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看电影是最高级的娱乐方式。虽然“儿童电影院”的儿童票价只有一毛钱,但还是显得太过奢侈。一般,只在西大地放“露天电影”时,才去看。露天电影五分钱一张票,不分大人、小孩儿。所以,艳雪告诉我可以不花钱白看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表面上缺一点儿不露,免得让她看不起!加以推脱说有几个“哥们儿”也想看,没想到她一口答应。并且说,“国庆节”前夕恐怕不行,因为大院里人太忙,没时间演电影,要等到十、一以后。至于怎么通知我,她不肯告诉我,只告诉我她家住在丁香胡同XX号,一脸神秘的样子:“我会让人通知你的!”说话一副“首长”强调儿。丁香胡同也在崇文门内,离苏州胡同不是太远,应该算是邻居啦。
后来才知道,我们的辅导员,居然和艳雪住同一个院子!难怪她那么有把握通知我,还故作神秘。国庆节过后的没多久,辅导员交给我一封信!并问我:怎样和艳雪认识的。她听了略一思索,说:“原来是这样,这孩子,改不了老毛病。”我平生第一次收到信,封面上什么也没写,信里告诉我,星期六晚上六点到她家,她家门口有门铃儿,按门铃以后,她会出来接我,一起去“XX大院”看电影,苏联电影“丘克与盖克”。并警告,如果“失约”,以后就甭想看什么免费电影啦。这倒没什么,最让我发愁的是信的末尾,来了个又及,又及后面写着“带几个豆包儿来!”这位大千金小姐大概以为我吃豆包儿跟她吃果子面包一样方便,还带个惊叹号。
回家第一件事儿是和我妈商量“豆包儿”问题。我妈开始坚决不答应:“抽什么疯啊?没过年、没过节,哪儿那么多白面哪?你以为那红小豆是白来的?那是你二叔从乡下带来的,到粮店买,比白面还贵得多呢……”。也难怪,我在家吃一次豆包、糖三角也不容易。后来一听可以不花钱看电影,才勉强同意,不过,只蒸四个,和“团子”一起蒸,专门用来“送礼”。所谓“团子”就是棒子面包子,里面的馅儿是茴香虾米皮。豆包儿问题算是解决了。
“苏联电影”,我可从来没看过。我看的电影大部分都是西大地演的露天电影,象什么“红孩子”、“鸡毛信”、“天仙配”、“平原游击队”、“风筝”、只有“上甘岭”是在儿童电影院看的。“儿童电影院”在东长安街上东单与王府井之间。说起看“上甘岭”,至今想起来都有一丝愧疚之心。那天我和“大肚三儿”每人带了一毛钱,一起去影院,不巧,票卖完了,只剩下一张票。我想看“上甘岭”的心情过于急切,因为白胖子看过以后,不停的吹牛,讲电影如何如何好看,什么机关枪是美式“转盘机关枪”, 还有什么“火箭炮”,手雷、地雷,坑道里又黑又暗,没有水,渴的人嘴上都是裂口儿……天花乱坠、唾沫横飞。情急之下,我只顾自己,买了仅剩的一张票 ,让大肚三儿回家!大肚三儿虽不高兴,毕竟对我言听计从,表面上没说什么。后来才知道,他回家以后,扑在他妈怀里放声大哭,说是以后再也不跟我玩儿啦!他妈找到我妈,一通儿抱怨,二丫儿姐也说我没出息,我妈就更甭说了,数落我足有半天。后来我偷偷送给大肚三儿一个“独芯儿”球儿才算了事儿,大肚三儿破涕为笑,我俩和好如初。
到艳雪家看电影的事儿,当然少不了巴黎、白胖子、瘦鸡狼。没敢告诉老迟,那家伙太“淘气”,爱捣乱,衣服穿得又破又脏,让人家笑话,艳雪也是她们学校的“大队委”。燕子就甭说了,有白胖子,准少不了她!
星期六下午没课,我们几个差不多五点多一点儿到瘦鸡狼家,他家离丁香胡同最近。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往艳雪家走去,一路上那个高兴、兴奋劲儿就别提了。主要原因是:都没看过“苏联”电影,头一次。
到雪艳家后,按指示一按门铃,出来的像是个“保姆”,南方人,中年妇女,二话不说,把我们让进院子,原来艳雪正在“上厕所”。见了面,毫不掩饰,也不管那么多同学在旁边,直接就问:“豆包儿带了吗?”您瞧这点儿出息。我赶忙拿出来呈上,雪艳毫不客气,拿了一个当即咬了一口:“哎呦外,比上次的还好吃!大宝,你妈可真棒!”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送礼,母亲特地在豆馅儿里加上了“桂花”、“青丝、红丝”,还有几粒碎花生米。而且据艳雪说,她家保姆是南方人,不会做面食,家里从来只做米饭,面食就是面包!要不说天底下无奇不有,无怪不生呢。雪艳当即把一个豆包儿交给保姆,让她“学学”,我心说:“学个屁吧,哪儿那么好学呀!”
在她家几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说笑了一阵儿,白胖子又开始胡吹乱侃……燕子、艳雪嘻嘻哈哈笑声不断,也不知说些什么,嘀嘀咕咕,像是怕别人听见……。
将近七点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发,到所谓“军区大院”看电影。大院门口赫然挂着“XXX委员会”、“XXX办公室”等好几个白底黑字的招牌。门口儿有“警卫”,背着枪。见了艳雪,问也不问,只是点点头,大概是老熟人了,我们几个直接就跟着进去了。
电影大频幕挂在两栋楼的拐角之间,放映机、架早已设置完毕,频幕前面,都是自带椅子、板凳坐满了人,敢情也是露天电影,不过比西大地那种野外露天电影强得多。总之,人不会很多,毕竟在院子里,不会象西大地那样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艳雪就像到了自己家,不知从哪儿弄来两把椅子,我们几个挤着坐,坐不下就轮流站一会儿。艳雪要让我们把她扶到椅子旁边的一棵树杈儿上,要坐在树上看!我们几个七手八脚,连打带闹,艳雪最后还是踩着我的肩膀,才算上了树。
当天的苏联电影“丘克与盖克”是儿童故事片儿,非常好看。
故事是讲,丘克和盖克的爸爸在大森林里工作,他不能回家度假,写信来让两个小儿子随母亲去自己那儿过新年。在妈妈做准备时,丘克也忙着给自己做一把短剑,盖克则在一根棍上钉一枚钉子,使之成为长枪。一天,妈妈去买火车票,邮递员送来一封电报,丘克把它放进自己储藏各种东西的铁盒子里。同时,他看见盖克正把他装着许多小物品的皮鞋盒当作一只凶恶的老熊,用那跟长枪乱刺。丘克生气地夺过长枪折成两截,盖克则抢过丘克藏着电报的铁盒子扔出窗外。这样,这封谁也没看过的电报就找不着了,小哥俩商量好,对妈妈保密,妈妈要不问,就不说出这件事………以后是一路上发生的轶闻趣事。
谁知道,因为看这一场电影,竟生出许多麻烦事儿来!
所谓,莫道渠边开口小,土堤一开也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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