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8点多,我第一个到了老迟的家,约定的时间是9点。头天晚上,母亲听说是“少先队”组织的活动,不敢怠慢(和以往一样,我毕竟是大队长,母亲非常支持,觉得儿子给她挣了不少光),特意烙了两张“糖饼”,说是可以分给同学们尝尝。那糖饼烙的,胜过所有的点心。每年只有“春游的”时候、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这次,母亲可能有点儿误会了,以为和“春游”差不多,弄得我心中升不免升起一丝愧疚。
老迟妈也非常热情,他家刚刚吃完早饭,非让我再喝一碗“棒子面儿”粥,特意加了不少红糖。看得出来,她妈高兴的不得了。因为老迟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不好好学习、整天野跑,像个野孩子,以前和“学校生活”几乎格格不入,又蹲了一班……这次倒好,家里要来大、中、小好几位“队长”,而自己的孩子还没入队!(那时候,入队先要申请、有个入队介绍人、中队讨论批准、上报大队、班主任,最后才能批准)这回有了我的保证(儿子不再蹲班),……我看到他妈虽是高兴,偷偷的抹了好几次眼泪。
之后,巴黎、瘦鸡狼先后来到,巴黎不知从哪儿弄条皮带系在腰上,头上还带了顶蓝帽子,腰里还别了把木手枪!瘦鸡狼居然带了一个“弹弓子”,说是他叔叔听说“少先队活动”在郊外以后,很支持,临时决定给他买的。肯定这小子添油加醋不知跟家里说了什么……我心里升起一层担心,担心瞒不住,被老师知道,有我好看。
互相招呼,打闹,正热闹着呢,远处跑来两个人,包胖子居然把“燕子”带来了!
“燕子”是外号儿,学名“李雪雁”,是副中队长、班长兼“班学习委员”。那时候,每班有两套“领导机构”,中队委员会和班委会,各一套班子,不过很多“兼职”。比如中队,设有中队长一人(可设副中队长一人),宣传委员、文体委员、生活委员、组织委员。班委会也一样。此外,一个班40多人,分四个小队也就是小组,都设有小队长、组长。另外还有“干事”,协助“委员”工作。再加上副组长、路长、副路长(下学回家排路队)……几乎人人都是个“干部”,平时断不了为“谁管谁”的事情吵嘴、争吵。
燕子和白胖子住一个院儿,两人又都是“学习委员”,平时多有工作交流,关系不一般大家早有传言,我因为也挺喜欢燕子,还有点儿嫉妒。不过不敢说,因为这个燕子是个厉害角色。天不怕、地不怕,学习又好(甚至比我还好,因为有她,我不敢称第一),嘴快得跟燕子一样!主意又大、什么事儿都喜欢做主。据说是独身女,家里从小儿惯的(那时,独生才稀罕)。因为同住一院,发现白胖子鬼鬼祟祟,连威胁、带利诱的逼得胖子只有老实交代,所有事情被她知道个一清二楚!
燕子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到了以后,二话不说,直冲着我来,提了两点:1.她要参加。2.她当司令、总头儿,说是没听说过什么“总指挥”。3.事情过后,必需向班主任老师汇报,并且说,这叫“先斩后奏”!反正几个人都是“干部”,只有一个“群众”。(事后证明,这是最英明的决定)
如同“醍醐灌顶”、又好像“拨开乌云见青天”,说得我心服口服,去了我一块心病。当即,也顾不得和别人商量了,任命燕子为司令,巴黎由副指挥更改为副司令,老迟是“总参谋”,其它不变。谁还敢有意见呐?燕子生了气,到老师那儿一告状,全完了。
其实,什么司令、政委,全没用,老迟和他舅舅让干什么干什么,大家七手八脚,把什么烂七八糟的大小铁桶、鱼网、竹竿儿、铁锨、木棍儿、甚至还有锤子、斧子,搬上排子车,由一个个儿或自己爬,或被老迟舅舅抱上车,背靠背坐好,舅舅说,这样坐安全。
舅舅把排子车下的“后齿轮”换成小轮儿,一边换一边告诉我们,这样省力气。自后开车,出发。几个人坐在车上,别提多美了!看着路上不多的行人,走路那么辛苦,优越感油然而生。一路上有说有笑,平板车慢悠悠的转出几条胡同儿,驶出建国门。
春末郊外,树木葱葱、野草繁盛……至今,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脑子里总伴随着南朝古人的散文:“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真正的野外风光,是我们的心情无比兴奋。特别是“燕子”,一开始,不断地责备这个、批评那个,说什么:没有集体观念、无组织、无纪律,这么大的事儿,她中队副居然不知道!少先队员没有这样儿的,尤其你们还都是队干部,赵文明同学还在争取入队……后来,见大伙儿一声不吭,渐渐消了气儿……
突然指着路边的一棵树上大叫:“快看!怎么那么多鸟儿啊?”原来路边一棵小树上落慢了麻雀。瘦鸡狼急忙准备弹弓,手忙脚乱的掏兜里的石子,等他主备好了,麻雀早飞得无影无踪了,瘦鸡狼怪燕子不改大惊小怪的大叫,吓跑了麻雀,燕子反驳道:“我不叫,你看得见吗?瘦鸡狼,迷糊眼儿!”原来瘦鸡狼是个近视眼,当时还没配眼镜,据医生说,太早配镜,眼睛未定型,对眼睛不好云云……总之瘦鸡狼看远处的东西爱迷糊眼儿。“我还告诉你们,谁不老实,我不但报告老师,还要报告辅导员!看老师向着谁!”(当时学校配有少先队大队辅导员,专门处理少先队工作)。
这一来,大家谁也不干多说了,只有巴黎不示弱:“你敢,你是副的,你不也来了吗?有本事别来呀?……”燕子自知理亏,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候看出白胖子的好出来了,“得得得,都别说了,咱们现在是一个窝里的蚂蚱,……”燕子笑了:“胡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蚂蚱没有窝……”于是又开始说说笑笑,没完没了,什么谁谁谁小气啦,谁谁谁被爸爸打啦……最后越说越高兴,不知谁提议,干脆合唱,唱的是: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之后,燕子还唱了一段儿“歌唱二小放牛郎。”
俗话说:欢乐时间短,忧心日月长,没多久,老迟指这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小河,喊:“到了、快到了!”
正是: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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