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一次串联,我们走得是“京广线”,来之前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中国地图,途经有名的城市有哪些?分别有什么著名的“景点”?那时还没有“景点”一词,所留意的无非是革命圣地或出名的风景、古都、佛门圣地等等。在车上闲下来的时候,几个人也讨论个不休。单平例外,这小子是个疯狂的“革命派”,脑子里没别的,除去睡觉梦见“毛主席”,就是如何做好革命工作。其余几个都对“旅游”感兴趣,特别是张玉龙,特喜欢听我讲故事。而我的肚子里,故事多得讲也讲不完。
据我们几个讨论下来,沿途应该注意的地方有:保定、石家庄、邯郸、郑州、武汉、岳阳、衡阳、湘潭、衡阳,当然还有广州。特别是湖南湘潭韶山冲,那是毛XX老家,不是有首歌儿吗?“浏阳河,转过了几道弯?几十里路到湘潭?湘潭有个什么县?出了个什么人,领导人民把身翻?”单平开始主张在湘潭下车,去毛XX老家参观,大家都不同意,特别是张玉龙会说:“我们出来主要是干革命来了,不是出来游山玩水来了,先完成到广州的串联任务为主,回来时,有时间再去韶山冲。”这么一说,单平也就作罢了,毕竟革命比参观毛XX老家重要。
所谓到广州的任务是这样的:来之前,对外联络部长刘志良,从外校红卫兵总部了解到,广州的红卫兵分为两派,一派是“革命派”叫做“红卫兵革命总司令部”简称“红革”,另一派叫做“红卫兵造反总部”简称“红造”。据当时的分析,“红革”基本上属于“老兵”,干部子女居多,因为造反造到自家老子头上了,觉得过份了,趋于保守,被称为“保皇派”;而“红造”大部分出身不好,后起来造反的,主张一反到底,打倒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被成为“造反派”。当然还有“中间派”,就是那些“出身既不是特别好,也不特别坏的”,想什么“工人、贫下中农、知识分子、职员、高知”等等。北京后来分别叫做“老兵”、“四三派”、“四四”派。广州的中间派叫什么还不知道。我们几个按道理说从出身上说应该算是“中间派”,不过呢?因为种种原因,我倾向于“保皇”而单平倾向于“造反”,我们俩经常争论,其他人不表态,说是到了广州看情况。刘志良还引用了一段主席语录“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必须亲口尝一尝。”这是以后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
因为有了事先的计划,车到了每一个相应的车站,我们都格外留心,一是留心听列车广播对当地情况的介绍,二是伸出头仔细观看窗外景色,或是下车,到站台上感受一下,就事儿买点儿当地特产。比如车到邯郸,列车广播就会介绍:邯郸处于晋冀鲁豫交界处,曾为边区政府所在地,战国时期是赵国的首都……我们广播时,我特地加了点儿内容,像什么赵国地处中原腹地,古时争夺天下叫做“逐鹿中原”,而中原指的就是晋冀鲁豫四省,就是现在的华北平原所在地。一马平川、沃野千里,但是易攻难守,所以战国时期,受到外国军队攻击最多的国家就是赵国;所以邯郸的城墙必定非常坚固:再有就是廉颇和蔺相如的故事、成语“邯郸学步”、“郑人买履”……这下儿倒好,列车长让我把广播稿重新整理一下,写好,她们要整理、印刷出来,做为以后的广播资料。
途经郑州市,列车上的广播除去说郑州是河南省省会以外,还会提到“花园口”事件:1938年6月9日,国民政府为了阻止日军沿陇海铁路西进,选择将花园口黄河南岸的堤防炸б栽斐Q堤,史称花园口决堤事件……这是我们以前不知道的……
途经武汉,正值黄昏,列车通过我们心中向往已久的“万里长江第一桥”武汉长江大桥。我们激动的从车窗向外望去,灯光辉映之下,大桥如一条跨越长江的水上长龙,长江也远比我们想象的宽阔,您想长这么大第一次做火车的人,哪儿见过什么大江大海呀?心中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到海边儿看看,大海一定比江水更加宽阔!一时间思绪纷云,从“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到“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再到“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全想起来了,当然,免不了想到:“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事实上,单平早已把这首诗准备好啦,准备在列车通过大桥时让我到广播室高声朗诵。
“才饮长沙水, 又食武昌鱼。 万里长江横渡, 极目楚天舒。 不管风吹浪打, 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风樯动, 龟蛇静, 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 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璧, 截断巫山云雨, 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 当惊世界殊 。”
不料,列车通过大桥时,正是开饭时间,广播时间已过,我又忙着送水、收垃圾,没朗诵成,单平和我心中是老大的遗憾。更遗憾的是,怎么也找不到“龟、蛇”在哪儿,不是说“龟蛇锁大江”吗?刘志良就解释:“这都不懂?龟蛇指的是长江两岸靠近大桥的两座山丘,一座叫龟山、一座叫蛇山,火车从桥中的铁路桥穿过,当然看不见,要是白天走最上面的公路桥没准儿能看见。”说得我恍然大悟,不过还是觉得诗中对大桥的描写太过离谱,这大概就叫做“诗人的浪漫主义”情怀吧?
更令人失望的是,列车途经岳阳的时候,刚巧碰到个“临时停车”,据列车长介绍,岳阳的两派革命小将打起来了,把铁路堵塞了,接上级指示,最起码停车四个小时!我们听罢倒是挺高兴,就跟列车长商量,能不能让下车,到“岳阳楼”看看,列车长笑了:“那有啥好看的?湖边一个破亭子,要去恁就去,按时回来就行,别耽误上车,列车可是不等人!”这位漂亮大姐是个河南人,说话带点儿河南口音,说出话来有点儿“河南豫剧”的味儿,挺好听也挺亲切。
得到列车长的允许,我们几个兴高采烈,下车,直奔闻名天下的“岳阳楼”,所幸许剑先戴了块手表,出门前他爹给的。那时没有一个学生戴表。所以我们的串联准备工作是相当充分的,张玉龙带了一个120照相机,两卷胶卷儿,也兴冲冲的背上,……
准备来个“洞庭湖畔岳阳楼,革命小将望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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