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看了看床头钟, 六点不到。 我又躺下迷糊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她吹头发的声音, 估计她该出来了,就起来了。 这时苏菲亚正从浴室出来。 “早安!”, “早安!”苏菲亚见我笑咪咪到看着她, 有些不好意思, 一边整理她的未完全吹干的头发,一边说道,带着难掩激动语气:“我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抱了一夜, 真的。 你不知道, 路易, 我的路易,哦 他有多好。 他说我长得像Pocahontas,我就是他的Pocahontas”。Pocahontas 是一九九五年迪士尼拍的“风中奇缘”中的女主角。 她是印第安部落的公主,与从英国来探宝的船长发生了一段情缘。我也醒过味儿来, 哈, 就是嘛, 圣人耶稣不是我们凡夫徒子,没听说他喜欢在床上布道的,我笑说: “嗨, 那你的路易肯定就是那个船长史密斯喽”。这西方人看待我们亚洲女性都什么眼神啊。 她像Pocahontas嘛? 我向苏菲亚看过去, 乖乖,你别说,除了肤色以外,在西人路易,又是在一个情人的眼中应该不算离谱。她的轮廓,嘴唇,还有眼神真有点儿那味道。 苏菲亚已经整装完毕, 精细涂抹的妆容还是难掩一丝疲惫。苏菲亚已经踩在了云上, 我想跟她说, 苏菲亚快下来吧, 你的王子在地上骑着白马在跑呐, 不在天上。 但仿佛我听到她对我说,还用拖着拉丁味儿的英文说: No, no, my prince is up in the air, I have seen him, he is there, he is riding a Pegasus… Pegasus 是拉丁文, 是希腊神话中的带着翅膀的白马。 爱情每天让苏菲亚出于亢奋之中,每天晚上必然丢下我, 去跟她的史密斯船长缠绵,让我独守空房。白天她依然认真地投入到繁忙紧张的工作当中, 丝毫没有现出懈怠。 她一向精力充沛这我知道, 但这一连几天下去, 我是真服了。 爱情太伟大了,索菲亚, 你真的不累吗?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我们的会展结束了。是在酒店大堂, 还是在机场大厅, 我记不清了, 总之一幕令人动容的分手场景上演了。 他们不断地亲吻,缠绵悱恻的抱着一起久久都没有分开。 也怪了, 芝加哥今天大雨滂沱,飞机迟迟无法起飞。最终虽然坐上了飞机,外面仍旧暴雨倾盆,我只依稀记得坐在我身边的苏菲亚的情绪也像这暴雨般激动。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后飞机才起飞。是在雨中颠簸中勉强起飞的,好似索菲亚不舍的心。我最喜欢的就是起飞刹那,每当那时, 我都盯着眩窗往外面看, 感觉自己如同鸟一样飞翔起来,爽极了。 等这一切过去,飞机已经在空中, 我回头再看看索菲亚, 她已经睡着了。 不用说她是太累了。 生活回复原状, 太阳能从芝加哥升起, 也照样能从曼哈顿升起。 我们白天依旧忙于工作,下班偶尔我们有时相约去看电影,周末如果我不去博物馆,艺廊或者其他什么约会,苏菲亚有时会叫上我和她的其他拉丁裔的朋友去吃饭,公园BBQ,或去看秀…。 那年冬天我们去了迈阿密。 快到情人节的时候, 苏菲亚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路易要来了。 我知道她和路易一直没断联系, 上班时只要看到她讲电话时露出的幸福笑容我就知道是“我的路易”。曾听她说路易想到纽约来找工作, 但一直没有下文。今天听到她说路易要来了, 我真为她高兴。 而且要来和苏菲亚共度情人节, 这意味着什么,这靓仔还是满痴情的嘛,而且…..嘿嘿,不错, 还知道浪漫。 靓,痴情, 浪漫这下全有了。我即刻从我脑子里掏出所谓靓 , 痴情,加浪漫和持久是不能同时并存的理论揉巴到一块扔进垃圾桶。 临近情人节, 我去了牛仔之乡的亚利桑那州。 苏菲亚为了约会路易把这个公差推了。 要知道亚利桑那州可是遍地威武的牛仔和粗悍勇猛的印第安哥哥啊, 要不是为了路易, 苏菲亚能甘心让我一个人去吗。尤其她已经是印第安公主Pocahontas了。 好吧, 苏菲亚, 我会为你在那里最著名的牛仔牛扒之家像个女牛仔一样为你豪气地多干上一杯的。 等我从外出差回来,在家休息了两天, 便回到公司上班。 上班当中我们从来都是很认真的, 专心做事, 从不聊天。 我看她外表十分平静, 也没有去问她。 应该还不错的了,风平浪静的, 至少说明人家感情稳定, 我想。只是她每天中午都出去吃饭,一去就是很久, 最长的一次竟然下午3点才回来。 这路易难不成还没回去,在这儿找着工作了? 所以天天来找她吃饭? 通常她上班来的早, 晚上下班也比我早,现在下了班后更是形色匆匆。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跟她聊聊。 她似乎也从我们的群体活动中消失了。 一转眼就是 春末夏初了,也到了我的生日。生日这天中午,苏菲亚突然捧来了一个她亲手做的生日蛋糕,旁边有个小音乐合一个美丽的公主随着叮咚叮咚的音乐旋转,灯光一闪一闪, 在同事们唱的生日歌和欢笑中,我吃着香甜的蛋糕,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忽然发现苏菲亚她变了。 第二天午休, 我走出公司大楼, 来到街心公园,像所有大城市的街心公园,林荫树下有长椅, 椅子上的人们有的看书, 有的听音乐,有的聊天, 有的打盹儿。 鸽子们咕咕的叫着,挤来挤去地争抢着食物。就在这时你猜我看到谁了? 对了,没错,就是她, 苏菲亚。 在那棵洁白的山茱萸花树下的长椅上孤单地坐着拿着一本书的就是她。 原来路易压根就在情人节那天就没有出现。至于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告诉她他会在某一天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个惊喜, 也许就是她们公司外面, 也许就在她的家门口。 从此以后,她就天天中午来到这个街心公园,她认定路易会来到这个地方以一个浪漫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开始路易还有些音讯, 渐渐地就变得音讯全无了。她最后只收到路易寄给她的一本圣经书 。…..“什么?”我愣了半晌才说道。 难道这个疾风骤雨似的爱…..就这么悄然无息地结束了? 一阵风吹过, 白色山茱萸花纷纷落在我俩身上。 “那你和路易就?….”, “Forget him”只听苏菲亚坚定地说道。好,我心说, 不愧是海二代拉丁女,拿得起,放得下。随即迅速地又把我不久前才被我扔进垃圾桶的关于靓 , 痴情,加浪漫和持久是不能同时并存的理论又翻找出来,抹抹平, 再次存档。 “既然这样了,苏菲亚,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周末跟我们一起去看 Chippendale。” 我知道苏菲亚对这个男人脱衣舞秀已经期盼很久了。“不, 我不去了”,“为什么?, 这不是你以前一直跟我们叫唤要去看的吗?”。 “我已经信主了”苏菲亚平静地说。 我仔细看了看苏菲亚。 没错, 她是变了。 头发恢复了天然的颜色并自然地垂了下来,指甲也失去了光彩。从她的指甲看过来我看清了她手上的那本书 ,圣经。 应该就是路易的那本, 我断定。 不久, 我离开了公司,结婚,生子,搬家。 从东部搬到了西部。在西部我时常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多年之后我 再从西部搬回东部。 我又去看望了她。她依然是单身。而且让我遗憾的是她似乎将永远这样下去了。 她带我去她的教会, 我们和她的一些教会姐妹们去唐人街吃点心。 我当然希望她, 这个我心中的可人, 能有个归宿。 可她似乎把这些看得已经很淡, 认为教会现在就是她的家, 教会的兄弟姐妹就是她的家人。她感到内心一点儿不孤单,相反内心充满喜悦。她后来可曾又经历过些什么, 我没问, 反正她肯定已经不是从前的索菲亚了。可我还是怀念那个把头发染得乱七八糟, 把指甲涂得五彩斑斓,经常笑得岔了气的她。 我现在的家就有棵山茱萸。夏初我站在窗前看着这棵开得满树朵朵的花瓣被风纷纷吹落时就会想起那一天, 那阵风。究竟是什么让苏菲亚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我那时在外出差,无从得知。 但是可以判定的是那一定是段痛彻心扉的过程。 想想看吧, 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如此浪漫梦想的拉丁华裔女,每天中午跑到街心公园去等她的心上人,匆匆 下班回家也是为了他的出现,很可能还烧好了饭痴痴的等着他。一次次的期盼,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从天上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是怎样的一种煎熬。等啊等, 盼啊盼,从冬等到春, 从春等到夏,等得花儿也谢了... 我相信街心公园的那棵树见证了这一切,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那天, 那一刻,她向我诉说的时候, 她跟我说“忘了他”时,风从我们面前刮过, 美丽洁白的花朵连同苏菲亚的青春, 她的爱情,一定就在那一刻, 纷纷飘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