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司令罗丽娟，听说我们要去江边游泳，大为惊奇。原来，在她们眼里，嘉陵江不算什么，本来就生长在江边，有什么新鲜的？说：“那又啥子好游的哟，你们要去，也好，让这几个妮子给你们带路。莫忘了把稿子准备好！”她说的妮子是那几个初中小女兵，稿子，指的是“重庆市毛泽东思想红卫兵誓师大会”上的发言稿。

那当然没问题啦，我现在有点儿唯总司令之命是从的感觉。听到总司令说话总让我想起我姐姐。单平也不再犹豫了，一说要“横渡嘉陵江”，这小子比我还来劲儿。也不用怎么准备，几个人跟着红卫兵小妮子，直奔江边而去。

绕过学校院墙，爬过一条小巷，（怎么是爬过呢？这不是山城吗？）嘉陵江就在眼前。脑子里想得是“华蓥山，巍峨耸立万丈高，嘉陵江水浪滔滔……”，还挺激动。顺着一个大约三、四十度的斜坡，斜坡由碎石、南方的红泥土建成，几个人小心翼翼，来到江边。眼光豁然开朗。须知这里是嘉陵江流入长江的“入河口”，应该是嘉陵江最宽的部分，而长江，在这里属于上游，加上重山叠嶂，并不是很宽阔。因此，据几个小妮子说，这嘉陵江比长江还要“宽好多”。

从哪儿下水呢？原来嘉陵江流过重庆，重庆的城市污水直接排入江水，沿江两岸，每隔几百米甚至数十米就有一条排污渠道，顺着山势，肮脏、污浊的垃圾水流泻入江中，散发着冲天的臭气，污水流入江中的“入江口”附近，方圆数十米，垃圾无数、像什么烂菜叶子、烂纸、废旧容器……等等（那时还没有塑料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泛着足有两尺多高的白沫子，黄色气泡，别提多恶心了………

为从哪儿下水，几个人研究了半天，唯恐一旦游过江去，正赶上城市排污口，那可就倒了大霉了。怎么研究？估算江水流速、人的游泳速度、江面宽度……综合考虑。看江面宽度，大约有三、四百米。怎么估计的呢？因为我们几个在学校都参加过“军训”，其中有一个“武装泅渡”项目，为这个项目，“运动员”在颐和园昆明湖岸边集中训练了两个星期。最后的考核，是“横渡昆明湖”。从龙王堂，游到排云殿，距离是650米。所以，对江面宽度的估计，大致差不多。

说到“武装泅渡”，几个人有说说笑笑、你挣我q，瞎吹了好长时间。因为那次比赛结果，我是第一名，单平是第三名，他始终不服气，说是我“作弊”。因为，“武装泅渡”有几个条件和普通游泳比赛不同，一要长衣长裤，二要身背长枪（79步枪，重5公斤左右），三要携带“救生用品，像什么葫芦、救生圈之类的东西。因为游到半截儿，有可能被“敌人”发现，需要在水中作战。所以，比赛的时候，入水之前，每个人都把裤腿、袖子卷得高高的。这没关系，是允许的。我呢，把两个葫芦，弄了两根长线拴好，挂在脖子上，在身后飘着，根本就没用，这样可以减小阻力，所以单平指责我“作弊”。比赛之后，这小子还专门为此找过“裁判”，我们的体育老师，不过老师沉醉在自己学校得到“冠军”的胜利喜悦之中，不但不理他，还破例提升我为校游泳队的救护员。这小子一直不服气！有心这次跟我比试比试。

其实我心里有底，毫不惧怕，我想得不是比试，是“安全”。自认为学过“救护技巧”，所以心里挺踏实。水中救人方法很多，但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以死求生”。什么意思呢？救人的时候，被救者属于垂死挣扎，力大无比，一旦被缠上，两人都活不了。一般从被救者后面接近被救者，万一被被救者抓住也不怕，迅速往水底下钻，潜水！这样，对方的手自然就松开了，因为没有人在求生的时候会抓往下沉的东西。如果贸然从正面接近被救者，一旦被对方抱住，就有点儿麻烦啦，按教练教导，要先脱身，脱身的方法很多，像什么翻腕、掣肘、下沉、扭腰等等，极端情况下，可以动用一切手段，把对方“打晕”，打晕对方的方法也很多，就不一一介绍了。不过说是说，我可从来没试过。

毕竟心有妙计、腹有良谋，任凭风吹烂打，胜似闲庭信步。到了江边，找好了事先估算的地点，也不用脱衣服，卷卷裤腿，把兜儿里的东西掏出来，交给几个小妮子，紧一紧裤腰带，一步步向江中走去。因为江岸基本上属于泥沙岸，斜着下入江中，坡度很小。

到水淹没头顶的时候，水流还算平稳，速度也不快，没想到，刚刚往江心游了几米，水流速度猛然加大，就像有人用力推了一把，在向前游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游冲去！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心急流”。女兵姐司令事先嘱咐过：“小心江心急流，我们这里还好，没啥子江心漩涡，要是有，我也不敢让你们去！”当下心中一慌，不过毕竟艺高人胆大，心想：“只要踩住水，淹不死，怎么也能冲到对岸！”这么一想，方才稳住心神，立刻不慌了，游了几下，就熟悉了激流中的奋进！哈，这才叫“在大风大浪中锻炼”，可不是嘛，江中的浪头也不小，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大浪，不是游泳池中的“人造浪”。正想着，只听另外几个人，刘志良、张玉龙，（许剑先没敢下水）还有单平大呼小叫：“眼儿王！不行啊，这水太流太急啦，咱们回去吧，往回游吧！”我则高声喊叫、大声命令：“别怕，没关系，往前一冲就没事儿啦！”说着奋力来了几下自由泳的姿势，往江心游去………游了好一会儿，回头一看，那几位一个也没回去，紧紧的跟在后面……单平也老实啦，嘴里喊着：“混蛋眼王，慢点儿，有点儿集体主义精神好不好？………”

说实话，我当时心里也犯玄，生怕出什么事儿，不过事已至此，气可鼓而不可泄，再说，人在江心，想往前得往前，不想往前还得往前，真真的叫做已经“破釜沉舟了。这时候，江水往下冲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们横向的游泳速度，几个人逐渐向下游漂去

最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正是：任你千般巧计生，到头儿还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