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是个成语,成语字典上解释为:盼望殷切的意思。可我始终认为这两句宋代古诗解释得最恰当:“饥望炊烟眼欲穿,可人最是一青”。因为它把望眼欲穿与饥饿联在一起,让人不得不动心。
我家住在苏州胡同附近一个大杂院儿,一个院子住着十几户人家,都是“穷人”,“困难时期”谁也帮不了谁,家家都一样。饿极了,各想个的招儿。院儿里有个当电工的李大爷,居然在院子门口的“公共厕所”(一个大院子只有一个不大的公共厕所,不够用,经常得排队上厕所,所以家家都有“尿盆”、“尿壶”,以备急需)墙根儿下开了一小片儿荒地!种上了南瓜。
院儿里好几家买来了小鸭子,在家里养鸭子。我妈也不肯落后,买了几只小鸡,弄个大筐做鸡窝,养开了鸡啦!院子本来就不大,好几十口人就够呛,现在倒好,弄了个鸡飞鸭走猫上房,乱七八糟、又脏又乱。尤其到做饭吃饭的时候,孩子哭、大人叫、烟气熏、杂味饶……
也别说,李大爷的南瓜种的还真成功,秋后接了好几个大南瓜。鸡、鸭可不行,因为太脏、太乱,而且不是我们一个院子,到后来家家都想发展养鸡事业,几道办事处不干了,说是影响环境卫生、破坏市容,上级统一安排,一律不许养鸡、鸭等等,狗就更不用说了,早几年城里专门有套狗的,见到狗就抓走充公。我家的鸡,刚刚养到半大,全都宰着吃了。就是在养鸡的过程中,我和弟弟又多了一项任务,每天到菜站捡菜叶儿,喂鸡。捡菜叶儿,比较容易捡到的是葱叶儿、韭菜叶儿、芹菜叶等,因为这些菜的叶子,即便新鲜的,也没什么人爱吃,而且特别容易烂,往往捡到的都是一半儿烂、一半好。全部搜罗起来,回家再慢慢儿摘,有时候所谓“摘烂菜”的时候,眼睛都摘花了,不过想到能吃上“馅儿饼”,又揉揉眼睛继续工作了。
由于母亲是街道积极分子,大概是“组织”特别照顾吧,给母亲安排了一个临时工工作。在“北京蜡纸厂”做饭。“蜡纸厂”是专门生产蜡纸的厂子,把印好图案的薄纸,上面涂上一层薄薄的蜡,再切开,作为糖果、冰棍、点心等等的包装纸。当然全部都是“机械化”,有专门的“生产线”,按流程操作就行。放暑假的时候,母亲千方百计,求爷爷告奶奶,把我安排到生产线上干了一个月,挣了十几块钱,把我累得不得了,生产线上的工人之辛苦,至今记忆犹新。
因为母亲在食堂做饭,吃饭的大概4、5十人,食堂配一个“管理员”,负责买菜、算账等工作,闲下来才能帮帮母亲,所以母亲的工作也十分辛苦,每天下班很晚才回家,一个人,做4、5十人的饭,绝非易事。
我家住的地方,大门面向西,出门就是向西的一条胡同,出门向左、向右分别又是两条胡同,所以我家处在一个“丁”字路口的正中心。所谓“望眼欲穿”就是从家门口一直望到向西伸展的胡同尽头儿拐弯处,大概有50多米吧。望什么呢?母亲的影子!
因为母亲在食堂做饭,几乎每天下班回家都能带回些“残汤剩饭”回来,我和弟弟、妹妹三个人,从太阳下山开始,就开始等在家门口,眼巴巴的盯着西向胡同的尽头,盼着母亲的影子早早出现……不论谁第一个发现母亲的影子,都会大叫一声:“来啦!……”,然后争先恐后地跑向母亲,当然,谁最先看见谁沾光!这才叫做标准的、真正的“望眼欲穿”。以后很多年,每当想起当时情景,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弟兄姊妹团聚的时候,也爱拿这事儿开玩笑,二牛说:“明明我先看见的妈,可每次大哥都比我跑得快!……”妹妹说:“还说呢,你们两个也不知道让着我点儿,欺负人家小……”我就说:“你小?妈带回来的剩饭,就数你吃得多!……”
所以,我把那两句诗改了改,
原来是:“饥望炊烟眼欲穿,可人最是一青”。
改成:“饥望人影眼欲穿,可人最是老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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