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色越来越暗,暴风雪呼啸着掠过17号农场,弟弟百忙之中往下看了一眼,就见下面是无数双碧绿贪婪的狼眼,那是挤不到近前的饿狼们,正仰头望着屯谷仓上的活人,看得人头皮子都跟着发麻,两条腿止不住地打战。 两头巨狼趁机蹿上了顶棚,龇着狼牙作势欲扑,众人知道再也守不住了,心中万念如灰,混乱中不知是谁把煤油灯撞倒了,从顶棚的口子上掉进了屯谷仓,正落到堆积成山的草垛上,轰的一下引发了大火,烈焰翻滚升腾,将已经爬上顶棚的那两头饿狼吓了一跳,扭头跃了下去,周围的群狼也纷纷退开几步,狼的天性怕火,虽然处在酷寒的风雪中,也不敢过分逼近。 屯谷仓里的干草着起了大火,迫使四个人撤到顶棚边缘,此刻雪片已像鹅毛般大,借着风势铺天盖地的降下,仓内烟火升腾起来,又被风雪压住,还威胁不到趴在围墙顶端的众人,反倒暂时挡住了狼群的猛扑。 弟弟身上沾染的狼血都冻住了,衣服也被撕开了几条口子,身体因寒冷变得麻木僵硬了,感觉不出自己身上有没有伤,正要低头察看,却见小妞要攀着木梯到屯谷仓下面去,赶紧将她拽了回来。风雪一阵紧似一阵,向站在身边的人大声喊叫,对方也完全听不到了,不过我弟弟知道小妞想做什么,那只小狗还留在屯谷仓里,这大火一起,必然难以幸免,但底下火势太大,冒死下去不但救不了那只小狗,连自己的命也得搭上。 小妞不想让那条小狗被活活烧死,弟弟狠心阻拦,两个人一个拽一个挣,趴在夯土墙另一侧的伪军和小地主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叫,可叫喊声都被暴风雪淹没了。正在这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只见那只老狐狸嘴里衔着小黑狗,顺着木梯冒着烟火逃上顶棚,身上的狐狸毛都被火烧着了。 我弟弟这四个人都看得呆了,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狐狸和狗本是天敌,狐狸连狗的气味都难以接受,但或许是这老狐狸的崽子不久前死了,母性的本能让它不忍心看小黑狗命丧火窟,又或许是要依靠众人抵御狼群,总之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拼命把小狗叼到了高处。 漫天风雪之中,这只老狐狸和小黑狗,还有弟弟、小地主等四个人,伏在屯谷仓的夯土墙上,身后是烈火浓烟,周围是多得数不清的饿狼,四个人心里明白已经到穷途末路,都做好死的打算了……… 就在这么个时候,围困屯谷仓的狼群忽然一阵大乱,众人在高处看下去,只见茫茫风雪中跑来一群野狗,当前一条大黑犬,正是此前跑走的乌兰,它身后是几只与它种类相似的巨犬,最大的跟驴差不多,再往后跟着百余条普通的野狗,闯进狼群里到处乱咬,由于是从下风方向迂回过来,群狼并未发现,等回过神来,已经有一大片狼被野狗咬死了,其余的纷纷龇出獠牙,扑上去同那些野狗厮咬在一处。 众人人在屯谷仓的高处借着火光,能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恶战。他们曾经听说过北大荒边缘的林海中,有成群出没的野狗,大多是以前猎人或牧民丢弃的狗,随着兵团开荒,这些野狗退进了森林深处,很少能再看到了,牧区的黑狗乌兰似乎与野狗的首领相识,它察觉到狼群逼近17号农场,明知自己抵挡不了,也无法及时搬来援兵,竟到林海深处找来了这群野狗,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赶了回来。 为首那条巨犬猛如虎豹,身上被几头恶狼死死咬住了不撒嘴,身上鲜血淋漓,依然在狼群中纵横来去,每一口咬出,那锋利的牙刀就能切断一头恶狼的喉咙,那只不能行走的狈和群狼的首领也让它一口咬死了,直到身上的血流尽了才倒下。 狼群虽然凶恶,但一来猝不及防乱了阵脚,二来首领、军师狈让那巨犬给咬死了,顷刻间死伤无数,其余的几百头饿狼吓破了胆,只得四散退去,眨眼间消失在了暴风雪中,野狗也几乎都死光了,这一场血战残酷至极,黑犬乌兰也与一头恶狼同归于尽,一狼一犬咬住对方至死也不肯放松,荒原上横七竖八的死狼死狗,这些尸体和鲜血很快就让雪片掩埋住了。风雪呼啸的北大荒17号农场里,只剩下四个人以及一只老狐狸一条小黑狗还活着,老狐狸身上的毛被烧掉了好大一片,它头也不回,拖着受伤的躯体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众人死里逃生,但冻得肢体麻木,勉强爬回地窝子,通过电台求援,直到三天后狂风暴雪有所减弱,边防军的骑兵才赶来接应,穿越国境而来的狼群终于被全部剿灭,这四个人里小地主伤得最重,一条腿腿部冻伤坏死,不得不被迫做了截肢,好歹这条命是保住了。 不过这小子因祸得福,后来比第一批返京回城的知青更早回到了北京。后来还混了个“残疾人协会”领导,此是后话……… 西伯利亚平原上的狼群没有天敌,也许这种说法并不准确,相传蒙古有一种熊头虎躯的巨犬,可以屠灭狼群,其血统极为古老,最初也是生活在西伯利亚,不过几百年前在西伯利亚灭绝了,中国东北在五六十年代还能见到这样的巨犬,这些年也看不到了。 有本《犬经》,曾详细记载了各种各样的犬类,其总决为: 白犬虎纹主富贵,若然臀白祸先招;浑身黑色全无白,凶邪远逐不相扰。 眉黑身白是祸胎,主人破财家道衰;入门不久家大乱,耗散黄金万两财。 白犬黄眉宜淡色,逢凶化吉无祸灾;若然两道黄眉现,诸吉不蹈祸自来。 遍身白色尾头黄,定主兴隆大吉昌;此犬世间稀少有,兴家发迹入天堂。 黄黑原来各异形,白前二足主人兴;黑身本是邪妖怪,黄犬生成家道宁。 黄犬黄眉生喜色,白绒狮犬世间多;黑绒乌犬主人富,未审斑狮意如何。 古代有《猫经》,也有《犬经》,《猫经》咱们就不提了,单说这本《犬经》里除记载了各种各样的犬类,还提到了有很多与狗相关的奇闻异事。 犬类按体型大小分为三类,最大的叫獒,中常的是犬,最小的才是狗,后来犬和狗逐渐被人们将称呼混淆了,这三大类里又各分无数品种,獒有獒王,犬有犬王。 《犬经》有言:黄身白耳是犬王,能聚金珠财万兩;舌上再加三点黑,出自灵山护佛门;此犬从来世间稀,风吹无泪更为奇;登山捕猎似虎狼,下海捉鱼胜龙王。 除了好犬,当然也有恶犬,其中有一种败主的妖狗,养之不吉,近之不祥,《犬经》里说:白狗黑眉身带纶,吉去凶来时不论;衣冠盗窃四乡井,变做主人奸主母。 《聊斋》和《包公案》、《施公案》、《彭公案》里都有“妖狗”的故事,情节也差不多。 《犬经》里最后一篇是“义犬”,不是指某种犬叫这个名字,而是收录了古往今来许多忠犬护家救主的传说: 比如有一则救主狗: 头似葫芦耳似铃,圆珠光亮迥无瑕;蜂腰乍背声如吼,尾若拖纶身若虾; 此犬原来得为上,不比村庄守门家;曾随猎户荒郊外,但见狐騷获捉拿; 某日登山临旷野,树林之内起火烧;主人睡卧半山坡,酒醉不知骨肉焦; 此犬世间稀罕有,高声嘹亮喊喧哗;主人沉睡不知晓,四足不停爪乱扒; 刨开土沟隔山火,泥浆水土并积砂;终身不惜艰辛力,搭救主人正是它。 这是说有条猎犬随主人进山,主人喝醉了酣睡不醒,猎犬发现起了山火,招呼主人不起,此犬颇通灵性,在主人身边挖出一条隔火沟,救主美名流传天下。 再有一则申冤狗: 绒毛斑犬尾如球,跟随主人去买油;路遇强徒刀砍死,尸骨埋在荒野丘; 咬牙切齿含悲泪,为主申冤要报仇;跟到贼家方驻足,知其下落转回头; 一路急走归家内,跪见主母泪双流;主母不明是何意,忙呼仆妇问因由; 畜生何事泣悲涕,在我跟前乱磕头;抑或途中遇凶险,定是你主被人谋; 狗带主母出家去,寻尸报官找贼谋;清官勘问无差错,明正典刑斩贼头; 遂料此犬天下少,究明主凶报冤仇。 这是说有一只狗随主人出去买油,主人半路遭贼人杀害。狗跟踪贼人至贼人住所,回家“报告”凶信、并贼人老巢,到官府报案,捉拿贼人,为主伸冤。 《犬经》里此类记载非常多,关于犬的品种也很全面,几乎囊括了古代中国所有的名犬,不过东北这种近似怪兽的巨犬,却在中国的《犬经》里找不到,显然是来自异域,自古被荒原上的猎人视为“魔犬”。 时隔多年,我弟弟他们最怀念的仍是那只足智多谋、拼死救友、舍生救儿的义犬——乌兰。好几次,几个人商量要返回原地,一来旧地重游,二来为乌兰建个纪念碑什么的,怎奈时过境迁、世事多变,始终未能成行……… 后来,还是我给了个主意:哥几个加上小妞,每人出200块钱(那年头儿,万元户就相当于现在的富豪),买了一块上好的檀香木,有二尺来高、半尺来宽。请了一位挺有名的书法家,做了一个牌位,上书“义薄云天,犬神临凡”八个字,分两排,最上边两个字刚好是“义犬”。放在伪军他们家里,有人忆旧啦、回忆啦就去看一看、拜一拜。为什么放伪军他们家呢,那小子最迷信,从小就相信有鬼、有神。 后来看,这个决定是无比英明正确的。怎么说呢,后来伪军当了领导干部后,家里条件越来越好,这家伙居然在家里腾出一间房来,给乌兰设了个“灵堂”。据他很认真说,乌兰还显过几次灵……引出更多的奇妙故事来………具体我在另一个故事里接茬儿侃,题目叫“谁说没神鬼我跟谁急!”。望诸位前来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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