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非常契合我的一向觀點,一句話,明白了“Imperfect Is Perfect" 明白了當代對美醜的判斷標準,才能讀懂當代藝術。
大荒:有些美很醜,有些丑很美
一一作畫者的自白 大荒

現今的很多繪畫,人物和景物往往不標準、“不完美”。不要說人們常常接觸到的現代派作品,即使是屬於寫實主義的繪畫作品,畫者也常常會對人物和景物的原本模樣作一些“改變”,看上去不怎麼“標準”。人們要禁不住問:為什麼?為什麼要變形?我看到作畫者們,有時也不知怎樣來回答。 許多畫畫的人並不肯用照相式的手法來描繪對象。肖似對象不是掌握繪畫語言的目的或者全部目的,這其實在行內是一種很自然的事情,幾乎在人們初初踏入專業訓練之時就懂得了。但面對受眾的疑慮,作畫者常常還真的難以忽視。一件藝術品的出路有時就在於受眾對藝術品的選擇,受眾對藝術流派的發展影響巨大。在澳洲、歐美,抽象繪畫、現代主義已經成為主流,而中國大陸的主流還是具象、寫實主義。我想主要是受眾不同,不是畫家。只要受眾有不同的要求,畫家很快就會滿足他們。
中國人根據自己的形象和山水景物的特點,以及自己發明的工具的特色,根據自己的審美喜好,產生了自己的繪畫方式,形成了中國繪畫的重意趣、重取捨、重平面的以線描、墨韻為主的畫法,有非常廣大的基礎。對外來畫種油畫的吸收,也還是以傳統和古典的寫實主義繪畫為主。
西方古典的寫實主義繪畫與現代當代繪畫到底是什麼不同?我這裡試着舉一個通俗的例子,古典藝術就是一個完整的圖案蘋果,現當代藝術就是一個被咬了一口的圖案蘋果。前者真實、是完形、沒有懸念;後者有缺點、不是完形、有懸念。一個完整的蘋果被咬了一口,就像圖案構成中的“打破平衡”,使之產生不平衡,吸引目光,產生視覺衝擊力。完整的東西代表了成熟,熟到了頭即近乎爛。為創新者所忌。
再說下去,一根呈直線的物體是平衡又平穩的,一條受壓彎曲的線,就有了回彈力。弓,即是例子。一個完形,如圓形或三角形的一部分凸了出來,觀者有把它去掉、壓回去的願望。同樣,一個完形上凹下去了一塊,就有補回去、彈出來的願望。
這在格式塔心理學中被稱為視覺心理上的“好圖形的原則”,即“完形原則”。視覺主體在認知形體時,往往有一個希冀。即把不完全的圖形往一個最近似的完全圖形靠攏,把無意義的圖形看作是一個有意義的圖形。這種對非完形的“糾正”傾向,使畫面多了一層懸念,在視覺上產生了一定的張力。
藝術有時在破壞完美中找美。山本耀司有一句話就是:主流是乏味的,玩重金屬、搖滾就是突破定製,對完美的反叛,是自由。他在缺憾、混亂中找到他的特有美。這是現代藝術之精髓。在這裡,完美是一種毫無個性的惡俗。如同一味尋求“正確”終難以有建樹,“歌頌”的東西總不能如同“揭露”的東西來得有震撼力,“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道理就是如此。還有,戲劇、音樂中的悲劇美比愉悅美往往更強烈、更有感染力。
現在回到繪畫中來。一幅人物畫像,過分的標準化往往不美、很假,如同月份牌上的美女一樣。工業產品,標準但乏味,乏味了就俗了。而有個性的東西,雖不完美,有缺陷,但生動,視覺上有衝擊力,給人印象深刻,於是成為了美。
現代主義諸流派為什麼會出現在西方?西方的繪畫雕塑在達到真實描繪自然的顫峰上守了漫長的歲月,著名古希臘雕塑“擲鐵餅者”創作於公元前450年,在公元前100年就產生了至今都為人讚嘆的斷臂維納斯。而在古希臘古羅馬的藝術輝煌期後的整整一千年,藝術只是作為宗教故事的講述者和教堂建築的裝飾者,直到文藝復興的開始。在人文和科學發展的促動下,藝術的創造力如噴涌的泉水,一發而不可止。西方繪畫從十九世紀早、中期開始,出現了印象主義、象徵主義、野獸派和立體主義、表現主義、未來主義、抽象和構成主義、達達、超現實主義、裝置、波普以及環境藝術等等,還有更多沒有名字的畫法和畫派。
在中國,從西方流傳進來的寫實繪畫只發生在一百多年前,所達到的寫實水平與西方相比還微不足道,人們有理由在寫實繪畫中繼續享受和陶醉。人們中的多數,還在為把一尊自然的人物或者景物準確地搬到畫布上而滿足而讚嘆。但在這同時,對有些藝術家來說,幾十年都在做一樣東西,已經膩煩了僅以惟妙惟肖為目標。面對五光十色的魅力非凡的諸多流派,他們要嘗試,要突破。突破自己突破旁人,使之具有獨特的個性,就像自己的指紋手印一樣的獨特。
我在西方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親睹藝術界對藝術語言上創新的注重,這與社會其它方面如商業經營、科技進步的不滿足不停滯是一致的。對一件藝術品的評判,看的就是有沒有創新和特色。在一個競爭極其激烈的現代工業社會,創造新的獨特專業語言是藝術的生命!換一句話說,你的作品很完美很傑出,但不是首創,那對不起,沒有多少價值。
今天不應該與昨天一樣,明天不應該與今天一樣。藝術厭倦重複。(2016.9)

關於陳志光(大荒)作畫者和攝影人,出生於寧波。現居住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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