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小吃,种类繁多,五花八门儿,很难分清什么是“小吃”,什么不算“小吃”。依我看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宫廷小吃,以及比较高级、昂贵的“稻香村”点心、“月盛斋”的牛肉、六必居的酱菜、北京果脯等等。第二类:可以当饭吃的,比如卤煮火烧、门钉肉饼、京东肉饼、褡裢火烧、芝麻酱糖火烧、炸糕等等。第三类,穷人小吃,一般不能当饭吃,打打牙祭、解解馋还行,比如豆汁儿、油煎灌肠、炸羊尾、炸油饼、薄脆等等,便宜、省钱。
我们几个在“蟠桃宫”庙会上吃的“油煎”灌肠,属于“穷人小吃”系列。穷人小吃的一大特点是“做工精细”,破东西、不值钱的东西,经人一通儿“折腾”,弄出来还挺好吃,有滋有味儿,又开胃、又解馋!所谓灌肠,其实就是“淀粉”,加工、蒸熟了以后,再用油煎,最后沾着蒜汁儿吃。据说淀粉选择、加工方法、蒸的过程、火候儿都有讲究,属于“秘方”,不外传,北京最有名的是早年东四“隆福寺”的灌肠最好。一直到80年代,隆福寺灌肠店门口儿都经常人满为患,排队买“生灌肠”,回家自己去煎,弄到最后,灌肠店门口贴出告示:“每天限量供应XX斤,售完为止!”。我的美国亲戚(我那时还在国内)一有机会就托人指名要“隆福寺灌肠”,要我买了,带到美国。
早年的油煎灌肠(也有叫油炸的,不太准确),必须用荤油,就是猪油,更专业的应该用猪大肠部位的油。煎出的灌肠才有香味儿。因为那年月,穷人很少吃到肉,一年下来,也就是逢年过节吃点儿肉,所以荤油煎灌肠才格外受欢迎。别说荤油,就是榨完油剩下的油渣儿,都是宝贝。有首儿歌唱道:“翻饼烙饼,油渣儿馅儿饼,反过来,掉过去,熟了好把孙子哄……”
庙会上油煎灌肠用的火,是用“汽油桶”改装的,空、破汽油桶,高一米多,直径二尺多,立起来够高、够大,内部用“特殊设计”好的铁壁支架、铁丝固定好,搪上厚厚黄土泥做炉壁,根据需要搪成炉膛,还有下面出炉灰的炉底。别说炸灌肠的,一般街上摆摊儿、走街串巷卖熟食的,都用这种炉子,因为那时候儿,烧得是煤球儿!至于“摇煤球儿”,那是另外一种技术。最常见的是十冬腊月,大街上卖烤白薯的,用得都是这种炉子,不过有个小推车儿,后来的与时具进,改成自行车、摩托车的都有,烧的也变成“煤气”了,但炉子不会变。
其实,“烤白薯”也应当算是北京乃至北方的“风味小吃”。不过这种“小吃”自家也能做而已。记得小时候,家里买了白薯,自己烤,以父亲的技术最高。家里的煤球儿炉子,用“火盖儿”盖好,连缝隙也用炉灰封严,按大小快儿在炉台儿四周码好白薯,上面用一个大号儿铁锅(一般是蒸锅)一扣,过个十几分钟,小块儿的就熟了,打开锅,用火筷子把熟了的白薯夹出来,扣上锅,接着再烤……中间要把白薯翻转几次,以便烤匀。那味道绝对不比外面买的差!
煎灌肠用的大饼铛致敬足有一米,斜着放在火炉上,一块硕大的猪油放在较高的一端,荤油自然流向低的一端。带师傅把事先切好的灌肠现在油多的地方过一遍,然后移至高处,此时,便可以一盘儿、一盘儿的卖了。师傅先用右手的铲子,挑出适量的预热、预炸好的灌肠,左手的盘子往上面一扣,用力按几下,直至灌肠表面微微焦黄,右手一铲,双手一翻,就是一盘儿刚出锅的油煎灌肠直接递到吃客手中。
事先要把灌肠切成“滚刀块”,每一块儿都有薄有厚,这样,煎出的灌肠才“外焦里嫩”、有脆有酥有软。吃的时候,用摊主提供的小竹签儿或筷子,沾着蒜汁儿,一口一口慢慢吃、慢慢嚼,越嚼越香。所谓蒜汁儿就是把蒜捣成蒜泥,加上白水、盐。盐多盐少自己掌握。那年月可没有什么一次性食具,吃完了把筷子、盘子放到一个摊儿主准备的筐或桶里,旁边专门有人看着,怕那不自觉的吃客“偷盘子”、“偷筷子”。所谓:“莫嫌强盗狠,须防人不仁。”
我们一共四个人,吃两小盘儿显然是少了点儿,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自己穷呢?二丫姐没怎么吃,只是尝了一口说不好吃她不爱吃,一边不住的嘱咐大肚三儿和我弟弟二牛:“慢点儿吃,别像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一会儿在烫着!……”。我虽然觉得好吃,可也没敢多吃,只是便宜了二牛和大肚三儿。这两位毫不客气,吃完了用手抹抹嘴,尤其大肚三儿,连带着还用手背擦鼻涕,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之后,把大碗茶也喝了多一半儿!
刚吃完,只听的那边儿敲锣、打鼓、吹喇叭的热热闹闹来了一大队人马,路上行人纷纷让道、闪开,形成两道人墙,过来的正是庙会的重头戏,彩车、戏耍游行!
一开始,二丫姐要把二牛扛在肩上,因为他个子矮,没想到,二牛更机灵,硬是从四周大人的腿缝里,挤到了最前面!把个二姐急得直嚷:“别钻啦,丢了找不着啦!……”。不过也幸亏二牛这一挤,周围人稍微一让,我们几个稀里糊涂都挤到了第一排,看得这叫一个清楚!自那以后,再有什么彩车游行,我都不觉得新鲜了。
正所谓:少见多怪、见怪不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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