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 我哪儿中弹了? 这个浑身是血的小伙子冲到我哥面前问道。 我哥此时也是浑身是血, 他无法回答, 因为这个小伙子看上去到处都在突突地往外冒血。还没等我哥说什么, 小伙子已经倒在地上无声无息了。
这是1989年6月4日凌晨发生在南池子的一幕。枪声密集地向他们扫来时, 我哥扑到旁边的一个女生身上。他此时闪过的唯一念头是自己才两岁的儿子:儿子要没爸爸了。枪声过后,又是一阵棍棒,他拼命地护住自己的头。 到处是“噗噗”的声音, 那是还没死或是正在挣扎的人的头颅被军人用乱棒打破的声音。
当我哥发现自己还活着时, 便和几个小伙子冒死冲到街上, 把断气的和还没断气的搬到过道上以免被坦克碾压。护栏上都是想逃没来的及就被打死的人的尸体。其中一个女生, 扑倒在护栏上, 被染红了的白裙子掀起盖在她的头上,下面露出了内衣裤,像一朵带血的莲花。毫无疑问她也死了。还有的人被扫射到了南池子的红墙上,与红墙融为一体像一座凝固的浮雕。。
我哥和几个还活着的人开始紧急往南池子里面逃。 “不许动!”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他们倒退地立在那儿,一个士兵正准备对着他们开火。千钧一发时, 一个像排长的人把他的枪托往旁边一推,示意他们赶紧走。 他们迅速地冲进胡同里的一户人家。 “哥们儿, 你们捡了条命!”胡同里的人探出头来说。胡同人家把他们的伤口清洗了一下,被协和医院的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我哥被棍棒打得尿血,留住了几天医院,这当中他亲眼看到了医院里一幅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景象。
当我哥后来在电话中给我道平安, 并告诉我说天安门广场血流成河时,我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了, 我也是从广场中撤出来的活着的幸运者, 亲眼见到周围一个个倒下的人, 知道了什么叫子弹飞溅, 脑浆崩裂。
我哥的血衣还在吗? 我不知道。 但他内心的伤痕一定还在,我相信, 因为,我的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