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树理小姐住进宝拉饭店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这是朋友到本地来的时候常住的商务饭店,我出面的话,饭店可以通融一下。今晚也是一样,我让树理在楼梯旁稍等让我住房手续办完。 “我并不想帮你逃家,不过因为你相信我,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所以给你一些特别服务。” 进到房间后,我把钥匙放在小桌上。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电视、书桌和冰箱。 “总之先订了两晚。后天中午退房。”说完后我看了一下手表,更正说:“已经过十二点了,应该说是明天中午吧。” “为什么是两晚?” “反正先这样。你好好地睡一晚,要是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只是要走的时候先给个电话跟我联络一下。” “现在已经晚了,你反正要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我走向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还有,你身上带钱了吧?” 这样一问,她的丹凤眼神闪烁,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身上没带钱还想住饭店喔?” “有信用卡啊!” “喔,是喔,是副卡吧。”我从皮夹里拿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这些钱先放着,以防万一。” “我才不要呢,哪需要……” “不需要最好,你就放着就好了。”我把百元钞票放在电视机上,拿摇控器压着。“那明天见了,我祈祷你会变得听话一点。话说在前头,所谓的副卡,只要一个通知就不能用的。身上没带钱,真不知道这之后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不等她回答,走近门旁,等我转动门把时,她在我身后说: “早知道拿点钱出来的话就好了。” 我听了她说的话,再度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钱,我想要是有拿点钱出来的话就好了。就算不拿钱,拿点值钱的东西也好,钻石之类的,这样的话,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困扰。” “这就叫冲动!到明天你就会改变主意的。反正看状况,我会和葛城先生联络的。” “我绝对不会回去的!” “算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有权利拿葛城家一点财产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耸了耸肩说: “应该有吧。但是为了这点你得继续当这个家的女儿才行。” “你是说离家出走的话就不行?” “这个嘛……现在想这个没什么意义吧。继承财产也要等葛城先生死后才有可能,至少还要个几十年吧。” “我听说过有死前继承的方法。” “你是说生前赠予吗?这并不是没有,但这是葛城先生才能决定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会这样要求,但不论如何,你不回家的话一切都不可能。” 她好像发觉自己身无分文之后,才意识到失去的部分有多大。都逃家了还会想到财产的问题,说不定这也是葛城的遗传之一吧。 我打开门说:“好吧,晚安了。” “等一下!” 我将门稍稍打开回过头来对着她: “这一次又是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听一下我的请求?”她微低着头,做出向长辈说话的样子,这是到目前为止从没出现过的表情。 “那要看是怎么样的事情。” “不是什么难的事。你先跟我家里打个电话,就说我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就只是这样就好了?” “之后,帮我拿一些钱来。我再也不要回家了,就说是需要足够的生活费。” 我又把门关上,这种话要是被听到就麻烦了。我看着树理的脸,确认她真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我稍稍摊开双手问: “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开我玩笑?” “要是我自己打电话的话,一定会被叫回家的!” “我打也是一样的。一定会被训一顿,有闲功夫打这种恶作剧电话的话,还不马上把我女儿给带回来!先前也说啦,葛城先生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客户。像这样让你住进饭店这件事就已经是一种背叛的行为啦。” “就说我根本就不想回家不就行了?” “这种说法基本上就不会被接受吧,搞不好还会被告知说是绑架呢。” “那就顺水推舟当做绑架来做呢?” “啊?” “打匿名电话,说是想要回女儿的话就先准备一百万!” 我稍微弯下腰来,由下往上注视她的脸说:“你……是玩儿真的?” “反正我就是不要回家,也需要钱。为了这样总要有所觉悟地去做一些事吧!?” “好,那我知道了!”我两手轻轻上举,点了点头,然后说: “你最好去冲个冷水澡吧,好像热过头了!” 树理好像还要说些什么似的,我视若无睹地走出房间。 从饭店走到我住的公寓约十分钟。走在人行道上,我反复地想了一下和树理之关的对话。傍晚还喝了不少酒,这时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应该是和她说的那些家务事有关吧。 真有点惊讶,葛城家里居然有这样复杂的事情,虽然还没决定要不要利用这样的内情,但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损失,或许将来会有用到的时候也不一定。几个小时前整个情绪还跌到了底谷,现在可是彻底地放晴了。 第二天一到办公室就被明豪叫去。进到经理室,明豪刚好在跟王立诚说话。王立诚主要是负责演唱会之类与音乐相关的活动。他小我一岁,却表现不凡。我这才想到新星汽车的工作之后是由他接手。 “正好在跟立诚谈昨天的事。”看向我这里的明豪开口说道。 王立诚可能觉得和我对眼相看有些尴尬,把眼光浇在社长的桌面上。 “是说接手后续工作的事吗?” “不,那倒没有必要。反正必须从头开始,要不这样做客户是不会接受的。” 葛城这家伙倒底是什么意思? “你跟组员们说明汽车公园案遇到的挫折了吗?” “还没,这才要说。” “这样……”明豪显出一副在考虑什么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 “嗯,事实上我考虑了许多状况,整个专案的组员要全部更换掉是有些困难,只换一部分的话还有可能,整个更换的话实际上是没办法的。” 我了解他想说的话。 “组员全部留下的意思吧,只有换掉组长 。” “就是这个意思。总之时间紧迫,新星了解也接受这一点。” 这句话说得正好,我顺势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要跟新星开会,我希望你可以出席。” “我?为什么?”我强做笑脸说:“对他们来说我已经是个没有用的人了。” “不要强词夺理了,我们也要正式向对方说明,介绍完王立诚之后你可以先走。” 是新监制就任时要前监制出席的意思,我从不记得我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我忽然想起树理的脸,然后想到一些相关的事情。 “反正葛城先生也不会来吧。” “应该会见到他的。” “会吗?”我歪着头看着他说:“我猜他应该不会来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刚刚才确认的,葛城副总经理也会出席,对方说得很确定。” “是啊,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女儿离家出走,会有时间出席这种只是露脸的会吗?还是葛城还不知道树理不见了的事?这不可能吧。要是谁发现了,第一个一定会通知父亲的。 “知道了,我会出席的。一定要好好拜见葛城先生那张脸。” “不要给我出问题!全程你只要闭着嘴就行了。”明豪手指在我胸口像钉子似地戳了一下。 新星汽车总公司在西苑。办完一大堆复杂的手续后,我们一行人被带到会议室,对方已经在等我们了。 胖胖的广宣部经理说明了这次企划重新修正的一些重点要求。比起昨晚听明豪的说明要客气了许多,但是贬低我的构想的部分却相同。 葛城不在场。说是会晚些到,应该是不会来了吧。没理由会来,说不定现正报警找人呢。 广宣部经理将话题转到今后如何开展的项目上。概念、需求、IT——尽用些有点经验的广告人耻于用的话,我渐渐感到无聊。王立诚也被介绍认识了,我打定主意,告一段落后马上走人。 正当我不知忍了几次的呵欠时,有人门也没敲地就开门,走进来一位穿着黑色西装、肩膀壮硕的男人,广宣部经理的话被打断了。 这男人用他那锐利的眼光扫过会议室后,往最上位方向走去。 是葛城没错。 “怎么啦?为什么不继续说?”男人以一别不屑的表情看着广宣部经理。 经理急急忙忙想要继续刚刚的话题,但好像忘了自己刚才讲到那里,显出一副狼狈的模样。看起来,他感受到那股威吓的压力还不少。 “他就是葛城副总吗?”我向邻座的明豪问道,明豪只是很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广宣部经理总算回到原来的步调,继续他那无聊的说明,而我也没在听,一直在捕捉那无视于我实力的副总经理的眼神。葛城先生也好像不太关心广宣部经理的发言,不知道是因为讲的话没内容呢,还是有其它的理由——也就是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儿不见了的关系,这点我还没有办法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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