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網文,刪去原來不必要的廢話,保留真實史料部分。因為像這類史料性的文章,作者自己的態度是無關緊要滴,甚至往往讓人討厭。從胡適先生的真實記錄。毛澤東確確實實是個土匪加流氓。中國沿着他遺留下的“獨裁政治遺產”走,自然而然地就是個土匪流氓國家。 1945年8月抗戰剛勝利時,遠在美國的胡適給毛澤東發了一份電報,盡顯他那種屬於書生本色的天真。 1954年,他為司徒雷登《在中國五十年》所寫的序中說: “司徒(雷登)博士的大使任務也宣告失敗,因為正如他自己說的,他是‘外交的生手’。……事實上,在理想主義澎湃的那些日子裡,我跟國內政治和國際政治的生手們同樣的天真。的確,我在對日勝利後不久,竟天真到打了一封長的電報到重慶,以便轉交給我的從前的學生毛澤東。我在電文里用嚴肅而誠懇的態度央求他說,日本既已投降,中共就再沒有正當的理由來繼續保持一支龐大的人軍隊,中共現在更應該學英國工黨的好榜樣。這個勞工黨沒有一兵一卒,但在最後一次的選舉中,卻得到了壓倒優勢的勝利,獲取今後五年裡沒有人能夠跟他抗爭的政權。 1945年8月28日,毛澤東到了重慶,陪他同來的有美國大使赫爾利將軍,也是一個外交的生手。那時候重慶的朋友打電報告訴我,說我的電報已交給毛先生本人。當然,我一直到今天還沒有得到回音。” 1945年的毛澤東早已不是“五四”前北大的旁聽生、圖書館的助理管理員,而是手握重兵的一黨之魁、兩強對峙中的一強,當然不會把這位手無寸鐵的胡適放在眼裡,時過境遷,隨着毛澤東在共產黨陣營中的崛起,他也不再承認自己是胡適的學生了,北大留給他更多的只是屈辱的記憶。在毛的心目中,當年給胡適寫信、寫明信片乃至登門拜訪時的那份尊敬和謙卑都已蕩然無存。 “五四”時代,徹底“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前的青年毛澤東曾是胡適的熱烈崇拜者,雖然胡只比他大了兩歲。直到1936年,毛還親口告訴斯諾,他是陳獨秀、胡適的忠實讀者和崇拜者。毛在長沙創辦“自修大學”就是受了胡適的影響,為此他曾當面向胡適求教,在給朋友的信中他也說過,“自修大學這個名字是胡適之先生造的”。 1951年5月16、17日,胡適連日讀了蕭三《毛澤東的初期革命活動》,他把其中有關毛澤東年輕時辦“自修大學”的經歷抄在了那兩天的日記中。17日,他讀了胡華編的《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把有關毛澤東辦“自修大學”等內容抄在了當天的日記中。他回憶說:“毛澤東依據了我在1920年的‘一個自修大學’的講演,擬成‘湖南第一自修大學章程’,拿到我家來,要我審定改正。他說,他要回長沙去,用船山學社作為‘自修大學’的地址。過了幾天,他來我家取去章程改稿。不久他就南去了。‘自修大學’見於記錄,似只有這兩處,故我記在這裡。” 1949年以後,胡適雖身處海外,但幾乎無時不在關注大陸的命運,文化的浩劫、知識分子的境遇、人民的苦難等都讓這位漂泊的遊子牽腸掛肚,大陸對胡適思想的清算運動沒有讓他多麼痛苦,反而感到自己幾十年來傳播文明常識、自由思想的努力沒有白費。雖然他一度收集了很多大陸批判他的材料,準備寫一篇長文來個總答覆。 比他年輕十幾歲的朋友葉公超勸他說:“一個處女怎好和一群強盜打交道,況且文字在政治鬥爭中並不是最有力的武器。”(《葉公超批評文集》,珠海出版社1998年版,245—246頁)最後,他也就沒有寫什麼回應文章。相比之下,反胡風運動、1960年餓殍遍野的報導卻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在他生命的黃昏,他對毛澤東的看法、判斷就是建立在這些歷史事實之上的。 毛澤東為什麼如此懼怕胡適的思想,原因就在於胡適所提倡的獨立思考、獨立判斷,重懷疑,重實證,與毛的愚民政策發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毛企圖以無所不在的思想灌輸、強行洗腦等,使普天之下莫不膜拜、盲從,最後將天下變成他一個人的囊中之物。所以,他才要對離開大陸的胡適進行缺席批判,當作一個靶子來打。 1956年9月,胡適已66歲。他在去美國加州大學講學的途中和記者談到《新青年》和《獨立評論》在中國近代新聞史上的地位時說“從那時候開始,自由思想和共產主義便不能相容。”(同上,第七冊,2546頁)他還說:“共產黨以三百萬言的著作,印了十幾萬冊書籍來清算胡適思想,來搜尋‘胡適的影子’,來消滅‘胡適的幽靈’。共產黨越清算我的思想,越證明這種思想在廣大中國人民心裡,發生了作用。中國人民一日未喪失民主自由的信念和懷疑求證的精神,毛澤東、劉少奇和周恩來便一日不能安枕。郭沫若等一幫文化奴才便要繼續清算我的思想。”(同上,2547頁) 他感嘆,大陸不僅沒有說話的自由,特別可怕的是失去了不說話的自由。“中國知識分子就不能說許多非出自本身或虛偽的話,頌揚不值得頌揚的事,或不譴責他們內心不願譴責的師友。總而言之,沒有不說話的自由,就逼使許多中國知識分子講政治性的謊言”。“當中共政權命令全國清算胡適思想毒素的時候,我的朋友或學生,都不得不說出他們對我的批判或痛罵。他們充分知道我會了解他們並沒有不說話的自由。”(同上,2600頁) 1961年,胡適71歲了,這年10月25日,他在給趙聰的覆信中說:“‘人民文學’發表的《魯迅傳》戲本,我尚未看見,中共惡詆我和我的師友,我見慣了,看作當然應該有的‘戲文’,只覺得板眼太死,腔調太陳舊,未免有點好笑。前些時(1957)我還曾蒐集這一類‘清算胡適的幽靈’的出版品,居然收集了一大堆。近年來,連這點興趣也沒有了,——原因只是嫌‘板眼太死,腔調太陳舊了’。”(《胡適書信集》下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 也是在1956年9月那一次,胡適在談及胡風事件時幽默地說:“胡風真是該死。張谷非的名字好好的,他不用,偏要叫‘胡風’。在共產黨一條鞭的奴才文藝制度下,他偏要提倡什麼文藝自由。從毛澤東的立場來看,胡風自然應該清算。但是胡風事件可以說明自由思想依然在共產鐵幕的控制下滋生蔓延。胡風可被清算,新文化運動已在匪區中止。昔日的文化革命者正在接受審判。但自由的思想將繼續在匪區展開。”(《胡適之年譜長編初稿》第七冊) 1957年6月7日,中國大陸“自由的假期”突然告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運動眨眼變成了“控訴和整肅‘右派’人士”的運動,毛澤東說,這是引蛇出洞的“陽謀”,當年和胡適一樣懷抱自由理想的同伴紛紛落馬。 9月26日,胡適在聯合國大會上發表長篇演說,為大陸發生的“抗暴運動”而歡欣鼓舞。“有些人說中國共產政權噎抓住了青年人的思想和感情,那是絕對不確的。……最近中國學生的抗暴運動,給了我們最好的證明,就是經過八年的絕對管制和思想改造,中國青年學生還是幾乎一致的反對中共政權。”(同上,2598頁)同時,“對於這些受到共產黨的新的殘害的犧牲者,對於成千成萬膽敢公開指責並且與共產黨暴政鬥爭的同胞”表示誠懇的同情和欽敬。他無比沉痛地指出: “在今天中國大陸上,凡是想做一個獨立的人,不分男女,都正被任意逮捕、拘禁、處決,或消滅。千百萬農人都正在被放逐或遭受到最殘酷的奴役。千百萬無辜的人民,都正在驅作奴工——共產黨美其名為‘勞動改造’。兒女們被逼着控訴父母,家庭沒有溫暖與私人生活。個人的尊嚴與價值,已被剝奪淨盡。沒有任何基本人權,甚至沒有不說話的自由。”(同上,2604頁) 這是胡適對毛澤東治下的中國的基本認識,他的這一看法至死都沒有改變。所以,他一直惦唸著1949年後留在大陸的知識分子朋友的安全。1958年12月17日是胡適68歲的生日,恰逢北京大學60周年校慶紀念日,他在北大校友會舉行的聚餐會上發表演說,認為1957年春夏之交北大學生創辦《接力棒》刊物,發起“新五四運動”正是“北大精神”未曾中斷的標誌。正值毛澤東退居二線,他說:“昨天,曾經當過北大旁聽生的毛澤東的下台,‘新五四運動’是其原因之一。”(同上,2775頁)但他想不到的是,毛澤東並沒有下台,而是繼續牢牢地掌握著“和尚打傘”的權力,其無限的權力和異想天開的政策將繼續給普通百姓帶來無盡的災難。1960年餓死數千萬人的慘劇只僅僅是其中一個例子罷了。 1961年1月21日,胡適看到吳立行的宣言後說:“大陸上人民餓死的約有六千萬人。在梅縣一個村莊裡本有四千人口,噎餓死了一半,只有兩千多人了。在北京,每人每月還可配到八兩油,在鄉村,每月每人只有一兩油。前天邵幼軒把她的祖母(邵飄萍的夫人)的信帶來給我看,說副食都不夠,‘我們快要乾死了’。一個人一個月只有一兩油,她說的‘乾死’,大概是指沒有油吃而說的。中國古代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所有哉’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讓人民自食其力,不要干涉他,他們會得到食物的。像油,農村都是自己做的,他們種的東西自己來榨油,本來不成問題,所以我主張的‘無為而治’還是有道理的。到了政府去管制,已不行了,再到了實行人民公社之後,什麼都沒有了。這是管制的結果,還不如無為而治,讓人民自食其力,決不至於這個地步。”他用紅色的原子筆在吳立行的宣言上劃了好幾處。他指著說:“大陸上人民真的是餓死了,這些都是真的,真氣死人!”(同上,第十冊,3460頁) 作為一個學者,胡適晚年耿耿於懷的是毛澤東對文化的壟斷與宰制,由此造成文化風氣的敗壞,乃至文化命脈的中斷。1959年3月11日,胡適讀到大陸出版的毛澤東詩詞,他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 “看見大陸上所謂‘文物出版社’刻印的毛澤東《詩詞十九首》,共九葉。真有點肉麻!其中最末一首即是‘全國文人’大捧的‘蝶戀花’詞,沒有一句通的!…… 我請趙元任看此詞押的舞、虎、雨,如何能與‘有’韻字相押。他也說,湖南韻也無如此通韻法。”(《胡適日記全編》第八冊) 也是這一年,程靖宇寄給他一些書,其中有錢鍾書的《宋詩選注》。他在5月21日的覆信中說: “關於《宋詩選注》,我實在看不出何以這書會引起那麼大的攻擊。倘有關此事的資料,乞寄我一點,我很想看看。 我覺得這部書實在選的不好。例如黃山谷,他為什麼不選《題蓮華寺院》和《跋子瞻和陶詩》?他選的幾首都算不得好詩。 大概此君頗得毛酋寵任,故招致妒忌,忌者藉此書下攻擊,意別有在,並非如你說的‘錢真是高明而有膽’也。”(《胡適書信集》下冊) 在這些日記、書信中,69歲高齡的胡適透露了他對毛澤東一統山河,不僅主宰億萬生靈的命運,甚至要主宰綿延數千年的中國文化的嘲弄,御用文人大肆吹捧的毛詞在他眼裡只是“肉麻”,而且連最基本的韻腳都不遵行了。錢鍾書在大陸至今仍被捧為“學術泰斗”,其《宋詩選注》也被捧為“經典”,素來公允、客觀的胡適感到其實“這部書實在選的不好”,但大陸文人攻擊此書,在他看來只不過是爭風吃醋而已。 對那些偽造歷史、篡改歷史的作法,一輩子重視“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的胡適深惡痛絕。 1960年5月3日,“五四”紀念日前夕,記者採訪這位年已古稀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巨人,其中一個問題就是“五四運動是共產黨策動嗎?”他指出共產黨的成立是在“五四”運動之後兩年的事,“現在他們說是共產黨的策動,完全是瞎說,不值得一駁。”(《胡適之年譜長編初稿》第九冊,3254頁) 5月4日,北大校友會舉行“五四紀念會”,他發表了40分種的演說,再次駁斥了這種編造歷史的做法,“但我們算算歷史,民國十年(1921)7月中國共產黨才成立,民國八年那裡有中國共產黨?這是講歷史的人最簡單的考據。”即使共產黨創始人、被譽為“五四運動總司令”的陳獨秀“在民國八年二月就辭去北大職務離開了。學生的愛國運動爆發後,陳獨秀才知道,在座的毛子水、羅家倫,當時都在場,可以證明。”否定了英國作家羅勃特《毛澤東傳》中所謂“陳獨秀在北大召集學生演說,學生們才出去有所行動”的說法。他也不諱言“五四”那天,自己“在上海蔣夢麟先生家裡,晚上還喝了酒。根本不知道。第二天從記者那裡才知道北京的情形。”(同上,3256頁) 胡適對世事政局、歷史人生的評判未必見得多麼深刻、多麼高明,然而真知往往並不深奧,需要的只是人的常識。在是非顛倒、指鹿為馬的年代裡,能保持獨立思考,堅持獨立的批判,爭取說話的自由,對不同意見的寬容,這些也算不上什麼高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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