:“你猜是谁的电话?是刘云山打来的,他问问题解决了没有,要我们把解决情况写成材料报上去”。我对此有点怀疑,堂堂的中宣部长会打电话来过问此事?小妹说,应该没错。央视的《焦点访谈》当时是他直接领导搞起来的,以后一直亲自抓《焦点访谈》。估计他从《焦点访谈》处了解到这个本来要报道最后没有报道的案子,就打电话来跟踪一下事情的结果,言外之意是如果处理得不好,《焦点访谈》就要播出。我对刘的正面印象不多,但从此事看,他作为中宣部长,为这么个事居然还专门打电话追踪结果, 还不错啊,起码他支持了小妹这方。而且在此事上,我判断央视《焦点访谈》的暗访和刘的态度,起的作用非常重要。中国的各级官员,都很唯上,老百姓闹他们不一定怕,但他们一定怕上面。
但是这个年初发生的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年中大学高考,电台发起出租车爱心送考活动。每年大学高考,考生在交通繁忙的都市准时到考场是个大问题。爱心送高考就是号召出租车司机自愿送考生去考场。因为小妹的电台,在保险费问题上为司机主持公道,他们非常高兴,踊跃参加,300个爱心送考标记很快用完,电台马上定制更多的标记。正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市客管处下令,对所有贴爱心送考标记的出租车进行两个惩罚:第一,不准进入昆明机场拉客, 要进机场拉客,必须撕下爱心送客的标记。第二,所有贴爱心送考标记的车,每个车要罚200元。 很明显,这是对电台的报复。而且这种报复,太小儿科了,由此也可见这些官员素质之低下。此事发生后,电台节目里,出租司机们和其他听众打进来的电话暴增,都是痛骂客管处此举太不得人心。这时小妹接到上级电话,要她不要惹事,为了团结安定,赶紧停止爱心送考活动,取消相关电台谈话节目。小妹不信邪,她说她就不信做好事还没有理了。她不理会领导指示,她告诉台里同仁,节目不停,活动照办,同时她马上把台里打字最快的一个人找来,小妹口述,那人打字,写了一封给昆明市长的信,请求他出面纠正市客管处,支持爱心送考活动。信写好马上派人送到市长秘书手里。送信的人还没回来,市长秘书的电话就来了,表示市长支持爱心送考,会要求市客管处配合做好爱心送考的活动,市客管处的报复最终以失败告终。
到了下半年,随着市纪检监察部门调查的深入,发现此事涉及贪腐案件,最后市客管处处长被双规,该处基本被一锅端。 事情由此以一个比较好的结局落幕。现在的城市出租车司机赚钱很辛苦,而这些贪官污吏真是太黑心太胆大妄为,连这样的钱也敢用这样的方式贪,现在可以看明白了,他们当初高声喊叫的所谓安定团结维稳, 其实质就是让他们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去鱼肉百姓,欺凌弱势。
事情虽然最后圆满落幕,但此事或多或少对小妹的仕途发展有一定负面影响。第一,中国官场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这样一件事,直接或者间接得罪了什么重要人物人你都不知道。第二,此事过程中,小妹确实是抗上了。在中国官场上,抗上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不过母亲坚决支持小妹,我听到此事后,也很支持她,因为她做的这件事,确确实实揭露了腐败,帮助了弱者,惠及上千人,维护了社会公正,很值。
听完此事,我内心对小妹油然升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敬意。原来我家这个最小的“四作怪”,有正义感,有guts,佩服她,为她而骄傲。每个人一生中,总会做几件好事,但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小人物,因此所做的好事,涉及的范围总是很小,做好事也不需要多大的guts。像小妹做的这件好事需要有一定的guts,涉及范围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做过,我由衷地敬佩她!
小妹今年年底就退休了,我对她说,有这件事,你此生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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