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猫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轶事:二战时,日本发动了对珍珠港军事基地的攻击,美国总统罗斯福因此骂日本说:“日本偷袭(珍珠港)后送来断交通知,卑劣如此的国家也是没有了。”经常有中国朋友拿这句话教育我说:看看,日本人卑鄙,这可是美国人说的。其实,处于交战状态的国家之间,这个程度的辱骂的话是不稀奇的。不要说对战争时期的敌国,就是现在,特朗普在会见金正恩之前,也是彼此骂得很难听的。 按照日本人的思维,就算是处于敌对状态,就算各自国民之间有不满甚至有暴言,但直接辱骂对方国家领导人还是非常不妥的,即便是老死不相往来不必面对对方。更何况如果还要会面,那多不好意思啊。日本的领导人对关系恶劣的国家的领导人,从没听到有过辱骂之言。 罗斯福总统骂日本的这句话是很有名的,他信奉一种“研究结果”,认为日本人从头盖骨来说“发达程度迟于我们2000年”、“ 应该鼓励日本人战败后和其他人种通婚。”基于当时盛行的这样的种族差异观念,可以想见,对“迟于我们2000年”的人种尝试性地使用核武器看看威力如何,在他们的伦理观念中是很少有阻力的。 1945年4月12日,罗斯福总统死于脑梗塞突发。罗斯福总统逝世前的一个月中,美国发起了对日本市民的攻击,用燃烧弹轰炸东京,比如3月10日夜晚,东京一夜就有超过10万市民死于燃烧弹。而且,在当时的日本人眼里,罗斯福总统是用“赫尔备忘”(“赫尔备忘”战后才对一般美国人公开)这种日本无法接受的条件来逼日本开战的人。 尽管如此,罗斯福总统逝世时,日本首相铃木贯太郎公开发表了悼词,全内容为:“现在美国的对日作战处于优势,这是罗斯福总统生前卓越的领导的结果。我仅向美国国民致以深刻的哀悼。美国不会因为罗斯福氏的去世而改变对日本的作战努力,而我们也同样会为对抗英美的武力政策和世界支配而继续战斗,日本的决心不会有丝毫动摇。” 和日本的这个态度有对比的,是希特勒在对德国国内广播中对逝世的罗斯福骂了一堆脏话。当时流亡美国的德国作家、诺奖得主Thomas Mann敬佩铃木首相的公开悼词,说:“东洋之国日本依然保有骑士道精神,对人的死亡抱有深厚敬意的品德仍然切实存在,相比铃木首相高洁的精神,你们德国人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Thomas Mann(1875-1955)德国小说家,192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无独有偶,另一位诺奖得主、被认为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的爱因斯坦,也详细谈过对日本的观点,本文(下)中会提及。 现在的日本人都没有目睹过近代日本,只能通过当时的一些记载来了解一些只鳞片爪。而当时的记载,因记载人个人的经历、个人喜好,又可能会有一些偏差,造成以偏概全。外国人的评论通常被认为是相对具有一定客观性的东西,同时,对异族和异文化的阐述,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又经常多少带有某种偏见。我想,要全面了解历史上真实的日本(或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本来就是不能完成的任务,我们只能尽量追求接近历史真实。所以我只能看资料、看资料、再看资料、看各种各样的,不同渠道的资料。本文和大家分享一些我所见的外国人谈近代日本的资料。(本文介绍的外国人的阐述/论述,尽量用原话,所以不修改其中可能带有为今天主流所不容的种族歧视的表述/词汇,请见谅) 我们可以把时间再往前推移一点,在美国和日本之间发生战争之前,美国人及其他国家的人是怎样看待日本的。美国驻日本第一代总领事Townsend Harris于1856年来到日本,他在他的《驻日本记》中写道: “日本人营养状态都很好,穿得也不错,看起来很幸福,而且贫富差距小,这恐怕是人民真正的幸福。我有时候想,把日本开国了,使其受到外国的影响,对这些人的幸福的增进是否真的有意义,我对此是有怀疑。我从日本能看到比其他国家更多的质朴和诚实的黄金时代。”他在日记中还写道:“日本是好望角以东最优秀的民族”、“室内非常干净,让人舒服。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找不出下田(译注:下田是静冈县海滨城市,日本对美国开放的第一个地方)这样的劳动者阶层生活幸福的地方。”不过,有意思的是,作为基督教虔诚的圣公会教徒、终身未婚保持童贞的他,对日本当时普遍的混浴习俗非常不习惯,说:“我不能理解这种没品的恶事。” ▲Townsend Harris(1804-1878)美国驻日本第一代总领事 医生、植物学家,瑞典人Carl Peter Thunberg1775年来日本,在日本住了一年多专门研究日本植物,他通过向箱根等地民众采购植物标本而对日本普通民众了解甚多。他在他的《江户参府随行记》中写道:“地球上的民族中,日本人可谓是第一等级,可与欧洲人并肩。……其国民性随处可见的值得信赖、国民的一贯的热情,而且在无数其他事实中我们不得不惊叹。政府也并不独裁,也不徇私舞弊……几乎没有饥饿和饥馑,即便有也极其罕见,等等。这些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但这又是无疑的事实,值得我们注目。”、“日本人的热情善良的气质,我在各种实例中常见。在日本做生意的欧洲人有使用肮脏的手法或欺瞒,对此,就算日本人有轻蔑、憎恶或抱有警戒心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日本国民却依然是宽容而且善良的。……日本人认为正义对外国人也一样不可侵,一旦缔结了合同,只要欧洲人自己不破坏,日本人绝不会撤销,也不会变更哪怕一个字。” ▲医生、植物学家,瑞典人Carl Peter Thunberg(1743-1828)
英国人Basil Hall Chamberlain从1873年起来日本当教师,在日本居住了38年。他是当时最著名的日本研究专家,曾经把日本的国歌《君之代》翻译成古体英文。他对日本文学的评价很低,认为“才能和原创性、对思想伦理的把握、深度广度都欠缺,诗歌也缺乏知性。” 他对日本人的美学观的阐述是:“绘画和家庭内装修以及依赖线条和形状的任何事物上,你可以看到日本人的审美品味是低调的,从日本人的思路中,你看不到那种把庞大当成伟大、把炫耀和浪费当成美好的俗恶。”他对日本人的社会性的评价是:“富人不高调,贫者不卑下。没钱人是存在的,但是没有人穷志短。即相信大家彼此都是一样的人,这种真正的平等精神渗透于社会每一个角落。 ” ▲Basil Hall Chamberlain(1850-1935)英国人,日本研究专家 Basil Hall Chamberlain在他的著述《日本事物志》中对日本人的国民性格的评价是:“我在日本人之间常住,熟悉了日语,得以了解最近的战争和其他的变化中国民的各个阶层的态度。给外国人以深刻印象的事实是,日本人的国民性格坚强而健康。远东的诸国民-至少从日本国民来看,证明了智力上比欧洲人劣等的想法是错误的。同时,异教徒-至少从日本国民来看,证明了道德比基督徒低下的想法也是错误的。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熟知此国种种事情的任何人都无法主张欧洲的基督教国家中有哪个国家像日本这样迅速承认先前的错误、易于教授所有文明技术、外交上率直稳健、在战争中有如此的骑士道精神的国家。如果说有“黄祸”,那也是这个新的竞争对手具有了比欧洲自身所保有的优良品质更为高度的优良品质。能有如此惊人的成果,完全是因为日本人明白自己处在艰苦环境中,需要决然改善事态,并且全体国民两代人持续热情工作。” 从他的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作为深度了解当时的日本的研究者,他对当时白人国家盛行的对黄种人的偏见是反对的。他对八国联军平定义和团之乱中日军的表现的阐述是:“日本派遣军1900年参加了赴北京救援(被困外国侨民和外交官)的联军,表现出色。他们进军最迅速,战斗最勇猛。他们纪律最严明,对被征服者采取了最为人道的行动。”
英国著名的女性探险家、旅行家、摄影家IsabellaLucy Bird在1878年用几个月时间深入日本腹地,跑遍了包括北海道在内的大半个日本,在她的著述《Unbeaten Tracks in Japan》中,她写道: “在欧洲多个国家以及我们英国的一些地方,穿外国服装的女性一个人旅行,即便没有实际受害,也会有无礼的侮辱或者被斩客。而我在日本却一次也没有遭遇到失礼,也没有遭遇斩客。”、“英国的母亲们经常会威胁孩子或者用各种方法骗孩子服从,而这种情况在日本却没见到。我很佩服这里的孩子他们自己就能玩的很开心,孩子们非常讲规则,有疑问的时候他们并不是停止玩耍开始争论,而是由年长的孩子出来发号施令解决问题。孩子们自己就能玩得很好,不需要大人插手。”她对日本人外形的描写也很有意思:“日本人穿上西装的时候看起来很矮小,穿什么都不好看,这使日本人贫乏的躯体、凹胸、膝部向外这种国民缺陷更显现。”、“日本人皮肤黄,头发像马一样硬,眼皮贫弱、小眼睛、眉毛下垂、鼻梁低,身材小。” ▲英国旅行家Isabella Lucy Bird(1831-1904) Isabella
Lucy
Bird在1894年旅游过朝鲜,其后3年间4次去朝鲜。这个期间正逢甲午战争后,大清势力退出朝鲜及日本势力进入朝鲜。1897年去朝鲜时她注意到日本主导下朝鲜建设和卫生的显著改善,这在她的著述中留下了详细的阐述。我想对于讨厌日本的朝鲜/韩国人来说,这样的阐述可能是十分令人不愉快的。对于东亚人的外形,她说:“朝鲜人和清国人或日本人不像,朝鲜人比清国人或日本人都长得好,体格比日本人好多了。”她严厉批评朝鲜的“两班”的腐败专横欺压百姓,并说:“日本已经着手对彻底堕落的朝鲜官僚制度进行净化,但是这极其困难。” 美国人动物学者Edward Sylvester Morse1877年起3次来日本,前后在东京大学执教2年。他在自己的著述《Japan Day by Day》中说:“外国人在日本几个月后,慢慢开始发现:他想教给日本人一切,但是很惊奇很遗憾的是,在自己的国家以人道为名的善德和品性的道德,日本人却好像天生就具有了。服装的简朴、家里的井然,周围的清洁、富有魅力的洁净的艺术、举动的礼仪、为他人着想……这些并非富贵阶层的人才具有,而是最贫穷的人也都具有的特点。有这样的感受的并非只有我一人。我们曾数日间在日本乡下住宿,对我们的过错,连女佣都有礼地谦让。借用我国社交界顶端的一位人士的话说是‘这些人的态度和典雅,即使比起我国最高级的社交界的人,即便无过之亦无不及了。’” ▲美国人动物学者Edward Sylvester Morse(1838-1925) 美国女教育学家Alice Mabel Bacon1884年起2次来日本,前后任教3年,她对日本匠人精神和普通人的美学的阐述是:“(日本)匠人兢兢业业,工作坚韧不拔,同时具有艺术家的的技术和创造力,能做出富有个性的作品。他们不会因为有人想买或能拿到工钱就仿制样品或制作他们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日本人即便是穷人使用的便宜的东西,也做的很有品位,而美国的工厂的劳动者做出的装饰却几乎毫无例外很没品味。……日本昂贵的艺术品当然体现了匠人的才能和细致的工作,但是我佩服的不是这样的高极品,而是便宜的日用品。从贵族到体力劳动者,都重视自然的美及人工的美。” ▲美国女教育学家Alice Mabel Bacon(1858-1918) 从这些阐述中,除去一些有时代背景的对不同人种的看法外,我们可以清晰看到,今天日本被世界所肯定的一些优点,比如敬业、干净、守信、为他人着想,在明治时代甚至更早的时期,在外国人眼里已经是显著的日本国民特性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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