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准儿有人会问:您怎么没带“身份证”啊?不是出门讲究“伸手要钱”吗(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外行、绝对的外行!那年头儿,钥匙用不着,全家六、七口人,住一间半房子,不足30平米;手机更甭提啦,电话都没打过,只会发电报,按字论价;钱包?十五块钱用什么钱包?不过是把钱放在内衣兜儿里而已。
身份证根本就没听说过。不过红袖章比现在的身份证还管用,有了它谁都不敢管!况且,我不是胸前还带了一个“毛XX”小像章吗?那东西更管用,当时见了它,三鞠躬的都有!不要说当时,几年以后,我有一次从外地回北京,带着个大号主席像章,帽子上还缝了个红五角星,没买火车票,照样儿挺着胸脯进站,一瞪眼,那个检票员胆子也小了点儿,吓得直哆嗦,还敢问票?真是的。要说起那次进站,故事多啦,那次,我一个人还不算,带进三个同学进站,都没买票……扯远了。
第一个到车站的是单平。这家伙一贯积极,号称“极左”,活动能力极强,尤其辩论和讲演的时候,特别有煽动性。曾经只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农村生产大队(学校在郊区)组织起了“贫下中农造反团”,打倒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夺了“大队委员会”的权!当然,少不了我们全体“全无敌”战斗队队员的鼎力支援。为此,我们战斗队的“声望”提高了很多。单平不知从哪儿也弄了身儿军装,挺破,带布丁,也显得太大,不过,他腰中扎了一条“军用皮带”,显得挺威风。我还真有点儿嫉妒:“我怎么就没想到皮带呢?早知道,弄根草绳子系上也不错!”
等了又十几分钟,许剑先、刘良志、张玉龙也先后到了。张玉龙真的带了个120照相机来,挂在脖子上,穿了一身儿暂新的军装,他爹不是个军医嘛。刘良志穿得一般,他家高知出身,估计没处弄军装去。比较意外的是许剑先,他也没穿军装,后来得知,他爸爸比较小心、谨慎,不让他太张扬,大概跟受过处分有关。
由于我们做出“串联”的决定果断、行动迅速,当时“串联”的人不算太多,车站上以正常出行的人为主,“红卫兵”只是少数(后来几次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在我的带领下(我家就住在附近,情况熟悉),从正门进站口进站,进大厅上二楼,找南行线路候车室,之后再找当日发往广州的车次。一路上畅通无阻,因为旁人一看就知道是“红卫兵小将”:军装、红袖章。只是到了候车室,一个车站工作人员主动过来问我们是不是出去串联的,确认之后告诉我们:串联的学生单有“进站通道”,不必和旅客一起在候车室等。说着还热情的直接把我们带到一楼大厅后面的进站口,指明发往广州的列车站台号儿才离去。我们几个连句谢谢都没说,事后我有点儿后悔,单平安慰我:“别在意,干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必那么温良恭俭让!”,主席语录张口就来。至于车票,想都没想过,就上了火车。
不过车站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由于我们没有车票,也没有固定的座位号儿,上了车,有座位就坐,没有座位只好站着。因为我们进站早,火车上还没有几个人,当即占了靠近门口儿的三人座的两排相对的座位,相当于一个“包厢”,安顿好之后,商议下一步的“革命工作”。这可全看单平的了,因为他家在河北的一个农村,每年放假都要坐火车回家,对火车上的情况了如指掌。我这个司令算白搭,第一次坐火车,新鲜的不得了,当然不知道火车上有什么“革命工作”可做!单平不愧是宣传部长,一边向大家介绍火车上的情况,一边把该做的、可以做的“革命工作”说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征求我和大家的意见。情况是这样的:
火车共有十三节车厢,中间一节是“餐车”,与餐车相邻的两节车厢是“卧铺”车厢。吃饭可以到餐车上吃,但那时有钱人少,餐车往往人不多,大多数是靠列车员送饭,饭是“盒饭”,不过不是现在的“一次行餐具”,而是铝饭盒儿,吃完了,列车员要回收,洗净、消毒再用,筷子、勺也一样。到吃饭时间,列车员推一个细长车厢的小推车,在中间过道上走,有买饭的当场交钱、买饭,三毛钱一份儿。喝的水,也由列车员提着一个装满水的大铁壶,送水,水杯一般自带,没有水杯的可以借或用吃饭的饭盒。
另外,列车有个列车广播室,也在餐车旁边的一个小“单间”内,一般广播通知、到站提醒等,很多时间还会广播音乐、歌曲、相声、快板儿等节目,因为那时没有电视机,只有广播收音机一种宣传娱乐方式。音乐以前大多是流行的广东音乐、民歌、小曲儿等,当时当然都是革命歌曲。在火车头的后方是煤箱和驾驶室、司炉室。
因此我们可以和应该做的“革命工作”有以下几种:1、帮助列车员送水、买饭(那是非常辛苦的工作);2、到广播室,广播革命声音(随身带的革命传单,像什么五、一六通知、我的第一张大字报、人民日报社论、十六条等等,当然少不了毛XX语录;3、到驾驶室参观,看工人阶级是怎样干革命、做革命工作的,向工人阶级学习;4、向所在车厢或临近车厢的旅客宣讲文革精神、造反精神、毛XX语录和著作,主要是“老三篇”;5、教唱“革命歌曲”,曲目有:“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拿起笔,做刀枪”、“红军不怕远征难”、“长征组歌”中的所有歌曲、“石油工人之歌”……
分工:单平负责宣传和与列车广播站联系;张玉龙是后勤部长负责联系送水、送饭;刘玉良负责教唱革命歌曲,虽然他是对外联络部部长,但是嗓子好、唱歌而在全校都有名,他妈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歌唱家。许剑先和我最惨,没什么特长,他是作战部长,当时“武斗”还没兴起,只是负责在辩论会上抢主席台座位等等,我也是啊,空有一身武功,毫无用武之地,名义上是协调工作,其实就是苦力,到最后,就属我送水送的多,天生受累的命。
会议举行的差不多了,火车也快开了……正是黄昏时刻,日落西山,满天晚霞,秋风送爽,只听火车一声长鸣“呜--”,随着有节奏的车轮撞击铁轨接缝的声音,列车缓缓的开出车站,驶向遥远的南方……
正是:军国大事安排定,一心一意闹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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