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大失所望呢?原來,被抄的這一家,早已被“紅造”抄得乾乾淨淨,值錢的東西沒有了。顯而易見,房間裡所有的家具、擺設都被移動、檢查過,凌亂不堪。花瓶倒在不在原位的桌子上,瓶中的鮮花早已枯萎,令落的殘枝敗葉散落下來,帶着無奈的悲哀。牆上的幾幅精美的鏡框中,空空如也,估計畫兒被抄走了,抄家的“紅造”小將們不屑鏡框。鏡框斜掛在牆上,只剩下一顆釘子。有的乾脆掉在地上,玻璃摔得粉碎,這由雖經打掃,卻仍留下的幾片碎玻璃上可以看得出來。
偌大房間的一面,有個幾乎占滿一面牆的透明玻璃櫃,裡面大大小小的分成幾十個隔斷,劉志良小聲在我耳邊說:“眼兒王,那是“禮品櫃”,裡面原來的寶貝肯定少不了……”(我外號兒不是叫四眼兒王嗎?叫着方便,連四字都去掉了)。從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還有一種家具叫做“禮品櫃”!當然,也是空的。
看起來房間是幾天以前被抄的,雖經打掃、整理,仍然凌亂不堪,顯然,沒有人會精心整理、打掃被抄的房間,抄都抄了,還打掃個屁。
大廳通向裡間的門廊旁邊,悠閒的站着一個抱孩子的中年婦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不斷的嗑着瓜子兒,斜倚在門框上,冷眼看着我們,毫不在乎,目光里流露的分明是萬分的輕蔑和嘲諷。我只和她對了一眼,只覺得透體冰涼,冰涼、心寒不已。怎麼說呢?
這位夫人一看就是有錢人嫁的尊貴夫人,雖然姿勢不雅,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氣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眼前發生的一切,對她幾乎毫無影響,司空見慣、宛若天仙。好像在欣賞一幕“滑稽的小醜劇”。我們幾個當然就是“小丑”啦。不只是我,其他幾個人也覺得渾身不自在,只好裝模作樣的在屋裡“巡視”一番,匆匆忙忙,倉皇逃竄。
出來以後,張玉龍說:“眼兒王,你看那位太太,好像毫不在乎誒,指不定家裡多有錢呢!”,許先力,平時不多說話,插了一句:“別是紅造這幫傢伙抄錯了吧,這可不像是萬惡的資本家。”單平也搭茬兒道:“孤兒寡母,怪可憐的。”……劉志良說:“不行,眼兒王,依我看,這個“紅造”有問題,咱們也別去調查他們了,就沖這種抄法兒,這幫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
諸位,我事先說了,我們這次“抄家”只是跟着“紅革”,象徵性的抄一抄,無非為了表現一下“紅革”也是堅定的“造反派”。總的分析下來,綜合幾個人意見,我認為,我們支持“紅革”還是對的。
通過這次“抄家行動”,回來以後的“工作會議上,大家取得了一致意見:1、“紅造”的抄家是錯誤的,帶有很大的盲目性、任意性,他們的“造反”帶有胡作非為的性質;2、繼續支持“紅革”,對“造反”行動中出現的逆流和偏差堅決抵制,防止階級敵人,以“造反”的名義,破壞革命、干擾毛主席的革命路線。3、“紅造”的所作所為,必定是受到了“北京串聯紅衛兵”的影響,走向了錯誤的方向。
怎麼辦呢,在“紅革”總司令主持下,召開了“紅革”與“北京串聯兵”的聯席會議。經過研討和爭辯之後,達成了一個一致“決議”。(因為我們與“紅革”之間也有一些分歧:比如我們認為,紅革幹部子女居多,偏於“保皇”等等)。因為我們一致認為:北京出來串聯的紅衛兵,良莠不齊、魚龍混雜,外地在“接待、歡迎北京紅衛兵的時候,需要加以甄別、考察,避免革命走向錯誤的方向。這樣一來,我們寫好的傳單《提醒、勸告、正告北京外出串聯的紅衛兵小將》就成了重頭戲!
會後,“紅革”開動使用了所有的“油印機”、蠟紙、各色彩紙、白紙,連我們幾個在內,包括“紅革”的技術人員,忙了足有一兩天,印出了大批傳單,何止上萬份兒!由大批的“紅革”戰士,分批到火車站、碼頭甚至機場、學校附近、各招待所、接待站廣為散發。當然,散發傳單的人員安排、細則都是“紅革”一手操辦。和我們一起工作的“紅革”戰士,不乏漂亮女兵:
一身戎裝、艷力四射、杏眼橫飛、玉臂婀娜、鶯聲燕語、嬌氣襲人。
革命工作幹起來,那是相當的愉快。
“紅革”總司令更是厲害,居然聯絡了一家小型“印刷廠”,要把傳單成批、大量地印刷出來,說是現有的資源有限,傳單數量供不應求。既然革命形勢發展如此之快,我們幾個,主要是我和單平,重新對原稿連夜進行加工、修改、潤色,當然要參考“紅革總司令”和其他同志的意見。幾經討論,方才定稿兒。稿件的作者,拒“紅革總司令”交代,必須用我們“北京紅衛兵”的名義。因為那樣,才會有影響力。
我們幾個討論了好久,怎麼呢?用真名兒肯定不好,況且,稿件是集體創作的,寫太多的人名不合適。所以得取個“筆名”。諸位,這是我們平生第一次使用“筆名”,大家心情還挺激動。一開始,我提出一個“劍良平龍”,分別取四個人名字中的一個字,我是司令,就免啦,也顯得我胸懷大度。但是,單平說:“不行,這好像的日本人的名字,穿出去讓人家笑話。”其他幾個人也不同意,說是沒有革命氣概”……討論來討論去,最後決定的名字是“平江龍”,前面加上“全無敵”,全名就是:“北京紅衛兵《全無敵》戰鬥隊.平江龍。”
原因呢,我的名字裡面有個帶三點水的字,江就代表我,平當然是指單平。至於龍字,有一半兒是因為張玉龍,另外也是為了加大名字的氣勢和感染力。沒想到,因為此一番“折騰”,這份兒傳單最後傳遍了大江南北、黃河兩岸、西南邊陲、蘇杭二州!弄到最後“全無敵”戰鬥隊成了北京反革命黑組織,平江龍成了反革命組織的幕後黑手。這是後話。
正是:是非黑白難分清,有理無理神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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