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德国坟地

赵文明，我的“一帮一”对象。按班主任老师分配，每个学习好的同学需要帮助一个学习差的同学，这个活动叫做“一帮一、一对儿红”。我在班里学习数一数二，门门儿5分（五分制）。当然要帮助一个最差的同学，就是赵文明。这位赵文明是个“蹲班生”，也叫“留级生”，因为上一年，所有主科都不及格，留级重读。年纪比我们大一岁。人要是老了，差个十几岁也显不出来，十几岁的孩子就不同了，老迟（赵文明的外号儿，因为他上学几乎每天迟到）比我高出半头，浑身上下邋里邋遢，说话也粗声大气，力气也不小，谁也不敢惹的主儿。不过对我倒是十分尊重，因为他有点儿怕我，一呢，因为我是大队长，二呢，我每天帮他做作业，离开我不行！况且，老师曾经当着他妈的面儿，指定了我这个“监护人”，他胆敢得罪我，告诉她妈，他准得挨揍，他受不了。

肯定是瘦鸡狼这小子，忍不住吹牛吹漏了嘴，被老迟知道了我们“偷挖黄土”的秘密，瘦鸡狼和老迟平时就不对付，互相看不起。这一下让老迟得着理了，威胁我：必须“带他玩儿”，否则他要告诉老师，不信等着瞧！我当然只有答应。没想到，老迟高兴的不得了！居然把我背起来，转了好几圈儿。同时对我说，放学以后，跟他走，带我们去一个好地方儿，并且，大方的声称，瘦鸡狼也可以去！瘦鸡狼开始也感到意外，不过看老迟那个兴奋、高兴劲儿，也一口答应。

放学后，先在教室帮老迟做作业，这对我简直易如反掌，十几分钟，完事儿，瘦鸡狼等在旁边儿还挺耐心，毕竟他也想知道去什么“好地方儿”。其他同学当然陆陆续续回家了。

老迟带我们去的地方是个“花园儿”，地点在崇文门内，女十三中的后面不远。女十三中的旁边不远有座德国的“教堂”，占地宽广，森森树木掩映之中隐约可见教堂的尖顶。教堂后面应该是“后花园”吧，占地面积也不小，花园有单独的后门儿出入。附近居民把这个花园叫做“德国坟地”，据说下面埋着死去的德国人，也可能是居民不懂，以为教堂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最吸引人的，花园里所有的儿童游乐设施齐全、暂新。许多设施，学校的操场里根本没有。比如“转伞”、高架秋千、大滑梯、“水车”、爬梯、吊环……。特别是“转伞”，我是头一次见过。估计瘦鸡狼也是刚开眼，眼睛都瞪圆了。原来，老迟的舅舅是德国人雇佣的花园的“园丁”。（题外话，老迟的舅舅后来命运也挺悲惨）有此关系，以后什么时候想来，悉听尊便。这是老迟的意思。

花园里，人也不是太多，估计都是有点儿“内部关系”的。我们几个，如鱼得水，各种设施，玩儿了个遍。大家最感兴趣的是“转伞”和“荡木”，当然还有秋千。秋千还好说，一学就会，“荡木”和“转伞”可就不行了，这回算显出老迟的技术来了，难怪这小子每天迟到，守着这么好的玩艺儿，不迟到才怪！老迟手把手、脚把脚，又是示范、又是讲解，居然完全把我们当成了“小弟弟”！那股子殷勤劲儿，如今想起来都感动不已。

最后，还是我第一个掌握了“转伞”和“荡木”的诀窍。玩儿转伞的时候，几个人（满员是六个）必须同时发力、起跳，才能转得快、飞得高。否则，只能是乱转。当然，后来还学会了许多新招儿，那是人多排队时，有一种“追逐”玩儿法，后面的人抓到前面的人，被抓的就得出局、让位，换新人。那就需要技巧了，叫做“燕子抄水”、“老鹰抓鸡”；玩儿“荡木”，人骑在来回游荡的“独木舟”上，双腿夹紧，身体主动倒向“荡木”运动的反方向，才能保持身体平衡。………

瘦鸡狼比较笨，一边儿玩儿，一边儿受老迟的欺负，连嘲笑、带挖苦，不过玩儿的高兴，那小子也不在乎。

总之从放学，一直玩儿到天黑，花园里的“路灯”又很暗，在老迟舅舅的一再催促下，几个人才恋恋不舍，走出花园，到岔路口儿分手，各自回家。

第二天上学，我破天荒第一次迟到。受到了老师的严肃批评。课间专门把我叫到办公室，当着许多老师的面，一通儿训：少先队干部的模范带头儿作用、叫你帮助赵文明、不是让赵文明影响你、学坏容易学好难、一个大队长居然迟到，以后老师怎么维护你的威信？其他同学怎么想？你以后怎么管别人？……最后还要我保证，绝不再犯。

瘦鸡狼别看没迟到，后来知道，他比我还惨，当晚回家太晚，在母亲一再追问下，说了实话，他母亲气得不得了，说他跟野孩子到处乱跑，……训了一顿之后，断了他的每天五分的“零花钱”，瘦鸡狼跟我说的时候，都快哭了，这小子就是没出息。不过我他也有些羡慕，一天五分钱！相比之下……没法儿比，我根本就没有零花钱这一说儿。

正所谓：阶级敌人拉下水，上船容易下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