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坦
转自锐见闻
当地时间1月23日,委内瑞拉爆发大规模群众示威,反对派领袖兼国会主席胡安·瓜伊多日前宣称为该国“临时总统”,接管国家行政权,并迅速获美国为首的西方各主要国家和许多拉美国家的承认。但是,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表示不满,于当地时间23日宣布与美断交;同一天,委内瑞拉国防部长帕德里诺·洛佩斯发表声明,武装部队拒绝承认瓜伊多为“临时总统”。
许多自媒体人欢呼,委内瑞拉人民推翻了独裁者,获得了自由,其实真不是这么回事。现在我通过委内瑞拉和俄罗斯这个国家发生的事,以我个人多年来的思考,简单说说民族性或传统文化、国民素质,对一个国家社会管理的决定性影响,希望给读者一些启发与深思。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不会联系中国的国情实际,甚至不会对中国做任何隐喻或影射。
委内瑞拉的国名全称是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位于南美洲北部,首都加拉加斯。北临加勒比海,西与哥伦比亚相邻,南与巴西交界,东与圭亚那接壤。它被称为“瀑布之乡”,面积912050平方千米,海岸线长2813千米。委内瑞拉人口3500多万人,印欧混血种人占51.6%,白人43.6%,黑人3.6%,印第安人3.2%。官方语言为西班牙语,居民98%信奉天主教,1.5%信奉基督教。
这是一个土地富饶、物产丰富的国家,是世界上的主要石油出口国,人种不笨、不傻,而且绝大多数信奉天主教。就国民性而言,就像所有拉美国家一样,因为这里的土地实在太过富饶,物产和资源太过丰富,就像中国的大东北,随便在地上撒一把种子,也能养活一家人。与中国东北的区别是,这里没有寒冷的冬季,属热带草原气候。因此,这里的民众普遍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说得难听点就是比较懒怠。
委内瑞拉1958年实行宪政,建立文人政权。现行宪法于1999年12月颁布。2009年2月,委通过全民公投修改宪法,取消对包括总统在内的民选公职人员连选连任次数的限制。无论是中俄两国人民的老朋友查韦斯,还是他的继任者、现任总统马杜罗都是通过合法选举选上的总统。虽然查韦斯曾经多次发动军人政变,也因政变失败而多次被捕,但最后当上总统还是靠合法选举上台。
委内瑞拉实行宪政至今,一直保留着西方民主制度的核心内容:多党平等竞争,拥有新闻和言论自由,定期公平、公开的选举,有独立的司法系统,军队国家化。委内瑞拉政体类似于美国,属于总统共和制,总统独立于议会之外,通过定期由公民直接选举产生;内阁各部部长由总统任命,对总统负责;总统定期向议会作政府工作报告;总统对议会通过的法案有否决权,但无权解散议会。
委内瑞拉全国代表大会(简称“全代会”或议会)是全国最高立法机构,一院制。全代会主要职能为制定法律、修改宪法、依法监督政府和公共管理部门、宣布大赦和审批国家预算等。全代会代表由全国大选直接选举产生,任期六年;主席任期一年,可连选连任。
2017年8月18日,委内瑞拉总统策划成立制宪大会通过法令,制宪大会将在维护国家和平与主权、维护社会经济和金融体系以及保障人民权利等方面拥有直接立法权。 这相当于剥夺了议会(全代会)的主要权力,因此招致全世界各主要国家的强烈谴责。美国总统特朗普甚至公开扬言,如果委内瑞拉总统违宪解散议会,美国将直接出兵干涉。 2015年12月6日,在经济形势和社会问题严峻的背景下,委内瑞拉举行5年一度的国民议会大选,反对派民主团结(MUD)联盟在167席中赢得112席,近16年来首次控制议会。但是,2018年5月20日,委内瑞拉总统选举中,马杜罗仍然以较大的优势当选委内瑞拉下一届总统,任期时间为2019年至2025年。这就造成了委内瑞拉今天政局的混乱。
许多人可能难以理解,委内瑞拉被前总统查韦斯和现总统马杜罗搞得民不聊生,为何他还能成功竞选连任呢?我只能说,这是委内瑞拉民众和社会精英自作自受的结果。
在去年的总统选举前,反对党在地方选举和议会选举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后,委内瑞拉发生了两件大事,很能说明委内瑞拉的政治现实:
一件事,在委内瑞拉反对党和国会议员强烈要求总统马杜罗辞职下台的时候,2016年6月11日马杜罗公开表示,由反对党联盟发起的弹劾他本人的公投,如果反对党联盟能够按照所有法律规定完成程序,公投就将如期举行,他本人愿意接受公投的结果。很遗憾,反对党联盟最终没能成功推动这次弹劾。原因是反对党各怀鬼胎,没能形成合力。
另一件事,2017年3月,由议会任免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们,居然站在了政府一边,做出激化朝野矛盾之举,判决全民选举产生的国民议会“非法”,由最高院自己来代行议会权力。尽管最高院最终收回成命,但反对派的怒火已难浇灭,街头政治、流血冲突由此轮番上演。可见,委内瑞拉的议员们有眼无珠,并且作为社会良心和正义化身的大法官们,居然在没有受到任何人身安全威胁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背叛宪法、违背法律、出卖良知的事情来。这说明委内瑞拉的社会精英阶层出了大问题!
把时光再稍微往前推一点。查韦斯时代,高举反美反帝的旗帜,倡导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大举没收和驱逐西方企业,将石油资源收归国有,转而与美帝意识形态对立的国家交好。查韦斯作为举世闻名的反美英雄,居然获得了全国民众狂热般的拥护,民意支持度长期保持在90%以上——这在一个有众多反对党,且媒体自由的国家,只能用民众和社会精英的普遍愚昧来解释。在油价飞涨的年代,委内瑞拉也曾经富得流油,不但全民医疗免费,小孩从幼儿园到大学都免费,甚至年轻人结婚国家也给一套住房,支持国外的反政府武装也搞得周边一些国家鸡犬不宁,但由于国家经济管理不善加之油价回归正常,导致经济一落千丈,最近几年更是每年通货膨胀百分之几千,百分之几万,搞得普通民众吃不饱饭,几百万难民流离失所逃往国外。可是到查韦斯去见上帝时,尽管经济到了破产的边缘,整天受到国内反对派的猛烈批评,民意支持率仍然高达80%以上!查韦斯的铁杆支持者当中,就包括今天因食不果腹而被迫流离失所、寄身于周边邻国的几百万难民。
2018年5月20日举行的总统大选,本来可以一举结束国家政治混乱,但反对党联盟再次各怀鬼胎,导致委内瑞拉统一社会党(PSUV)领导人、现任总统马杜罗自己以67.8%的得票率当选,获得又一个5年任期。
和5年前一样,马杜罗宣布自己获胜,并呼吁反对派和国际社会承认他这个大选的赢家,但事与愿违的是应和寥寥:在国内,所有反对党拒绝承认选举结果;在国外,全世界184个国家中只有9国承认马杜罗的胜利,它们是:古巴、俄罗斯、中国、伊朗、玻利维亚、萨尔瓦多、白俄罗斯、土耳其、叙利亚。相反,明确公开宣布不承认马杜罗获胜的有美国、欧盟以及站在同阵营中的西方主要国家,还包括14个“利马集团”的拉美成员国,以及与拉美关系密切的西班牙等。
国际社会之所以不承认马杜罗当选,是因为马杜罗在反对派控制议会情况下企图加强总统权力,自2016年以来强推“修宪”,导致反对派中的大多数抵制了本届总统选举,结果投票率低至40%。但是,从委内瑞拉现行宪法和法律上讲,并不能说投票率低选举结果就无效,也不能说有人抵制选举,选举结果就无效。
本来委内瑞拉反对派联盟拥有在总统选举中轻而易举合法推翻马杜罗政府,重构委内瑞拉政治生态的机会,但反对派群龙无首,一来推选不出强有力的单一候选人,二来大部分竟然号召民众不去投票,抵制这次大选。结果马杜罗轻易获胜,而国际社会除了加强对委内瑞拉的制裁,束手无策,这就造成了今天的政治困局。假如当选反对派联盟能推选出自己的领导人,以压倒性的胜利赢得选举,马杜罗只要拒绝交权,根本不用美国或其他拉美国家出兵,军队内部就会发生分裂,那时马杜罗及其支持者就死无葬身之地。 在一个拥有民主宪政的制度框架下,查韦斯及其继任者马杜罗把国家搞得民不聊生,仍然牢牢地掌握国家的权力,从根本上说有两个原因:
一是相当一部分委内瑞拉民众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情绪,崇尚集体主义精神,向往不劳而获的社会福利,意识形态上反美、反拉美国家干涉,这是查韦斯及其继任者马杜罗能长期执政的社会基础。
二是在查韦斯及其继任者马杜罗宣传的理想破产,国家经济全面崩溃,民众苦不堪言之后,反对党联盟虽然获得了议会和地方选举的压倒性胜利,却没能在总统选举中共同推选出一名强有力的候选人出来竞争。这固然有现政权将最有力的竞争者无情抓捕或以其他理由排除在外的可恶行径,但在国际社会的强力约束下,军队和负责组织选举投票的机构大致保持了中立,也有充分的媒体自由。在这种情况下,反对派联盟完全可以大有作为,但每次总是各怀鬼胎,形不成合力,让执政党渔翁得利。这显示了这个国家社会精英的整体无能。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俄罗斯。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也建立了民主制度的框架,有多党公平竞争,媒体相对自由,定期的公开选举。可是,信奉集体主义和国家荣誉至上的大多数俄罗斯人,不但支持普京对外以武力干涉格鲁格亚,支持乌克兰东部的地方武装割据,以及吞并乌克兰领土克里米亚,而且长达20多年发自内心地以选票支持普京对俄罗斯的治理。以致于现在俄罗斯政府发不出退休金,今年1月1日起将退休年龄由60岁延期到65岁,而俄罗斯男性的平均寿命才67岁半,也就是说相当一部分人要一直干到死为止,根本拿不到一分钱退休金,即使这种情况下,普京的支持率也仅仅由70%多下降到60%左右,下降了大约10%。民意如此,夫复何言?!
委内瑞拉和俄罗斯这样的国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基因或社会多数成员的共识,那就是信奉集体利益和国家荣誉看得高于一切,为了集体利益和国家荣誉可以牺牲个人权利,默认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这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把与生俱来的个人利益置于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通过完善的制度设计来防止公权力被滥用,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也是即使委内瑞拉和俄罗斯这些国家,虽然已经在宪法和法律上确立了跟美国一样的民主制度,但大多数民众仍然从骨子里反美,并且纵容公权力肆意侵犯个人权利的原因,也是这些国家的民主制度总是被别有用心的独裁者肆意践踏的原因。
要知道,在一个有媒体自由的国家,没有人逼迫任何人投票中选谁不选谁,可是大多数民众做了在我们看来最坏的选择,这能怪谁?我只能说,这是他们的自作自受,当然也是大多数人选择的生活。如果委内瑞拉、俄罗斯的民众和社会精英没有深刻的反省,仍然把所谓集体利益和国家荣誉看得高于一切,而不是把民众幸福和个人权利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样的痛苦与悲剧还会继续持续很长时间。可见,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基因和民众的整体素质,对国家的发展、制度的选择和完善,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现在很多人欢呼委内瑞拉变天了。依我看,以委内瑞拉这样的民众和社会精英的整体素质,不要说现在还没有变天,就是把马杜罗赶下了台,没有几十年痛定思痛的彻底反思,换谁上台都是换汤不换药,好不到哪里去。
我当然不是所谓文化决定论者。实际上,我认为,对于那些已经建立现代民主制度框架的国家,坚决、彻底地摒弃传统文化中集体主义至上的糟粕与提高民众的整体素质,才能确保建立一个运作正常的社会制度。这是我结合委内瑞拉、俄罗斯、埃及、泰国这几个国家的民主倒退,经过多年思考、沉淀之后的深刻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