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張又普所經歷的學生特務非杜撰或者空穴來風,原因是在我曾經的清華,有別於我原來的純外語院校,不光每個系有系黨委書記,更好笑的是我們每個女士宿舍(不清楚男生宿舍)都被安插了一個黨員。都是三個非黨員對一個黨員。這令我這個自由派很是厭惡。好在黨員們貌似跟我們一樣多是涉世未深,沒有城府的天真女孩子甚至是書呆子。倒是未覺得有被監視或有誰被告了密啥的。
跟文中提到的B同學的女朋友C一樣,我宿舍的那個女黨員,除了非常正統和古板,人其實挺不錯的。有一次,女生們按照每個人的性格給一個顏色的標籤,我記得我是藍色,這確實很符合我,本來應該是一個純粹的學術機構卻四處安插黨員,這種監督和鉗制思想的地方,外加學術上的不自由導致的壓力讓我很難開心的起來。這大概也是為何我整天讓人看着那麼Blue。而她被貼了紅色, 不光她名字中有個紅,而且大家心照不宣地強調她的紅是紫紅,有女同學開玩笑地補充到:就是紅得發紫的紫哦。女生們哈哈笑的時候她委屈地抹起了眼淚。這件事倒是反映了當時社會的大環境,就是紅色共產在人們心目中已經走向末路。
學生特務 張又普
據史書記載,自清朝末期,西學漸進,中國開始向外派遣留學生,這些留學生在海外長期生活後,逐漸受到了西方社會民主、平等、人權的影響,屢屢與皇權統治者發生衝突。於是就有了政府派遣職業學生特務監督管理留學生的現象出現。有好幾位朋友都曾經問過我,史書上說的是真的嗎?你在日本留學多年,見過職業學生特務嗎? 1985年4月至1988年3月,我在日本大學攻讀計算機的博士學位。大學是日本規模最大的大學之一,又遠離東京,根據中日建交協定,中國駐日使館官員不可以隨便離開東京,大學就成了他們鞭長莫及的地方。1986年4月,有一大批中國留學生來到大學,開始他們新的人生,C同學就是其中之一,他攻讀日本文學博士學位,一開始時,他並沒有引起我們大家的關注。C同學1977年考取了東北某大學的日本語專業,是文革後的第一批大學生,並且很早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82年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外交部工作。他初到外交部時,僅僅是個底層員工,不是“官”。1986年,外交部派他到大學公費留學。他一來就對我們大家說,他的公開身份雖然是留學生,不算外交官,沒有外交豁免權,但實際上他是駐日使館的官員,負責管理留學生們的思想動態,實際上也是一個官。初次當官,洋洋得意,與我們交往時,總是一副統治者的姿態,並且自認為他的真實工作是光榮的,是值得向人炫耀的。他定期召集中國留學生會的頭頭們和其他骨幹人物開會,調查留學生們的思想動態,向大使館匯報,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些留學生遭到他的訓斥與警告。
學生特務2.
我這個人很喜歡下圍棋,並且小有段位,通過下棋交了許多朋友,W同學就是我的一位棋友。記得有一天,W同學來我家下棋,對我說,他與C打羽毛球,W勝C敗,C怒而聲稱,你膽敢惹我不悅,只需一句話,就可將你押送回國。W同學受到欺辱後,以下棋為由,來到我寓所訴苦,堂堂七尺男兒,說到痛心處,竟不禁潸然淚下。面對C同學,有一些人對他竭盡阿諛逢迎之能事,更多的人則對他敬而遠之。我學計算機,與文學部距離很遠,除偶然在中國人聚會時見過C同學一兩次之外,平時與他沒有任何來往。然而命運後來卻強令我與他有了一次間接交往。
C同學在國內有一位相戀多年的女友B同學,C來到大學後,順風順水把女友B也接到了大學,攻讀計算機碩士學位,B的研究室與我的研究室斜對門,大家常常一起上課、開會,必然有所來往。1987年的某一天,我正在研究室里苦心學習,B女士走進我們研究室,一個人坐在牆角低聲哭泣,我關心地走過去,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B女士對我說,她剛來日本時,指導教授對她很好,但不知何故,態度慢慢地就變了。她剛剛與她的指導教授談過話,指導教授問她,聽說她的男朋友是中國政府派來的職業學生特務,是真的嗎?指導教授懷疑B女士的真實身份,不相信她是學生。面對日本指導教授的懷疑,C同學退避三舍,不敢招惹,他只敢招惹中國人,B女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個人悄悄地哭泣。當我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後,僅對B女士說了一句安慰話:請多保重身體。然後揚長而去,沒有給她留下任何多餘的話。B女士是一位頭腦比較簡單、熱愛學習的人,她善良誠實,有點書呆子勁,不懂政治,也不關心政治。然而她來到後,沒有人敢和她交朋友,使得她非常孤立和苦悶,如果有人關心她,她一下子就能把心裡話全都吐出來。然而我必須防她,就算她真是學生,她與C同學的特殊關係也令人不敢接近。那時我們都是學生,手裡都是中國護照,命運捏在別人手中,我不得不防啊。
離開日本很多年之後,我聽說B女士與C同學之間多次發生激烈口角,雖然兩人相戀多年,而且是C出錢出力把B接到日本來,但兩人最終還是選擇了分手。C同學在大學學習工作了幾年,沒有拿到任何學位,回國卻官運亨通,紅得發紫。B女士獲得了日本的計算機碩士學位後,留在了日本,與一位日本人結婚,加入了日本國籍。看來B女士的確是一位真正的留學生,我當年對她的警惕與防範,肯定傷了她的心,我願意在此向她致以真誠的歉意,祝願她在日本生活幸福。
(張又普初稿於2018年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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