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萌的1989那晚
又谈起这个话题。 我一直没有写我的见证是因为网上及各类关于64的描述已经很多。这些描述跟我所见的基本一致而且更详细，所以我只写了我哥的那段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经历。后来我发现一些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因为当局的误导而在血案发生的地点上纠结，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说我所看到的也许书上和网上没有提到的， 特别是我与东广场群众撤离时的情景。
当时我正在忙于我的硕士论文，同时也在准备托福考试，然而我并没闲着。游行中的学生们看到我这个年轻的高校教师站在天安门城楼西侧的警察岗亭上观看他们时都十分振奋，我也为他们的爱国热情所感动，不停地向他们招手。 我目睹了新华门事件。 胡耀邦悼念活动，学生请愿要求对话的头天晚上我在广场上呆了一夜。荒谬的反革命定性引起的绝食争论和发起那晚，我正在宿舍内准备第二天的托福考试，窗外的演讲和喧嚣让我一宿都没睡好，空腹喝了口凉水就上考场了， 结果中间考听力的关键时刻， 就被这口凉水闹得我去卫生间给耽误了，虽说考的还不错， 但离满分的距离依然让当时对我颇上心的导师感到纳闷和失望。
言归正传，我之后几乎天天往广场跑。民主大学的开幕， 向天安门投鸡蛋的事件我也都恰好在场。那天晚上，我亲眼所见广场上的民众因对学生的同情，对当局的失望和不满，在军方的坦克向人群横冲直撞的时刻其怒火被逐渐点燃，北京市民连同学生们齐心合力地用隔离栅栏和公交车去进行阻拦。天安门东侧的一辆坦克车因此熄火。有人当即往南跑回家拿来酒精或汽油把棉制品燃着并丢到坦克上，高温迫使军人从里面出来了。这辆坦克被熊熊烈火所燃烧，群情激愤的市民群众冲上去要揍这个驾驶时，头绑绷带的学生还试图去拼命阻拦，这我可以证明。学生天真地以为他们只要一直保持和平情愿的态度就不会被当局抓住把柄。
到处可以看到广场上的学生们在维持秩序，避免发生暴力，在这方面他们用他们年轻瘦弱的身躯，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后来这个坦克驾驶被救护车送去了协和医院， 据说他因被悲愤的医生们拎着去看医院内恐怖般的炼狱场面和太平间而精神失常。
戒严之前的一段日子，沿街的百姓们，大爷，大妈们围住街上布满的戒严部队的军车，给士兵们送水，并苦口婆心的一遍遍的试图告诉一脸茫然的他们事情的真相，最多的话是： 你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是我们的孩子，广场上也是一群我们的孩子，不是暴徒，都是为了国家好， 千万千万不要开枪。。。这感人的场景，至今想起来还会使我热泪盈眶。后来我听一位从部队中出来的人告诉我说这些士兵之前一直被严禁与外界接触，并且被反复告知天安门广场上是一伙反革命暴徒，所以他们是一群被洗了脑的士兵。
现在说说我撤离广场的事情。6月4日凌晨，戒严部队从西长安街往东一直清到天安门城楼前时，戒严部队就停下来了，部队士兵排成四方阵，整齐划一，严阵以待面向东。我们所有天安门前至东长安街一带的大批民众这时与他们面对面对峙着，气氛凝重而紧张。有一个学生从群众队伍的第一排中走出来， 试图走向戒严部队， 我想他应该是想与戒严部队进行谈话，让他们放下武器， 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在与部队有一段距离时，这个勇敢地学生停住了，他踟蹰了，戒严部队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一个官兵因此而走出来有所表示。
我们都在屏息期待。片刻之中，这个学生背对着我们， 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与戒严部队说了什么，我看不到， 也没有听到。 这时整个东长安街群众自发地唱起了国际歌：“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这歌声在寂静的夜空回响着。。。它一定使刽子手们胆颤心惊，因为..因为此时枪响了，我看到子弹飕飕飕的从我们头顶飞过。第一排的几个人眼睁睁地在我前面应声倒下，不只是朝天放枪或是用橡皮子弹，天哪，我的心此时一下收紧了。慌乱下， 我也没去留意那个勇敢的学生，因为紧接着我看到第二排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倒下，我左前方一个女学生倒下时她的脸都被炸开了， 鲜血满地。身旁和后面的高个也中弹了。 我弯下腰的同时， 子弹弹射在我面前的地上， 火花四溅。我赶快弯着腰往东撤，耳边是尖锐的子弹呼啸声。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早上我走出家门来到街上， 街上一片死寂。 这时从广场方向跑来一个小伙子疯一样把一个街上穿绿军装的民工当成了军人骂着， 打着。他撕心裂肺地狂呼乱叫，他疯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骑着车心情沉重着在街上走了走。南池子，广场那一带被封， 迎面是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西长安街上的两边建筑布满了枪眼， 有些密集的程度像是机关枪扫射出来的。一年以后， 我来到南池子，城墙门上面依然满是密布的弹孔。
天安门广场在天安门事件中应是个广义词， 它应该涵盖了以天安门广场的纪念碑为中心向四面辐射包括东西长安街的一个大的范围。侯德健们说没有看到天安门广场死人， 准确地说是他们所在的纪念碑周围他没有看到死人。很多非当事人也因此产生疑问。这就是被当局的不要脸给误导了。 重要的不是在哪儿，而是，没有看到和事实上有没有杀人是两个概念。不能因为有的人说没有看到就以此认为当局没有杀人。我们长期以来被这个野蛮的卑鄙的当局牵着鼻子走还不够吗？当局只敢揪着天安门没有死人不放， 怎么不敢说他们那天有没有动用武器杀人？ 为什么不敢在国内让民众公开真相？因为心中有鬼。用天安门广场这个概念问题来胡搅蛮缠进行误导只能证明当局的无耻。
我想说的是：杀人犯在哪里杀人都掩盖不了他们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事实。杀人了就是杀人了，句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