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量變到質變:中國在世道大變的前夜
顏純鈎 先是,網上有視頻顯示除夕夜北京街頭人滿為患,商場內店舖生意滔滔,有人歡呼:報復性消費來了。當時我就懷疑,北京人從痛苦中醒來不到一天,怎麼突然轉了性?再說,報復性消費不是這樣的,報復性消費的前提是人民手中有錢,人民手中有錢的前提是有工開有錢賺,當到處裁員減薪,人人哀嚎供樓供車供老供學之苦時,何來的報復性消費? 後來,各地的大年夜人流演變成煙花狂歡,我才明白,滿城人流不是出來消費,而是出來放縱,是對三年病態清零﹑半月無序放開的反動發洩。後來,煙花狂歡又演變成警民對恃,演變成人民以壓倒性人數反制警察,那時我才明白,中國已走到世道大變的前夜。 在北京,長長車流上不停放出煙火,很多路過的車都如此。煙花那麼多,都是有備而來,車子那麼多,都是不約而同,據說路經之處是長安街,那是來幹什麼,那是來示威的。 在南京,數萬民眾集結在新街口孫中山銅像附近,衝破警戒線到銅像前獻花,向孫中山獻花即是懷念民國,懷念民國即是唾棄中共。那麼多人在沒有「外國勢力」操縱之下,自動做一件同樣的事,那絕不是一時衝動。 在河南新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二三線城市,鬧市街口成千上萬人圍觀,一個紅衣女子在眾人圍出來的大片空地上飛舞煙花,那個人圈是如何形成的?為何眾人要圍觀一個女孩子揮舞煙花?那不是如假包換的尋釁滋事? 海外有人將除夕夜民間自發的煙花狂歡命名為煙花革命,是繼白紙革命後的又一個新花樣。大量城市居民不約而同以煙花發洩壓抑的情感,是對政府禁令的蔑視和挑戰,也是彰顯民眾力量的無言示威。 從白紙到煙花,形式不同內涵卻相當一致,都是民眾在宣洩對中共的不滿。白紙革命人數很少,煙花革命人數眾多,前者催生了無序放開,後者又將催生什麼? 中國人善忍耐多因循,但凡事都有一個極限。多年來中共以穩定壓倒一切為理由,不擇手段壓迫中國人,中國人為保護切身利益,也一直強調「中國不能亂」,中國人寧願忍受某種程度的痛苦,來換取現實生活的安穩。 但穩定最終只強化了中共的統治,為他們壓迫和剝削中國人提供充足條件。當穩定的痛苦難以忍受,而不穩定的痛苦未知的時候,中國人便會選擇以不穩定來換取新的穩定。 白紙革命是打破穩定的第一記重拳,因為人數少,最終被鎮壓下去了,煙花革命人數眾多,法不治眾之下,所有參與者(除了極個別)都不會有政治風險,然後,還有什麼事會發生? 一開始,痛苦只加諸在少數人身上,早年那些因拆遷﹑討薪﹑信教﹑維權等等不公待遇而挺身反抗者,都被嚴厲懲處;然後三年病態清零,又使絕大多數人蒙受巨大生命財產損失;然後到無序放開,人間悲劇慘烈,地獄景象遍地,從數量到苦痛深度,都已無以復加。 政府越是感覺危機逼近,越是瘋狂,政策越無人性,手段越暴烈;人民承受的損失越大,內心越不滿,情緒越逼近臨界點,這便是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事情發展到一定程度,矛盾的性質就起變化。剛開始只是針對社會現象,後來發覺問題出在基層官員,再後來明白是政府政策所致,再後來就明白根本是體制的禍害。一切都在發生質的變化。 不僅官民之間,中央與地方政府之間也出現裂痕。衛健委是中央機構,其決定應覆蓋全國,但自放開後,衛健委發佈的疫情數字,紛紛被地方政府打臉,杭州與廣東的數字都故意與衛健委唱反調。衛健委要求對外來人員全面放開,但在廣東等地,回國的海外留學生仍然被機場扣留,要求他們接受集中隔離。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中央與地方利益不一致,中央鞭長莫及,地方各行其是,這就是政權內部崩解的先兆。中央千頭萬緒,頭大如斗,已經顧不上地方違命的必要懲處了,這又變相鼓勵地方抗命。 傳媒發現習近平的新年賀詞低調了很多,不提鬥爭,不提軍隊和公安幹警,不提統一,反而強調國家很大,有不同訴求很正常,主張溝通協商。當前惡劣局勢與白紙革命教乖了他,一味激化矛盾,一味渲染戾氣,只會更煽起民間怒火,增加統治難度。 據傳有一些城市主動放寬春節放煙花的禁令,政府在公眾壓力下作出讓步,正如白紙革命後迫使政府放棄動態清零。政府強勢時公眾弱勢,一旦政府示弱,公眾意志就會上升,公眾永遠得寸進尺需索無度,公眾明白壓力有效,壓力便不斷加碼,以達到利益訴求。 過年前,內地青年作家李承鵬發表了一篇文章「這場戰爭輸定了,我們敬禮敬得太好」,文章針砭時弊蕩氣迴腸,居然在大學城網站發出來了。著名網絡平台網易發表了視頻集「盤點2022新聞,致敬平凡人」,勾沉世相無言沉痛,這都是人間正氣未曾泯滅的徵象,恰與煙花革命的群情激憤互相呼應。 官民之間的博奕,正是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社會依循內在規律發展,沒有人可以制止,大家都眼巴巴看著局勢往前走,走到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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