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穿越西伯利亚
列车上突然一阵骚乱。几个身穿制服脚踩大皮靴头戴大壳帽面庞严肃的俄国军人来到我们的车厢。这里是出境到满洲里的俄国海关。海关边检人员在检查每一个人的行李,收缴走私物品。我不免摸摸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还好,我在之前就已经把那个礼品盒从车窗扔了出去。希望朋友不会怪罪我。这是他送给母亲的礼物。 礼盒的精美让我实在不舍直到最后一刻才听从有经验的乘客的劝说匆忙把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礼盒扔出窗外。同车的一个小伙子因为被发现把一个金链条塞到牙膏里被没收掉并且连人也被带出了车厢。我不想冒这个险。
这是1992年从莫斯科经满洲里到北京的穿越西伯利亚之旅,全长9000多公里,行程
一个星期。
9月是西伯利亚最美的季节。俄国的春天来的晚。北京已经是万木复苏的时候,那里还是冰天雪地。夏季却很舒适,可以体验到夜里三点才落日的白夜,而九月的秋季则是上天赠给俄国大地上的桂冠。是花草最丰饶的季节。我本不甘心就这样回北京,虽然我持有多次往返签证。但因为几年未见的父亲从美国归来,我只好提前动身从莫斯科返回。
北京住莫斯科使馆外有个现点现做批萨的摊位。 我点了片批萨,内容是我一向喜欢的洋葱,青椒,和蘑菇。坐下来之后我开了瓶啤酒,点上一只修长的女士烟,带薄荷味的青烟袅袅升起。在这块神奇,浪漫甚至性感的土地上的历险还远远没有结束就要离开,这让我感到有些郁闷。但在烟草和酒精的的作用下我似乎乘上了阿拉伯魔毯,心忽地往上飞去。想到我刚才很幸运的在使馆碰到一位搞外事的政府官员,他帮我买了张很划算的火车票,我惬意地嘴角翘了起来。撕下一快批萨,向地上丢去,扑啦啦一群鸽子飞了过来。。。
这是个四人铺的包厢,有门锁。我住下铺,那位外事官员睡在我对面的上铺。后来几天的聊天当中得知那位外事人员是专门研究对俄中亚事务的。江泽民访俄国中亚地区的演讲稿就是他起草的。我对面是一个带一副厚厚眼镜的妈妈是高校出版社的,带着一个四五岁的极其可爱的小女孩。这个小姑娘顶着一头黑黑的小蘑菇头,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脚上长筒百袜和小皮鞋。路上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拉着妈妈的手的样子像个中国小瓷娃娃引来四面八方无数路人的眼光。而我的直接上铺是个大学俄语系的,聊起来原来还曾经跟我是同一个学校的, 后来还送了我一本袖珍中俄字典。。
列车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我走到窗边,送别我的俄国小伙对着我拼命地招手,还追随着越驶越快的火车红着眼圈向我不停地喊着:一定要回来啊……好像我要和他永别似的。
他的预感应验了, 我后来因为病重的母亲再也没能回去。
我去莫斯科的时候是坐的飞机,回来我却改乘了火车,原因之一就是想体验一下这个闻名遐迩的穿越西伯利亚的东方列车。火车轰隆隆地快速向前行驶,速度快的超出我的想象。沉重而剧烈的左右摇摆,伴随着咣当咣当的声音让我对面的妈妈晕车到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此时的我不想对任何人讲任何话,不是因为晕车而是没有心情。
同样一条路线,前往北京的列车和前往莫斯科的列车里面的场景有着天壤之别。听倒爷们讲,去莫斯科的列车宛如一个狭长的没有硝烟的战场。因为不限行李,倒爷们的货物,里面装的都是他们的梦想,一直堆到车厢顶。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晚上只有见缝插针的找地方睡觉。那年头只要你够年轻有体力,倒腾这么一趟就能成为当时的万元户。有拼才有赢,搏的就是当时苏联刚刚倒台,百废待兴的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车上还有可能碰上亡命徒。我就曾在红场附近的赌场前的露天咖啡厅和一位逃到莫斯科的杀人犯喝过茶。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下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往事。还有后来发生的那件臭名昭著的列车轮奸案也是在北京前往莫斯科的列车上发生的。
而我们这趟从莫斯科往北京的列车就完全不一样了。除了我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喜欢游逛的人,那些回来的倒爷们,他们的大包小包全都变成了票子。个个腰间鼓鼓的,心情靓靓地。乘客中也有不少来中国旅游或寻找机会的俄国人和其他国家的人。
我去餐厅的路上总是经过几个俄国小伙的车厢。会一点俄语,和英语的我一来二去地和他们碰面,难免由客气的打招呼到慢慢的认识。他们邀请我去他们的包厢跟他们下国际象棋。俄国人几乎都会下国际象棋, 就跟北京人很多会下中国象棋一样。我看过别人下,大概其知道怎么走,也学着走过那么两次,就答应了他们的邀请。谁叫我胆子大来着,一个人对付三。 结局怎么样令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我赢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太轻敌。我瞅准机会趁他们不注意连下了几个好棋, 就把他们赢了。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中国姑娘的狡黠了。“人不可貌相”哦。当然我现在想想,他们让我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也有可能压根就心不在焉。然后自然是他们请我去吃饭。吃的什么我都忘记了,酒是一定会喝点儿的,呵呵。
车上还认识了两个从非洲部落来的富家公子去北京旅游。我记得他们跟我说,因为他们的皮肤颜色让他们在一路上总闹误会,以为他们从不洗澡。最夸张的是还有人特别上上来摸摸再搓搓以此确认
一下是天然的。 我听了哈哈大笑。他们请求我到了北京做他们的向导。我答应了。但是等我后来到了北京,还是回绝了他们。
一是母亲病重需要我的照顾,二是我父亲知道我准备给黑人坐导游后差点儿给吓死。他并不知道其实那两个公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举止谈吐都温文尔雅。怕是我爸
把他们当作那种美国黑人了吧。
车子到一个大站时,我们都会出来透透气, 散散步。像个联合国, 各国人都聚在一起聊天,我记得有几个阿塞拜疆的人愤懑地表达着对俄国的不满,认为俄国就是看上了他们的石油才跟他们打仗的。阿萨拜疆的人一眼能认出来,模样就像斯大林那样, 黑卷发。他们说的激动,脸都赤红了。这时过来一个俄国人, 准确地说不是,而是前苏联人,现为白俄,或乌克兰? 我忘了。 可能曾是个克格勃。当时的我好像正帮忙几个中国小伙子翻译,这引起了他对我的好奇。 他不停地问我,甚至打听我的私事。我很不喜欢陌生人这样对我讲话所以我便对他表示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没想到这引起了他的不满,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我为什么对他这样不客气。我也不满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职业习惯吗?哼! 看到此景,中国小伙子们怒不可遏, 以英雄救美的方式把我挡住,做出打架的姿势面对着他。 他的那些同伙看到也围了过来。 这下可好, 中“苏”双方因为一个中国姑娘剑拔弩张。眼看一场中“苏”大战要一触即发,火车鸣笛了。随着火车一声声的长鸣,大家纷纷上了车,一场要开打的战事在那浓浓的雾气中散去。
九月, 西伯利亚展示了出它最美的一面,飞机上看到的冰雪世界早已化为广袤无垠如织锦般的鲜花。
散落在原野上的一个个如童话般的木制俄式教堂建筑的让我倾倒:
烟波浩淼的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深的淡水湖,列车犹如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行驶:
所有这一切美景像会动的明信片般在我眼前一张张地闪过。。。。
最终,到了边境口岸,边检,换轨,抽血,查艾滋病。。。
过了满洲里, 我看到很多蒙古人,一切都变了。沿途的景象不提也罢,低矮破烂的小屋,野草枯黄稀疏的戈壁让我瞬间从天堂跌落到人间。
中国到了。我也安全地为朋友带回了那条爱的金项链。
附上一首及其优美的俄国音乐,是在西伯利亚拍的。
如果没听过瘾, 下面是另一位的女声的演绎,也非常棒:
想知道对应的英文歌吗:
注:所有图片来自网上。
我这是乱世之旅,如果想要舒适,去坐坐雪草博介绍的观光列车:
乘火車過西伯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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