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出了车站,情况和我们事先想象的完全不同。原来“革命”工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广州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由于列车晚点,车站往来上下车的旅客,接站、送人的亲朋好友、再加上旅馆拉客的、三轮拉客的(那时没有出租车)、做小买卖的、要饭的、到处流窜无家可归的……到处都有,真个是:人声交杂如鼎沸,灯影晃错似流霞。
在一片混乱中,车站出口不远处的数十个“招牌”,本来也不怎么显眼,不过对我们却是格外有吸引力,“招牌”上,写得都是“XXX红卫兵接待处”、“XXX红卫兵招待所”、“XX学校造反总部红卫兵联络处”……等等。
去哪一家好呢?我们几个开始研究,刘志良和我特意观察了一下,招牌中并没有我们要找的“学校”或“XX大学联络处”。按单平的意见,去“XX学校的造反总部联络处”,这家伙造反成瘾,见了“造反”二字就急不可耐。我坚决不同意,按我的意思:刚到广州,各方面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不忙选立场、选观点,按现在的说法是别忙“选边儿站”。革命形势是复杂的、瞬息万变的,站错了队,非同小可,那可是革命成败的“关键”问题,我还引用了一段主席语录:“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其他几个人当然同意我的意见,最后选择了一个“广州车站红卫兵接待处”,因为这种接待处显然没什么“观点”可言。(不过随着革命的不断深入,后来也变了,为什么呢?因为后来,车站也分成了两派!别说车站,一家子都分好几派,整个儿一个乱套,不过那是后话)
车站接待处的人特别热情,一看是“北京的红卫兵小将”来了,忙不迭地安排人带路,带路人一边走一边安慰我们:“别着急,吃饭了吗?前面拐弯儿不远,一会儿就到。”一口的南方普通话,听起来很舒服。有人会问:“不要身份证、学生证等证件吗?”,又是外行!那年头儿,哪儿来的什么身份证啊?一家子只有一个“户口本”,不能出门带在身上吧?学生证也没有,以前有的同学比如单平,回老家坐火车都是学校开证明,到车站买“学生票半价。现在,只要一看打扮:军装、红袖章、主席纪念章,在拿本儿红宝书“主席语录”,问都甭问,到处绿灯。不过后来逐渐严格了,要求出示“学校革委会”或“XX总部”的介绍信。那是后话。
到了接待处,还真不错,四层楼的建筑,干净、漂亮、整洁。门口的牌子是“广州车站站前招待所”。跟普通的高级一点儿的旅店差不多。我们五个人,要了两间房,招待员原来安排了三间,两人间。我们自己,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再说,主席教导“要节约闹革命”,不能铺张浪费。所以,我和单平一间,另三个人一间。主要原因是,一来司令和宣传部长一起,便与研究工作;二来,其他人都不愿意与单平同住,说是受不了他老是“半夜梦见毛主席”,起来发神经。
住处安顿好,招待所招待员,当然是个不难看的广州姑娘啦,不然这个过程我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楚!一般凡是我记得比较清楚的地方,都与漂亮姑娘、小姐、学生、列车员、工作人员有关。有时候,在街上某一个饭馆儿吃饭,如果能记清当时吃的什么,必定那个饭馆儿的服务小姐漂亮、入眼。由于半夜时分,食堂关门了,女招待员带我们到饭厅坐下,先端上一脸盆“茶水”,用脸盆当茶水大碗,这是我头一次见识,吃饭离不开茶,这也是广州的一大习惯,到街上吃点心不叫吃点心,叫“吃茶”。之后过了一会儿,端上来两屉包子。不过是素馅儿,好像是“吓皮、粉条、青菜”陷,陷好吃,包子皮太厚,发面发得也没有北方好。不过因为饿了,被我们几个狼吞虎咽,一扫而光,甚至连一脸盆茶水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吃饭过程中,几个人向女招待员打听情况,什么广州分几派呀?哪个学校怎么走啊?农民运动讲习所在哪儿啊?广州话好不好懂啊?听不懂广州话怎么办哪?广州有些什么好吃的呀?……等等,特别是单平,问起来没完没了,弄得我这个见了女的就顺口溜好话的司令都插不上嘴,对单平极为不满。不过这小子脸皮太厚,也不在乎,只顾聊个不停。
不过也幸亏单平这家伙,摸清楚好多情况,综合起来有以下几点:1.广州人会说普通话的居多,多少都会一点点,完全讲本地话的本土广州老儿(女招待原话)不多,交流不成问题。2.目前广州比较大的两派都是学生,就是我们事先知道的“红革”、“红造”。因为当时的派性斗争还没有蔓延到社会,到那时候,红卫兵就没戏啦,完蛋了。3.农民运动讲习所离车站很远,并答应给我们弄一份儿“广州市区交通图”。4.我们要去的“广州XX中学”离车站不远,走着去,20多分钟的路程。
吃过饭,回到房间,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起床后,先去广州XX中学,其它情况再做定夺,为什么说“起床后呢”,因为当时已是三更时分,天快亮了,大家一路上旅途劳顿、风尘仆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起床?至于冲凉(广州把洗澡叫冲凉)、洗衣服、洗袜子等一应杂事不必细说。只等第二天踏上新的革命征程。
正是:马走路遥吃夜草,人行途远打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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