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砥柱(二)
第六章 信心的試驗
這些年間,張家時常從天津回到福州,張傳官現在被聘為基督教宣道會的牧師。他們和倪家仍維持很好的友誼。當時嚴緊的社交風俗正逐漸鬆弛,所以成長中的青年們能自由交往。因此,這段交往使倪柝聲對他童年的玩伴張品蕙萌愛意,因她既聰慧有貌美非凡。
然而倪柝聲已找到了救主,並且承擔起一項極有展望的革新工作。不單如此,他已決定畢業後步上陸忠信的後塵,做一項特殊的選擇。他不願進入聖約翰大學,也不願接受其他更高、更正式的教育,而要用一生從事宣揚耶穌基督的工作。這中抉擇對他的影響極其深遠,並且顯明這是出於他自己的信念。
當時,他察覺到張品蕙在他心中,占有相當的份量,雖然他們尚未論及婚嫁,但這中想法占據他的心,可是他們第二次的見面,使他死了這條心。他向來懼怕的事,在他們短短的談話中,都一一呈現出來。她充滿了對世俗的愛好,喜歡追求時髦的服飾,而且沉迷其中,她無法與他分享他對主的愛,這愛在倪柝聲的抉擇中是居首位的。她有自己的目標,渴望得到世人認為的成功,而這中成功是他早已丟棄的,很顯然地,他們是各奔一方了。
有一陣子,他不敢面對這個問題,直到有一天他讀到詩篇七十三篇25節:“除你以外,在地上我也沒有所愛慕的。”神的靈抓住了他。“你在地上還有一個錯誤的愛慕,你必須放棄對張小姐的戀慕。她有什麼資格成為傳道人的妻子呢?”他的回答似乎有向神討債還債的企圖。他說:“主啊,我願為你做任何事,即使要我將你的福音傳到偏遠邊疆部落,我也願意去,但只有這件事我做不來。”那時他剛滿二十一歲,怎能叫他從心裡捨棄曾如此愛慕的人呢?
於是他把自己投身於福音工作上,許多福音的門向他打開。在福州的新年聚會後,他到鄉村工作,特別是教導初信者,在這裡他很快學到一些新的功課。他說:“在我得救一年後,我有一種講道欲,要我沉默不語是不可能的。好像在我裡面有一些東西催促我不得不向前,傳道成了我的生命。”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又熟讀聖經,所以很自然地以為自己應能勝任此中教導鄉民的工作,特別是其中的婦女們大多為文盲。經過幾次的探訪,為要堅固她們的信仰,反而使他的自尊大受挫折。他發現這群婦女雖不識字,但對主卻有相當親密的認識。他說:“我知道她們讀經並不流利,但她們卻認識聖經所論到的哪一位。”因此他開始學習謙卑,但他的熱心未嘗稍減,而且深刻學習到結果子的神聖定律:“離了我,你們就不能作什麼。”(約十五5)
這時,他學院獎學金停止了,也沒有找到其他工作,他開始面對在物質供應上仰望神的功課。他從兩位英國傳教士的書架上,看到喬治慕勒和中國內地會戴德生的信心事跡,他受到很大影響。這些人憑信心依靠神充分供應在工作上看得見、摸得着的需用,顯出他們對未見之事的信心,而近在眼前的和教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還在英國的時候,有一位忠心的猶太基督徒勉勵她:“若是神差遣你,祂必負責”,自此就沒有接受任何保證的支持。倪柝聲知道她會用到剩下最後一塊錢,但神卻從未失信過。1923年她曾告訴弟兄們,她為着擴展在海關附近的工作,需要一棟十個房間的旅館而向神禱告,她不知道這個需要將從何處得到供應。叫倪柝聲大為驚訝的是不久之後一所臨近的工業學校關門了,神給她二十個房間,只要她付些租金。
這樣的信心是很具影響力的。有一次周末,在倪柝聲的家裡,有一位朋友口袋裡僅剩兩塊錢,而禮拜一早晨他們卻需用一百五十元,當時郵船禮拜六及禮拜天不開,無法等着湊齊全數。當他的朋友把這事交託給神之後,便出去傳道。他遇到一個人提醒他尚欠一塊錢,他就付了一塊錢。還存在他口袋中的銀幣就顯得更為寶貴。後來他又碰到一個乞丐,想要它他兌換成銅錢來施捨時,神卻制止了他,他就把整個銀幣給了乞丐。當這塊錢施捨出去後,神的及時恩典就進來了。他回家睡的平穩,禮拜一早晨他意外收到有電報匯來的整整一百五十元。
對倪柝聲而言,這條屬靈的定律“你們要給人,就必有給你們的”,已成為他生活的準則。他相信,只要願意關切別人的需要,那麼神必親自照顧我們一切的需用。不但如此,他堅持絕不向旁人透露自己財務上的需要,即使朋友們不知道他的貧窮,而誤以為是富足,仍舊如此守密。不單如此,除了偶爾接受短暫的款待外,在神的事工上,不該“從外邦人支取分文”,如此就可避免把主放置在受惠與罪人的地位上。
很快地,他把這些原則付諸試驗。倪柝聲有一位同學魏光禧,早年離開三一學院,就讀於金陵大學,現在賦間在建甌的家中,他父親是那兒行道會醫院的醫生。建甌位於福州上游約二百四十公里處,深山環繞,諸水淮流,是造紙工業的中心及內陸交易的商場。倪柝聲接到當地差會寄來主領一連串福音聚會的邀請信。他清楚覺得主必供給他費用,禱告之後,他就打電報回復了:他決定在禮拜五出發。
問題是如何到達那裡?當時他手頭上只有三十幾塊錢,而乘汽艇的費用最少也要八十塊錢,更糟的是,他知道有一位在福州的弟兄,比他更急需財務上的供應。禮拜四,神提醒他這件事,他知道必須有所行動,於是在十分掙扎中,經王載轉手給那位弟兄二十塊錢的奉獻。
次日早晨,在倪柝聲離開之前,沒有人為他奉獻什麼。他帶着僅存的十塊錢擺渡到碼頭。那時,他在絕望中禱告:“主啊!我現在不向你要錢,只求你把我帶到建甌!”到了棧橋,一艘小汽艇的船主跟他打招呼,問他說:“你要去南平還是建甌?”他答到:“去建甌”“那麼跟我來,我會帶你去。”“要多少錢呢?”“只要七塊錢。”他大為驚訝。在攜帶行李上船後,他問明原由。才知道這艘船已經租給了當地政府官員,但船主可以把雇主多出來的座位,出讓給旅客以便賺一些小外快。因此倪柝聲在這長途的航行中,可以不為盜賊所擾,也不必為航程中經過無數的稅關,如水口、南平等等,延誤了行期。
這真是一次美好的旅行,起初是穿過丘陵起伏、土壤肥沃的鄉村,山坡上栽滿了叢叢的龍眼、荔枝、柚子和綠色、金黃色果子的橘子樹,倪柝聲從小就愛吃橘子。提起橘子,他帶着見見識廣博且自傲的口吻說:“我覺得世界上再沒有其它地方的橘子,能比得上福建出產的。”接着溯河而上,松林山嶺近逼眼前,其間布滿凸岩,浮木漂在漩流的河中,汽艇在突出的巨岩下,沿着蜿蜒河道軋軋作響緩慢地駛向目的地。
在建甌,倪柝聲足足傳了兩個禮拜的福音,神的話語釋放出來,非常激勵當地信徒,但他口袋裡只剩一塊兩角錢。他的信息深受眾人歡迎,他的朋友魏光禧得到屬靈的復興,並更新了向神的奉獻.在最後送別的筵席上,副主教腓利杭克(Archdecon Hugh Phillips)把這位年輕的傳道人拉到一邊,這位主教在傳福音方面,有不少的經歷,並為福音經歷許多生命的危險.他說:“我們從你的講道上得到許多幫助,我們可以分擔你一些費用嗎?”倪柝聲急忙回答說:“不,我沒有缺乏,我的需要已有預備。”老實說,接受傳教士的幫助,會令他不安。他確信,神會在祂自己的道路上供應他。但是次日許多新朋友為他送行時,他往河邊的途中不禁地禱告:“主啊!不能只帶我來到這裡,卻不帶我回家啊!”就在半路上,一位信差趕來,遞給他一封從那位傳教士帶來的便箋。上面寫着:“雖然有別人付你費用,但還是請你收下我這老弟兄的一小份吧!”他確知這是出於神的手,所以他手下這份為交通旅費的奉獻。事實上他收到的遠超過所需用的,因為同一艘汽艇正停泊在河邊準備回航,而且空出同一座位索取同一船價。他興奮地坐船順着閩江急流而下,心中滿有平安。回到福州後他發現,在他出發前的奉獻,真正應付了弟兄當時的急需。這是一次令他永難忘懷的經歷。此後他確信神的方法並非“積蓄就必富足”,而是“你們要給人,就必有給你們的,並且十足的升斗,連搖帶按,上尖下流地倒在你們的懷裡。”
然而在南台,倪柝聲和租用民房來傳福音的同工之間,關係有了變化。年長的弟兄王載、王連俊及少數支持他們的弟兄們,要他離開他們的團契。造成這種結果的詳情未可盡知。誠然,倪柝聲到海盜出沒的海島傳福音,後來卻失信那件事曾叫他們失望,但也不至於產生這種反應。
在倪柝聲尋求福音工作有新的突破時,他回到起初的根基上。他看見神才是祂自己一切工作的真正發起人,同時祂也是此工作的終極目標。但工作的過程又如何呢?照一般說法,祂也是此事的執行人——一位全權執行人。他覺得這是基督徒最容易忽視的一點。他的看法是這樣:“當我們看到一個十分聰明,口才流利,精力充沛並善於治理的人,我們就會說:『如果這人能為基督所用,那是何等寶貴呢!』但這種看法也就等於說,工作必須源於神也是為着祂的緣故,但其過程卻可以藉人的力量來完成。”雖然福音的熱心在他心中燃燒,使他不能稍停片刻,但耶穌的話一直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子憑着自己不能做什麼,惟有看見父所做的,子才能做。”(約五19)神對保羅所說的話就再也清楚不過了:“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林後十二9)這種事奉理念(福音工作的三要素),成為他後來在屬靈成就上的主要泉源。
在春節前夕,倪柝聲試着把這種看見傳遞給信徒。他以舊約的事跡來解說,用『以色列的約櫃表明神的見證』為主題,提醒聽眾:在耶利哥因着約櫃的出現,使該城倒塌;往後,以色列人挫敗的日子,祭司的事奉仍在示羅執行,即使是神同在的約櫃漂泊在外時,它仍然挫敗那些擄掠者。倪柝聲的問題是:今天神如何興起聖工,與所能託付的工人呢?
為了答覆這個問題,倪柝聲指出約櫃的內容:法版、盛嗎哪的金罐及亞倫發過牙的杖。亞倫的杖放在其中,為的是紀念一個黑夜及復活的早晨,他相信,這杖給予神的僕人暗示出一條多節果子的道路,我們要成就神的工作,不僅僅是求神為我們開傳道的門,並賜下更大的機會而已,當一些超過我們所能承擔時,我們也得時常為着新生命(木杖發芽所預表的)的流露而忍受黑暗的夜晚。當耶穌親自掛在十字架上的時,復活的生命才得完全表露出來,況且僕人是不能大過主人的。
這些心得曾刊載於他所編輯的不定期刊物上,其中有一期的費用,是從建甌腓利副主教的奉獻中支付的。他並不是用仔細的編校來彌補在講道上過分的論調,而是由於他在服事上太傾向安靜等候之故,引起了弟兄們的反對。他們中間除了看法的差異外,還有一些外在的壓力,這時城裡的反基督教運動正達到高潮,差會圈子裡有一些人不贊成學生的見證,而採取不妥協的態度。很少人能否定王載及王連俊兩位海軍軍官奇妙的悔改,及屬靈的生命,像這麼有抱負與異象的人應該『加入』其他教會的建造。事實上,王載後來在上海接受了傳教士的按手,正式接受了聖職。相反地,倪柝聲則顯得有些固執及歧異的立場,況且大家這時對任何造成外面混亂的因素都非常小心,一些學院裡的同事,已試圖禁止學生參加奮興聚會,而且至少有一位傳教士將倪柝聲貶為『惡魔、大眾的騙子』,這句話也許可以代表當時一般的看法。
由於以上的因素,王載及王連俊等人,要求倪柝聲停止和他們一同崇拜,不久許多人對這中決定感到遺憾,後來大多數人決定翻案,其中一個人看出來說:“我們做了一件傻事,可能是我們的嫉妒心作祟,因為倪柝聲的恩賜,比我們中間任何一個人都要明顯突出。”雖然有一陣子保留了他的講台服事,而他卻為少數弟兄中間無法彌補的裂痕,感到極其憂傷。
後來倪柝聲下到馬山,到羅星塔島及馬尾之間的村莊,在那兒租了一間小茅屋,窗口面對渡口。這間茅屋成為他旅行布道的基地,他在這裡開始研讀聖經,認真地編輯他曾發行的實驗性刊物,其間也有一兩位青年留下來與他交通,而陸忠信弟兄就在對河不遠的百牙潭。
大約這個時候,有一位行道會醫院當醫生的李小姐,到河的下游來找倪柝聲,她領養一個名叫國清的男孩子,但國清卻讓她非常失望。國清現年十六歲,被學校退學,在絕望中她帶他到馬山,請倪柝聲幫忙。因此倪柝聲將他接回來,花時間教他聖經,不久這個孩子完全轉變過來,孩子的母親及家人因這孩子生命與行為轉變的見證大為喜樂。
一九二五年一月,接近農曆年,按慣例福州春令聚會正要舉行,許多城裡、城外的信徒將要前來聚集。這年王載送信給倪柝聲請他不要來,因為爭論的焦點正好落在他身上,如果他不在,他們比較容易進行。
倪柝聲接受了這項要求,但此事影響了他在基督里的平安,使他陷入極深的沮喪中。當他難以忍受時,他渡到對岸海關去尋求和受恩教士的安慰。他大聲申訴:“事情居然演變到這地步”,並將大致內容告訴她。她很輕淡地回答他,以默然的態度,對正在愁苦的他表示同情。
其次,他發現陸忠信雖然仍忠於福州年長的弟兄,卻因為他與同工間的分裂深感憂傷,他們便一同禱告尋求神。倪柝聲認真地衡量從各方面來的批評,並謙卑地將他的問題擺在神的面前,儘管這一年來,他們的見證使許多人悔改重生,難道他還有不討神喜悅之處麼?他曾在態度上順服弟兄們嗎?當他們禱告之後,心裡得到清楚的答覆:“把問題交給神,繼續去傳福音吧!”
這時,剛好陸忠信的養母,正在梅花村做接生婆。此村位於羅列島海灣的南岸外,此地在異教黑暗籠罩下,百姓對福音完全不知曉。陸忠信與倪柝聲和另外四位弟兄準備利用假期向村民傳講基督,後來又有一位剛信主得救的李國清也加入,人數增到七位。
他們先寫信給一位三一學院的老同學,他是負責那兒學校的老師。但是,黃昏時分,當他們在梅花村上岸後,他卻拒絕他們使用學校空地做為傳福音、作見證的場所。後來他們在一位好心的草藥商的樓上,鋪草架板為床,找到了落腳之處。
最初幾天,漁夫和農民們忙於例行喧嚷的慶典:如拜拜、吃齋、祭拜祖先、賭錢、放煙火、施捨及第四天的祭拜家中諸偶像,因此,不聽福音是不足為奇。但是到了第九天,他們仍對所傳的福音沒有反應。年輕的李國清大為灰心,他詢問群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們不信呢?”他們說這是因信奉名叫“大王”的偶像之故,並且占卜定在十一日舉行賽會。他們堅稱過去二百八十六年來,“大王”所選定的日子都是陽光普照。倔強的李國清向他們揚言:“那麼我跟你們說,我們的神是真神,十一日必定下雨。”聽眾被這句挑戰的話楞住了,他們說:“不用多說,如果十一日下雨,那麼你的耶穌就是真神,我們就要去聽祂的。”
倪柝聲尚在村落的其他地方傳福音,而這個消息像野火般地傳開,當消息達到他的耳中時,他大為戰兢。神的尊榮似乎被置於賭注中,他們深怕過去並未全然信託神,他可能不原幫助他們。(他知道,他們七位都要負起責任,不只是李弟兄一個人)。但神若不支持這件事,他的福音就無法在此海島傳下去了。難道他們犯了罪麼?他自己省察,並把它擺在神的面前有幾天之久。難道他們現在就要離開此地,而讓“大王”掌握下去麼?他們回到寄居所在,極其謙卑、戰兢地尋求神,準備接受祂的責備。
有一句話臨到倪柝聲:“以利亞的神在哪裡呢?”有了如此清楚的確據,他們知道十一日一定會下雨,他們便出去把這項挑戰傳開。
那天晚上,他們的房東提醒他們,村民確實有此經歷,“大王”的確是保守這地平安的土地神,他真的保佑那些拜他的人不生病,莊稼不遭天災,他們的婦女生產平安,因着這些信眾的熱心,他相信賽會的日子必是萬里無雲的晴天。不止如此,房東告訴他們,這些漁民都是經年累月在海上謀生,他們多少都能精確預測出未來幾天的氣候。聽到這裡,弟兄們就更認真、專注地為下雨禱告,於是神應許的話:“以利亞的神在哪裡呢?”又在他們耳邊響起。次日,他們渡到鄰近一個海島——即前此倪柝聲未能成行的海盜窩——在那兒立刻有三家人轉向基督,並當眾焚毀偶像,當晚他們很遲才回來,雖然疲倦,心靈卻很喜樂。
次日早晨他們起得很晚。倪柝聲說他被閣樓上小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曬醒了。他叫了起來:“沒有下雨!”已經過了七點鐘了。他起身跪下禱告:“主啊!求你為我們賜下雨來!”但是那句“以利亞的神在哪裡呢?”再度響在他的耳中。他順服下來,默默地走下樓,最後他們坐下來吃早餐,七位弟兄和房東都一語不發。這時天空無雲,但他確信神已應允。正當他們低頭謝飯時,倪柝聲說:“我看時候到了,現在一定下雨,我們可以把這事帶到主面前求祂紀念。”他們如此默禱。“以利亞的神在那裡”的確據再度臨到他們,然而這次卻不帶着責備,甚至在他們還沒有說出“阿門”之前,他們就聽到幾滴雨落在房頂上。他們一面吃飯,雨勢一面增大,當添第二碗飯時,倪柝聲大聲說:“讓我們再一次獻上感謝!”並且他求神賜下更大的雨。當他們吃第二碗飯時雨水傾盆而下,他們吃完早飯後,街上積水已漫過草藥店大門的第三個台階。
初下雨時,一些年輕的村民已先得到開啟,並公開說:“有真神了!大王不再是神,這雨把他困住了。”但他的信徒不肯罷休,他們把轎子抬出來,確信他能化解大雨。然而大雨傾注,才走了幾步路,抬的人便滑跌在地,大王也隨着跌下轎椅,斷了左臂傷了下鄂,他們急速把他修好,仍然把它放回位上。在梅花街的半路上,他們一路跌跌撞撞,半拖半拉地前行。村里一些六十歲到八十歲的老人,因着他們相信大王出會必是好天,沒有帶斗笠及傘,落的狼狽難行。遊行停止了,偶像被抬入一間祠堂里,重新卜卦後得到回答,說:“今天的日子錯了,出會應該是十四日下午六點。”
聽到這樣的消息,弟兄們立刻確信神必再次行事。他們在禱告中向祂祈求:“主啊!求你十四日下午六點下雨,在這四天裡給我們好天氣。”當天下午天氣轉晴,並且他們也有真心願意聽福音的群眾。在短短的三天內,神在梅花村賜給他們三十幾位真心悔改的人。十四日天亮時,又是一個好天,他們繼續有一些聽眾。
當黃昏來臨時,他們在約定的時刻聚集,把這件事帶到主前求主紀念。不到一分鐘,神的答應到了,暴雨及洪水一如從前。撒但藉着偶像所顯出的權勢已被打破,“大王”再也不能成為靈驗的偶像。
第二天,他們的日子滿了,因為有些弟兄要上班必須離開,由於這些島嶼是某一差會的工場,他們保證接下跟進、造就悔改者的工作。後來倪柝聲回顧那次的事件,使他藉着經歷得到了許多屬靈的功課,當時這件事的發生確是最好的時機,讓他及同伴們大獲信心,當他們緊緊地依靠神時,祂必負責處理其餘的事。
第七章 海外工場
從倪柝聲的馬山“臨江茅屋”往外眺望,深水碼頭外景色宜人,河道中的江舟及遠洋輪船往返穿梭,逆河而上有馬尾船及海事學校。下游在羅星(流星)島面對灣處有高三十公尺的塔,碼頭是因塔而取名。閩江的兩大主流,經十一公里的南台島在此匯合,其水流在河道中造成深泓,可容大貨輪在江中停泊。沿山坡而上的梯田幾乎高達山頂,其坡度甚陡只可供矮小樅木成長。運貨的舢板和駁船來往頻繁,甲板上汗流浹背的苦力“嗨喲!嗨喲!嗨喲!”帶韻律的吆吧聲,與海鷗的叫聲相呼應。
這兒生活簡樸,倪柝聲從二十二歲到二十四歲都以此為根據地,這裡也成為他的過渡期,亦是屬靈生命極大長進的時期,這時他開始為自己訂下目標。記得在求學時,有一回他學騎腳踏車時曾打定注意,只要把兩眼定睛在把手上他就能騎得正,不料到了小街上他老是撞到牆壁並把指頭碰傷。後來有一位騎車的朋友指出他的錯誤:“你要向前看路,兩眼定在前頭的馬路。”如今他也想把這原則運用在神的工作上。
他看到自我裝備的需要,於是定下嚴格的學習課程。他明了傳道人本身的重要,不下於他傳講的信息。他看見這點就知道神必須先在他身上作工,才能透過他來傳講信息。這段時間,倪柝聲的健康情形不佳,常常為咳嗽所苦,即便如此,他仍專心於研讀聖經並廣泛閱覽書籍,如:阿福德(Alford)及衛司可(Westcott)的解經,路得(Luther),諾克斯(Knox),約拿單愛德華(Jonathan Edwards),喬治懷特菲(George Whitfield)及大衛布萊納(David Brained)的生平。身體健康時他就從事遊行布道及編輯“復興報”,它是一九二三年出版的小型屬靈報紙。其內容是他自己的解經,加上選擇西方屬靈作家的翻譯作品作為補充資料。“復興報”是非買品。免費分送給一切索取的人,他的出版是不定期的,因為神是以零星小額的奉獻來供應他。由於它有效地傳述了神在基督里救贖的目的,這份小型雜誌不久便廣傳各地,也帶來許多個別見證及講道的邀請。
同年,倪柝聲的親戚帶他去上海探訪。在那兒他得知張品蕙在天津的消息。雖然他們已分手多時,但他的心仍然惦念着她。他得知她在濟慈學院表現出色,有希望能由此進入北平的燕京大學。當他聽到她仍然衷於社交活動,更加深了倪柝聲一個信念,如果他要完全跟隨主,就得放棄對她的想念。他憂傷地把她從自己的思念中抹去。他進入屋裡跪下,將這事交託神,然後寫下一首“主愛長闊高深”的詩:
主愛長闊高深,實在不能測度;
不然,像我這樣罪人,怎能滿被恩澤!
我主出了重價,買我回來歸祂;
我今願意背十字架,忠心一路跟祂。
我今撇下一切,為要得着基督;
生也,死也,想都不屑--有何使我回顧?
撒但,世界,肉體,時常試探,欺凌;
你若不加小子能力,恐將貽羞你名!
有一天早晨,倪柝聲在上海讀到耶穌的話:“我也必須在別城傳神國的福音,因我奉差原是為此。”(路四43)不久他接到母親打來的一封電報:“我應邀到馬來西亞傳福音,你有空陪我去嗎?”
原來大約一個月以前,和平在一位朋友生日宴席上,遇到一位從馬來西亞來的陳姓客人,他正陷於道德的泥沼,顯然有屬靈上的需要。她覺得主對她說:“我曾向撒瑪利亞夫人講道,你也去把生命之道講給他聽!”顯然他曾聽過倪家母子奇妙悔改的故事,當她向他作見證時,他就急切地為自己的生命呼求神。現在他從霹靂洲(Perak)的錫他瓦(Sitiawar)寫信給她,問他能否到錫他瓦的教會向他們講道?因為教會中有幾位聽見他找到了在基督里的救恩。他願付所有的旅費,並由他姊夫幾姊姊林提康(譯音)夫婦接待,他們是一對虔誠的基督徒。和平把這件事擺在主面前,主給她路加福音一句話做為憑據:“我也必須在別城傳神國的福音”,有了這個印證(確據),她打電報給上海的倪柝聲叫他與她同行。
他們路過新加坡、怡保來到錫他瓦,受到林家熱情的款待,而美以美教會卻相當的冷淡。牧師說:“一個月以前有兩個美國人在此舉行奮興會,我們為了請人聚會付上了很大的代價。第一天有三百多人來,第二天六十人,第三天只有十二人。現在情形更難,所有的人都去橡膠園割樹乳,除了主日以外沒有別的時間來聽道。”
第二天晚上他們到教堂時,只見大門深鎖,他們找到了牧師,發現他正在核算白天所割下來的樹乳,他不得已解釋說,他忘了聚會的時間,他們默然無聲地取了鑰匙,開了門,開始用借來的掃帚清掃屋子,有一位印度信徒站在街上請人進來。起初人數少得令人泄氣,直到倪柝聲提到他個人的見證,說到路加福音上“我必須傳道”的那句話時,才有轉機。這時林和平才知道這次神用同樣的一句話呼召他們前來事奉。他立刻得到鼓舞,就更釋放及火熱傳講神的道。許多人流淚悔改,承認他們的罪,脫離許多惡行。人數一直增到三百以上,其餘的則站在窗外聽道。過了十六天,牧師怕信徒過分激動,覺得聚會應該結束,然而在林弟兄邀請下,他們繼續有一段時間在家中查經,給初信者在神話語上的造就。離開錫他瓦之前,倪柝聲打電報給陸忠信,請他來此繼續造就工作,而早在幾年前陸弟兄以感覺到神要召呼他到馬來西亞及印尼事奉。
在這幾個禮拜里,倪柝聲的母親覺得在林家過得很舒服,特別是與林家大女兒愛倩在一起,她是一位很有前途的年輕基督徒,林和平心中覺得這個女孩與她兒子非常相配。她向愛倩的父母提起此事,也告訴她那個性溫良的丈夫,但幾乎沒有問過倪柝聲的意思。這事以後,由於他們在馬來西亞還有別的邀請,所以兩家再又見面和平要急切地促成此事,忘了她年輕是痛苦的經歷,而倪柝聲卻因礙於孝道不便違抗。終於在一次小型宴席上,兩家交換信物宣布訂婚,這時倪弟兄內心立刻感到極度的不安。正當他和母親還在新加坡等後回家時,有一位學校老師設計陷害林小姐,便告訴倪柝聲一段相當逼真的故事,來毀謗她的人格,他並不願信以為真,但這件事給了他一種游移不定的感覺。因此事關繫到神在他一生中的旨意,他唯恐走錯一步。他有幾天在痛苦中禱告着,在神面前權衡應該怎麼做,最後,當他們抵達上海時,他告訴母親神攔阻這門親事。他一面勸母親歸還信物;一面自己寫信給林家,很禮貌的解釋他的處境。他的母親很難接受,因她早已將愛情視如己出。後來當他們被伯特利醫院石美五醫生請去講道時,母子間呈現緊張的氣氛。不久和平被邀到中西女塾作見證,此時她憶起求學時期所遭遇不和心意的訂婚事件,她透析此事時開始站在倪柝聲的立場來看待這事。因此在她坐船回福州的路上,她已預備好承認她可能把這事做錯了。
倪柝聲的講道所以能吸引人,主要是他有恩賜能將“神的道路唯獨行在基督所完成的工作上”,講得非常清晰。太多的基督徒都是努力追求靠己行善的救恩,這種方式幾乎跟佛教的道理沒有差別,對他們傳講新生命乃是神白白的恩賜,使他們感到驚訝及新奇。倪柝聲對福音的認識不止於因信稱義,他也從慕安得烈(Andrew Murray )及邁爾(F.B.meyer)的著作中認識到從罪中得釋放的成聖生活,這對他有很大的幫助。他也閱讀芬尼( Charkes G.finney )和依文羅拔士(Evan Roberts)及1904年至1905年的威爾斯大復興,同時他也考察司達克梅爾(Otto
Stockmayer)及賓路易師母(Jessie penn-Lewis)有關魂與靈,及得勝撒但權勢方面的作品。而她藉着新約的自修,證實了這些有偉大經歷之基督徒的著作,需要透過簡單的詞句,向與她在一起的信徒說明。
這些題目出現在他的講道中,一年以後也被刊在雜誌上,而且內容獲得福建各地及其他地區讀者熱烈的回應。無疑地,這些信息使他殷勤研究,加上敏銳悟性的結果,但他仍然覺得需要得着親身的經歷。由於年輕人的熱心,不久他便起意撰寫一部有關基督徒屬靈生命之概要,信息的內容多數是他所讀到而令他感到興奮的,也是周圍差會的教會所未曾講論的。他很樂意被人邀請去講道,原因是要告訴聽眾,僅僅得到赦罪和得救的確據是不夠的,因為這不過是個起點,還必須認識復活的救主――就是他的生命,這樣他才可能在行事為人上討神的喜悅。
每次倪柝聲主領聚會時,會眾皆聚精會神地聆聽,因為他給那些以為福音不過是給信徒一個天堂的應許,而對他們生活中所遭遇的患難,並無所助益的聽眾一些新鮮的觀念。他以“接受了救主,而後把救主置諸腦後,照着世人的方式過自己的生活”的理論來解釋,為何許多掛名的基督徒家庭里,孔孟思想是與聖經占有同樣的分量。
這中生活與新生命結果子的生活差異何其遠!它留給內住聖靈的地位也太少了,而聖靈卻是學習真理之人的導師,也是倪柝聲日漸更多依靠的。有一天他遇見了一位謙卑的陳姓裁縫,幾個月前他撿到馬可福音的最後幾張聖經,這人未成接受過任何基督徒的教導,也未向倪柝聲問過這些經文的可靠性,然而他卻選擇了十八節有關醫病之事,做為基督徒最起碼的神跡論據,出去到村里尋求印證。後來在鄰舍一次奇妙痊癒的結果中,他得到了信念,就回到裁縫店那兒忠心地為基督作見證。
諸如次類的經歷卻幫助倪柝聲解決了一件向來捆擾他的問題。他說,早年他很怕碰到無神論者及高等批判學者,因為他們會向他證明聖經可疑之處,使他因此失去信心,如今因着別人和自己的經歷,並且面對面遇見了活的基督,他知道自己已經得着了答案。面對他們所有的辯論,他都能從容地回答:“是的,你所說的也許有眾多理由,但是我認識我的神,這就夠了。”
在另一個村子裡,一位初信的農夫碰到麻煩,他的稻田是山坡上的梯田,正在灌溉渠道的旁邊,他辛苦打上來的水,一再被山坡下面的農夫偷去。他的鄰舍趁着夜晚鑿開田埂使水流到自己的田裡。這位農夫在灰心中,來到教會弟兄們那裡申辯說:“這不公平,在這種情形下,我該怎麼辦呢?請你們告訴我。”他們和他跪下來禱告,而後有人建議他試着“走第二里路”。他們說:“如果我們只做應該做的事,那麼我們畢竟都是無用的僕人,我們必須越過僅僅對的事。”所以第二天他帶了木槽和”龍脊骨水車”再去打水。這個早晨他先為下面鄰人的兩畦水田打水,下午才給自己的田打水。
鄰舍為之啞口無言,經過一番思考,就去拜訪這位基督徒農夫,並十分真誠地要明白其緣由,不久這鄰舍也飲於生命之道的活水。
倪柝聲就是在這種對神和祂話語的熱誠中,被呼召來栽培及服事。這裡的人們對神的話都是相當認真,並顯出重生聖徒真實的交通。在此,他也看到基督在地上教會的實體,及祂的靈向外邦人作見證的工作。每一位神的兒女都應該具有此種令人轉變的福音見證能力,每一群弱小的團體都應該認識神是他們敬拜及見證的中心,如果神的旨意在那裡,那裡就有基督活生生的見證。
第八章 脫去舊人
從外觀高雅的三一學校教堂,到倪柝聲與兩三位青年非正式禱告的河邊茅屋,不過只有十六公里,他卻為這樣的遷移有一段長時間的思考。在南台島東西兩大潮流,都一齊衝激在他身上,後面山坡上遍布着舒適的外國別墅,河道上有來自歐美的郵輪及貨輪,各自在航道上停泊或航向海外。在輪船之間交叉穿梭,搖晃于波浪上的則是本地的小舢板和“拖船”。這些人均為媽祖信徒,沿岸擁擠着他們簡單的住屋及吵鬧、臭味雜陳的市集。在這種環境中他不斷地自問,他的基督教信仰能否進入並適應如此複雜的情況呢?
在福州,安立甘的“石砌教堂”(與美國公理會紅磚建築相對)正代表着基督教的信仰。正如當時的人所描述,這個由領事、港埠官員及商賈們所組成的“社會”,屈尊降卑地來參加由港埠牧師所主領短短一個鐘頭的宗教儀式,當儀式完畢後他們便打道回府,而那些怡和洋行的商務代表們,也在例行的教會崇拜後商議本周的茶價,其他人則赴英人俱樂部作周日消遣。
當然,在較小的城裡也有信徒們多年奉獻所建造的教會,其成員幾乎全為中國信徒及傳道人。但在建築及教會風氣上,仍保留西方的特色及風格,因此信徒們相當被動地依靠一個累贅的教會組織,以及外籍的主教為上司。這種情形就像是一個人不管轎子輕或重,都定規要四個轎夫來抬。不但如此,他們長期缺乏按立的牧師,而有資格主領聖禮的牧師與教會數目的比例都低於一比七。另一位福建的宣教士說:“無可避免的結果發生了,本來值得重視的聖禮制度,由於荒廢不用反而受到忽略,反而本土宗派卻大為發展。(在倪柝聲年輕時,由唐巴拿巴所創立的真耶穌教會,吸引了不少福建的牧師及信徒進入他們的交通。)如果你所在的教會,不能提供你一個有效服事的職位及按時舉行聖禮,而其組織形態又不能使你覺得自己是這個屬靈團契的一份子。如果你的態度十分認真,通常就會離開此地,加入其他能提供這些祝福的教會去了。”
倪柝聲在數年之後提到他自己所經歷的一件關於聖禮的事。“我認識一個人,他心裡恨着一個人,因那人曾大大得罪他,其受害之深就是殺了他都不足以補償。後來,被得罪的人得救了,有好幾年他不再把那人放在心上。有一次他到另外一個城去,並在當地的教會參加主日掰餅聚會,當他被介紹給會眾認識後,他突然看到了他從前的仇人。他暗自思量:『他在這裡,我不知道他是否得救,我該怎麼辦呢?我真糊塗竟然讓他們介紹!』當會眾再禱告時,他靜靜地起身離開那兒,邊走邊想他所蒙的救恩,及對那人的怨恨。他走得愈遠,心裡就愈覺得不該這樣離開聚會;另一方面也愈恨他的仇人。他想起十年前得救的光景,當時主如何一筆勾消他以往的過失,而他卻覺得不能寬恕他的仇敵。最後聖靈使他想起一句話:『你們若有彼此相愛的心,眾人因此就認出你們是我的門徒了。』(約十三35)這時他破碎自己並降服下來,大聲呼叫出:『主啊!我饒恕他了。』並且淚流滿面地轉頭回去聚會。當他進入會堂,他們已禱告完正準備掰餅,他站起來要求說一些話。他把整個故事說出來,提到神如何帶領他寬恕了這個人。”
倪柝聲一直在尋找一些人,而這些人是神的靈能在他們身上暢通無阻地運行的,他相信這件事不可能發生在狹窄的宗派團體裡。所以稍後不久,他對一群會眾說:“今天當我們圍繞主的桌子,我們的眼光若局限於我們自己的團體,就不配掰餅,因為得着了基督的生命,就應與整個教會發生關連,而不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我們的心需要寬廣以容納所有神的兒女,否則我們掰餅就沒有意義了。我們在此應宣告所有神的兒女都是弟兄姊妹,不容許任何分門別類的思想,並且切記臨到我們的聖靈也同樣臨到他們。”
當他嘗試去解釋由分門別類的宗派所引起的問題時,無論是從歷史或價值方面來看,他覺得這些答案決不能為初信者所稱許。由於許多差會的宗派觀念,使得具有潛力的中國教會陷於分裂的痛苦中,在當代年輕的基督徒中,也有許多人像倪柝聲一樣,尋求回到新約簡單的命令上,以期有效地肯定信徒的合一,而這個合一是耶穌曾禱告,且為其擺上生命的目標。
倪柝聲深深了解,離開已建立的教會之任何行動,會導致陷入民族本位及反差會的危險中,其結果等於宣告所有其它的基督教團體是錯誤的。在他所閱讀的西方作品中,有一些作者如加維特(Govett)、潘湯(Panton)以及更早的達秘(Darby),他們為着良心的緣故,辭去了安立甘教會的職位,而尋求聖經上更真實的崇拜及服事,並且得到神明顯的稱許。在聖經中像他們如此順服神聲音的例子很多。而一個人的立場,決定了他屬靈生命的品質,他說:“在神的工作上,每一件事取決於所差派出去的工人,什麼樣的工人便產生什麼樣的信徒。”如果他是以品質為目標,就不必從事對抗差會建造的改革運動。他不敢把自己的屬靈路程,與當時的民族主義運動相混淆。
從一九二五年到一九二八年之間,在學生中出現了一股新的愛國情操浪潮。在過去幾年來,他們的老師一直叮嚀告誡,他們是民族的希望,有一天必成為民族的拯救者。但是與過去士大夫從政的制度相較,他們畢業後的前途未必平坦。尤其是青年們多為理想主義者,在喜新厭舊的情緒中,任何進取性的群眾運動,都儼然以領袖自居。
有一件事使倪家母陷於悲傷中,他們的三子宣祖,在屬世的影響及祖母嬌縱下成長,他急於投身政治活動,常常惹事生非,因此成了家人掛慮的重擔。表面上他打着“救國”的旗號,實則為逃避讀書,先後加入了鐵血志團及敢死隊兩個革命團體。終於有一天家人的掛慮成了事實,消息傳來他在一次革命示威中喪生。
一九二五年的新年,倪柝聲與他的弟兄們在海島上作見證,而福州舊城爆發一次發宣教士的暴動,天主教的修女及一些英國行道會的女教士們遭受侮辱,僅得逃命。同年三月十二日孫逸仙博士逝世於北平,留下了一個未能及時填補的權力真空。五月三十日發生歷史上的南京路事件,當時上海租借地的警察,向示威的學生開槍,掀起了一片反英情緒,並導致南方各城更激烈的示威。
福州的宣教士們在夏令退修會中,迅速把僅存的行政管理職位讓出來,以期獲得國人的好感,使三一學院秋季重新開學。往昔對“淡色眼珠的洋鬼”之傳說又復燃起來,再度給在差會服事的中國人極大的壓力,他們為着基督的緣故,被稱作“洋人的走狗”,然而也留下了勇敢的見證。次年因反基督同盟的傳播及騷擾,以致到了一九二七年的春天,所有內地的傳教士暫退到沿海地區,夏季時初級中學被焚毀,到一九二八年元月,高級中學的校舍被一群馬克斯狂熱分子縱火焚燒,更正教差會的復興時期似已終止。
但倪柝聲本人,仍尊重許多為神僕人的宣教士,他們曾與他一同分享對救主活潑的認識。早在一九二六年他應其中數人之邀請,到福建南部的廈門向同文書院的學生及美國長老會差會的神學院講道。在那兒他遇見了兩位聰穎的研究所學生——覃但以理及一位牧師的兒子陳雅各,他們日後成為倪柝聲工作上的親密同工。
這次拜訪,他是受到靈光出版社的邀請,該社系由南京差會機構所主持。他的朋友李淵如姊妹是靈光雜誌的編輯同工,他應邀與他們工作一段時間,由於他身體不好,若能改換氣候或許對他有益。然而更重要的是主在他心裡說:“去吧,你可以得到一些出版上的經驗。”於是他決定並知道神會使他成行。
這趟上海的旅行,他得以拜訪舊友、結識新知,對他而言相當有價值,有一些朋友是他日後極讚許的。他的新雜誌“基督人”(自一九二六年元月開始接續復興報出版)的許多讀者住在上海、南方城鎮以及長江上游各地,因此他看上海是全國工作的良好基地。上海是一個充滿激烈競爭風氣及政治運籌的場所;也是一個具有刺激或危險的城市,其道德狀況被評為:“如果神寬赦了上海,那麼祂就對不起所多瑪及蛾摩拉了。”然而,它畢竟是建設中國的主要工商業及財經中心。相反的羅星塔碼頭,位於偏遠及方言的省份,缺乏發展機會,既然福州原有的弟兄都已分散,又缺乏工作的展望,他想是否要把總部遷到上海?
在南京有許多較大的宣教團體和機構,他遇到許多樂於在基督里同工的弟兄,並從中得到一些編輯和出版方面的經驗,與李姊妹的交通給了他極大的幫助。這位比他年長十歲的姊妹,屬靈經歷超過自己,他覺得自己實在需要這樣的一位“年長的姊妹”。他把自己期待將生命之道傳遍中國的異像與她交通,並發現她是位有智慧的顧問,及有顆同心的靈。她印證了他的感覺,特別在當時動盪的局勢,正喚醒中國青年一股新的屬靈饑渴,這種饑渴也是起於對基督教的不滿。他能不能應付這個需要呢?她支持他以上海為據點的看法,並說她覺得神呼召她辭去南京的職位,投入他在上海的工作,特別是他正開始的文字事奉。
倪柝聲與長老會的關係只有短短幾個月,他不認為神要他永遠在此機構服事。更嚴重的是,他在南京不僅沒有工作而且病倒了,他知道他必須回去。他再度順河而下,靈里雖有更新,但心中消沉身體軟弱,有一度他的咳嗽一直不停,晚上常出冷汗,他渴望早日回到溫暖的家鄉,並在途中尋求醫生的診治。
上海的醫生為他檢查,立刻要他作胸部X光透視,照片顯示他患了嚴重的肺結核,一邊肺全部感染了,而另一邊局部感染。當倪柝聲正等候醫生拿出潮濕的片子檢視時,他聽見醫生用英語跟護士說:“可憐的人,看看那張片子就知道了,你記得上回我們曾照過一張跟他一樣的片子嗎?他六個月後便死了。”倪柝聲被叫進去,“你的肺大部分感染結核病,”醫生告訴他:“回家療養吧,吃些營養的食物,這是你所能做的,你會好起來的。”
在回航的船上,倪柝聲的心中極其痛苦。他有許多的計劃,盼望能成就大事。而今神卻對他所有的計劃加以“否定”。他開始省察自己的行為、動機和雄心,並且迫切祈求“在神面前有清潔的心”他認罪,看在何處有得罪神的地方。叫他良心感到捆擾的就是有關馬來西亞錫他瓦林愛倩的事,他早就知道那個告密的人是欺騙他的,那麼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順從而犯罪呢?他是否聽信了謊言,而得罪了她及她的家人呢?是不是他在整個事情中誤認了神的引導?他願意為主工作而守獨身,他似乎對於以往的事無法做任何的彌補。
一九二六年秋天的早晨,這艘沿海輪船逆流而上,行經閩江狹流帶;他在羅星塔碼頭上岸。當他重回馬山茅屋時,它已成了荒涼之地,他一生的路途似乎突然失去了指望。他想要哭出來,向神抗議,一一向他質問。
他試着平靜下來工作,從箱中找出他早已計劃要寫的一本書的大綱。早在三年前,他已寫了兩章半初稿,是有關屬神的人在屬魂體方面的題目。由於這些題目太理論化,所以他把這個計劃擱置下來,因為缺乏經歷來證實,而且有太多的事在這段時間發生。他在自己基督徒的生活中,有許多新的實際,也看到許多人從黑暗的權勢下得着釋放。假若神不久就要將他接去,倪柝聲覺得他無論如何,總要把神所賜給他的寶貴經歷寫下來,他坐着眺望江面,拿出了筆墨和稿紙。
當他這樣安靜下來時,身上仍在發燒,無法下筆,甚至無法集中思想,他只好把聖經和手稿收起來,因為他知道無法獨自完成。他再一次關上房門,下到羅星塔碼頭,雇了一是舢舨渡到海關去。陸忠信弟兄在旅館門口迎接他,在男士部給他找了一個房間,他躺在窄床上,把自己交在神的手中。
叫他得安慰的就是這兒還有一個旅館可以休息。倪柝聲的父親早先曾提醒他,工業學校快要重新開設,新的工程科教員已從美國來了,旅館是屬於該校的。而和教士卻在這炎熱的數周到福州的鼓嶺去退修,完全安息在神裡面。她在那裡接獲消息,學校的財政突遭破產,終究不能開課,因此這間住所仍歸她使用。
這段期間,宣教士們以牛奶和營養的食物當做藥品幫助他,弟兄們也輪替來照顧他。黑暗的日子持續幾個禮拜之久,他的體重日漸減輕,力氣逐漸衰退。陸忠信回憶說:“他是如此的自視卑微,極其渴望得到醫治。他曾要我每天奉主的名為他抹油禱告。”當他軟弱到只有憑着記憶中的經文尋求拯救,如“你們要自卑服在神大能的手下”(彼前五6)——但他不敢完全引用這句話。倪柝聲說:“有兩個月之久,我每天都在撒但的牙縫中生存。”
和教士定期帶着“基督是得勝者”的信息來探望他。雖然他知道寶血赦罪的能力,也知道能從那位曾擔當我們軟弱者的身上支取疾病的醫治,但他堅持自己犯了過錯,而在生活中給了撒但反對基督的地位。然而和教士不斷引用經文證實主的復活是包括了一切,最後他終於用信心接受:“基督是得勝者!”
慢慢地神答應了他們同心合意的禱告,神的手加上飲食及休息使他有了轉機。他稍有力量時就再度提筆寫作。現在終於得到神的許可,他就全心致力於這件自認為急切的工作,好像新聞記者趕着截稿時間一樣,他以最後的氣息,傾心於描述基督徒的屬靈生活與屬靈爭戰的謀略。
幾個月以後,第一部包括四卷內容的“屬靈人”終於脫稿了。這是一本很有系統的作品,其中詳論信徒的救恩,靈、魂、體各方面。在序言中,他形容此作品為聖經心理學,他提醒讀者若只把他當作自我分析的工具,必定會成為他們消失在基督里的攔阻。這部苦難中的產品,富於透視,但缺乏他一般講道時的活潑,這部作品歸功於他博覽群書以及敏銳的心思,加上他豐富的聖經知識,所以其中的信息具有透亮的開啟性。
到了五月,雖然倪柝聲的身體仍很虛弱,但稍有好轉,便攜稿到上海。李淵如早已從南京到此,因為南京有暴動,並殺害了一些宣教士。她的中文素養甚佳,志願替他定稿準備付印。
此時南京已成為中華民國的首都。國民革命軍北上經過湖南攻克長沙及漢口,然後揮軍向東取上海。為了保護百姓性命,蔣委員長於四月十二日,撲滅了上海工人中一些人的暴動,這個城市才重歸平靜。
當倪柝聲在上海正要完成他的計劃時,他學習另一個經歷,這個經歷深深影響了他往後對於”從罪中得釋放”這個主題的認知。他曾多次傳講羅馬書的話,這些話突然活現在他眼前。他看見屬靈上重要的事實,而且越過了個人由信心而來的經歷,他說:
“從我信主幾年後,一直被教導得釋放之道,只在乎『向罪看自己是死的,向神卻當看自己是活的。』(羅六11)從一九二零年到一九二七年我一直是如此『算』,但困難的是我愈如此做,就愈覺得向罪是活着的。我簡直不能相信我是死了,我無法『死』,罪仍然勝過我,我知道有些基本的事可能錯了。所以我求神指示『我已經與基督同釘十字架』這句話的意義,我明白當神論到這事時他從末說:『你必須如何』;而是說『你們已經是如何』。但從自己經常失敗的經驗看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我自己欺騙自己,我幾乎要下結論,只有不誠實的人才會有這種的說法。但無論如何,我尋求別人的幫助時,總是再次被帶回羅馬書六章11節上面,我欣賞它的教訓,然而我不了解為何它在我身上沒有發生任何作用。因為沒有人給我點出”知道”(第六節)必須在『算』之先。有幾個月我一直困惑,迫切的禱告,查讀聖經尋求亮光,我對主說:『假如你不帶我看見這最基本的真理,我就不原再傳道,我要先把這點弄清楚。』
“有一天早晨--我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天!――我在羅馬書看到『因為知道我們的舊人和祂同釘十字架,使罪身滅絕,叫我們不再作罪的奴僕。』(羅六6),『知道!』我怎能知道呢?我禱告說:『主啊,開我的眼睛!』接着一剎那間我看到了。我早已讀過哥林多前書一章30節:『你們是在基督耶穌里』,我翻開再把它看一遍。『你們得在基督里是神的作為!』何等驚奇!假如基督的死是一個確切的事實,而神又把我放在祂裡面,那麼我必定也死了。突然間我明白,我是與基督合而為一,而且我已在祂裡面,當祂死時,我也死了,我向罪死是一件過去的事,而不是將來的事,這件屬靈的事實向我揭開了。我歡欣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跑下樓對在廚房工作的青年弟兄說:『弟兄』!我用手抓住他:『你知道我已經死了嗎?』他困惑地望着我說:『你說什麼啊?』我接着說:『你不知道基督已經死了嗎?你不知道我已經與祂同死了嗎?你不知道我的死是與祂的死同樣真實嗎?』哦,對我來說它是那麼真實!我興奮地想到上海的大街小巷去宣講我所發現的事。從那天起直到今日,我從未有一刻懷疑那句話的宣告:『我已經與基督同釘十字架,現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裡面活着。』(加二20)”
第九章 脆弱的瓦器
在上海的日子,倪柝聲的身體日漸健康恢復,並且繼續留在住所里,進行該書的其它部分,他確信神要他完成它。慢慢地,在李淵如姊妹的文字指導下,他將許多痛苦及失敗的經歷,以及所領悟的真理,用文字發表出來。他也樂於以冷靜的態度來觀察差會的光景,在此他第一次與中國內地會有密切的接觸,這個龐大的國際性組織,是戴德生所創立,六十年來其福音見證深入中國的內陸。透過與內地會檔案部一位宣教士祝康寧(Charles H.Judd)的友誼,向他見證了神常新的真實。祝康寧是一位在福音工場上,有長期工作經驗的人,他們在靈里很深入地交通,倪柝聲常到他家拜訪,並且分享讀經的樂趣,倪柝聲常向他提及願將福音傳遍中國的盼望,當他體力許可時,他們偶爾也與一些青年人到城裡的街上或郊區傳福音。
這時李淵如姊妹介紹他認識一位可親的汪佩真姊妹,她是富有法官的女兒,過去曾是李姊妹的學生。那時李淵如還是一個頑固的無神論者,曾一度想破壞汪姊妹的信仰。汪姊妹在青年的時候就蒙召信主,她父母想盡辦法要她背棄他,首先以珠寶賄賂,繼而刺激她去自殺,最後將她逐出家門。她從金陵神學院畢業後,就成為一位自由傳道,因為學生們的渴慕,加上她特殊的見證,常在學校中引領許多人歸向基督。幾年以後她也嘗到引領自己母親歸向主的喜樂。
1927年底的一個主日,倪柝聲、祝康寧、李淵如姊妹及汪佩真四人,這是他們頭一次在汪姊妹家中聚會掰餅敬拜神。他們繼續了幾個禮拜,倪柝聲已感覺到他必須踏出信心的下一步,租下適當的房子,作為教導聖經和見證之用。俗語有句話:“從小處着手”恰與先知所說――“誰藐視這日的事為小呢?”終於在1928年初他在文德里找到一間房子。從租界地的哈同路向東轉入,房屋位於蒲石路北邊,在堤岸西邊不到五公里。那時又有幾位弟兄加入,他們也搬進去住,在樓上聚會直到樓下店鋪空間騰出來,可做為講道的場所。每個主日一早,祝康寧就騎腳踏車,從內地會在吳淞路的總公會處到哈同路與他們一同掰餅,然後回到他自己所負責的教會(該教會是一差會的自由基督徒教會)。但這種配搭並不長久,不到一年,祝康寧就被調回加拿大,就往後歷史的眼光來看,與宣教士們在這深具價值的工作配搭,就此忽告中斷。
1928年六月,國民革命軍進駐北平,而倪柝聲所著的“屬靈人”最後六卷已準備付印。他按着原初的感動完成了這本書,這是他第一本也是他最後一本親自寫完的書,其餘的書籍都是從他的講道及教導中謄寫出來。屬靈人第三卷討論“疾病”的一章,雖然這章與其他題目均出於經歷,但正如其他神僕人的經歷一樣,不久他也親身經歷所寫的論點。因此在許多年後,常提到他覺得“屬靈人”太“完全”了。然後它使人產生一種“它是一切問題答案所在”的錯覺。因此1941年說:“這書不再出版了,並不是我說錯了什麼,因為我現在再來看它,仍然同意其中的每一個說法。它在真理方面立論相當完全,然而這正是他的弱點。因為當一個人讀完了,會使他覺得不再有任何問題了。但我發現,神卻不是這種做法,他很少讓我們如此認為。因為將屬靈事物系統化的危險,就是使一個人以為不需要藉聖靈的幫助,就可以領會這些事物。不成熟的基督徒只是一直尋求理解性結論上的滿足。神的話有其基本的特質,他總是對我們的靈及生命說話。”由此可知,“屬靈人”這本書並非今天的教科書,而是作者個人經歷的一個里程碑而已。畢竟他寫書時還不滿二十五歲。
當時在哈同路文德里的聚會場所,僅僅容得下一百多人。但1928年底在在這裡舉行了規模小而具深刻意義的第一次上海特別聚會,從城裡各處的信徒聚集在此,並為他們解開神的話,倪柝聲的信息得到熱烈的迴響。因着聚會的體力付出,加上連續不斷的幫助那些來訪者,再度豪盡了他的精力。寒冷的冬天來臨時,他咳嗽又發,體重再度減輕。於1929年初,一些家中的事要他處理,所以他就乘機回到福州,後來他才知道這是與和受恩教士的最後一次會面。和受恩教士早期帶着幾分猶疑地將一些寇迪(C.A.Coates)及達秘(J.N.Darby)的解經著作借給他看。他覺得這些作品很合自己的口味,他就寫信給倫敦出版商,索取其他這類作品,結果他與英國的喬治威兒(Geroge Ware)弟兄通信了一年,有很好的交通。他是屬於倫敦弟兄會嚴守達秘信念的團體,他本人尋求一種更原始的基督徒崇拜方式,不受傳統所累積的細節拘束。如今他發現自己已步入所熟悉弟兄會先進者的腳蹤,主日崇拜的中心是晚間圍繞主桌的掰餅聚會,每個人都在發自內心的敬拜與感謝中,與眾人同領主的餅和杯。教會生活的主要特徵是信徒的施洗、解經、信徒彼此照顧、一同關心神的工作,經常公開見證神在基督里的救恩。關於姊妹的活動,倪柝聲也和弟兄會一樣嚴格採取保羅對姊妹的教導,禁止她們公開在有弟兄出席的場合講道,強制她們在教會聚集時帶頭紗。因為中國女子向來不覆紗或帶帽,所以這中紗帽是經過特別設計,用黑線構成一種標準的發綱,而中國的姊妹門都願意遵守這規矩。李淵如及汪佩真兩位姊妹,除了在姊妹聚會中講道外,都放棄了頗受歡迎的公開講道,而從事個別教導工作。
回到羅星塔,他很清楚指出和教士在為青年人上聖經課時所發生的錯誤,她謙遜靜聽一言不發。事實上,她對這些倫敦弟兄會教義的立場感到不安。早在陸忠離開她前往與化沿海附近從事拓荒工作時,就曾他透露過這種疑慮了。她覺得他們不過是一些自視教條純正,而彼此卻不相容的聚會長達一世紀之久他們拘泥於自己的立場,而與其他的基督徒不相往來。但她幾乎不對倪柝聲說什麼話,只是介紹另一位英國傳道人也是解經家的奧斯丁,史百克(T-Austia-Sparks)的一些作品給他。史百克有關十字架的信息,頗有賓路易師母的風格,在過去一年多曾給他帶來祝福。
這次短暫的拜訪使他大得幫助,由於他身體忽好忽壞,使他不能久留接受她的款待。他坐船到南台,在兩小時的旅程中他再度發燒。惡者藉肺病所產生的情緒低沉,引發他裡面的埋怨:“你本有光明的前途,也有很多機會,而你卻放棄了這些燦爛前程來事神。而今你的職事滿有前途,以你的恩賜而言,你一定會成功,可是你又放棄了它,為什麼呢?你捨棄太多了,而你得到又是什麼呢?有時神聽你的禱告,但他大多是沉默不語。你跟那些在大型福音機構中的人比比看,他們也有光明的前程,而且能夠把握住它,因此屬靈事業大得興旺,工作也得到神的稱許,並且使許多靈魂得救,他們也繼續追求神。再者,他們看起來才像是個基督徒,這樣快樂、滿足、自持。而你呢?看看你自己吧!”
上了岸,他回到坐落岸邊的家,向父母問安並料理自己的事務。他不顧自己身體的不適,想替他們做一些事。他心想只要他能恢復健康,他願意為神做任何事。第二天他來到城裡,憂傷地避開兩處早已分裂的地方教會會所。橋下正好有帶着捕魚鳥的漁夫在幹活,他像孩提時一樣到停下來注視他們,對捕魚鳥的耐心大為驚訝,而後他拄着拐杖蹣跚而行。
在街上他遇到從前三一學院的教授,他向教授一鞠躬。教授帶他到一家茶館,經過直截了當的幾句話後,教授停下來打量着他說:“這是怎麼回事?”他顯然帶着幾分輕蔑高聲說:“學校這麼多人當中,我們一直認為你是成大器之才。看你現在的樣子,為何如此落魄呢?”
傳統上,中國學生都很敬重老師,每每以自己學業上的成功來報答師恩,所以這句話無情地擊中了他的要害,他是倪柝聲衷心敬佩的人,而他認為倪柝聲受教育是枉費了。他在教授洞察凝視下顯得沮喪,因為他所說的都是實情,他失去了健康,前途也破滅,他還能拿什麼給人看呢?這位他從前教中國法律的教授又問道:“你難道一點沒進步嗎?沒有進展,沒有事業,什麼都沒有麼?”那時倪柝聲雖已成人,但也幾乎落淚。
就在這一瞬間(他後來告訴我們),“我知道什麼是榮耀聖靈常在我身上的意義,我能抬頭向神說:『主啊!我讚美你,因為我已揀選那上好的道路。』雖然對我的教授而言,事奉主耶穌是全然是枉費的,但這就是福音的目的,把一切都獻與神。”
他在家待了一些時日,重溫與雙親相聚的喜悅,分享其他家人的喜訊,他們大多已成家。母親仍精神十足,常常受邀參加禱告會及見證會,同時也享受了帶領她年邁從商的父親,在晚年認識救贖主的喜樂。當他父親過世時,她哥哥安排了一種道教的葬禮儀式,她為了迴避這種葬禮,安排了一頂裡面抬着一塊大石頭外面放下帘子的轎子,隨着儀隊及穿白衣服哭號聲的親屬隊伍送殯。她母親後來知道這事曾威脅着要上吊,但最後老太太雖在世俗中渡過了半生,卻終於受感她女兒的懇請,接受了救主。
倪柝聲的母親怕倪柝聲不久人世,雖然她替兒子擔心,但有時也尖銳地批評兒子許多的工作。倪柝聲也說出不滿母親在教會服事的意見。雖然如此他還是安靜下來,一再為工作的力量禱告,因為他覺得神確實招呼了他。最後神似乎對他說:“把它交給我,這是我的事,你只要信靠我就夠了。”但他堅信神的旨意必須看守,所以他盡其所能卻無法放鬆地把事情交託給神,他發覺自己在禱告中被這意念纏住了。
一天他外出在沙灘散步,默想他的困境。突然間他停下來,把手杖插入沙中宣告說:“主啊!我信靠你。我在此放下我得醫治的事!”然後他走開了。但在他走了沒有幾步之後,過去那令他無法忍受的憂傷,又再度侵襲過來,使他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自覺地又禱告起來,跟神爭論痊癒是絕對需要的,但他立即停住腳步,醒悟了他剛才所做的宣告,這個試探是從仇敵來的,方才的禱告就是等於向它屈服。他轉身回到把仗插入沙中的地方,指着手杖為見證,宣告說:“主啊!我在此放下我醫治的事,我拒絕再提起它!”
當事情辦完後,他又起程前往上海。在文德里修養身體,他每個主日早晨傳講福音,勸戒他的聽眾從世界中分別出來,完全奉獻給基督,晚上則與信徒一同掰餅。幾位奉獻的弟兄加入他們中間,其中兩位是陳約翰和醫院的一位眼科醫師俞成華,這些人後來在他不在時替他照料事情。不久鄰近一所寬約五公尺、長九公尺余的房子,可闢為稍大的聚會所,弟兄姊妹各坐一邊,中間隔着一排柱子。樓上更寬敞的空間,提供迅速發展的出版工作。“基督徒報”(有一段時間又稱為“復興報”)出版量急速增加,一種新發行不定期的“查經記錄”也出版,但為期很短,這份書報在對外交通方面繼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從倪柝聲講道中摘錄出來的福音小冊子及單張,成了傳福音作見證有效的助益,並且藉着這些特殊的文字,使福音見證成為一股穩重的潮流。藉清晰的推理、簡潔的敘述、易懂的措詞,明白說出得救之道,容易為街上的行人閱讀並了解。為了應付另一項急需,倪柝聲覺得需要翻譯詩歌供崇拜之用,這些詩歌有的是來自和教士處,其餘是從英國弟兄會詩本中選出。他自己也撰寫了幾首詩歌。這時他的健康情形轉好,為了使他肺部更快恢復,醫生們建議他到氣候有益健康的牯嶺靜養一段時間。
牯嶺位於長江上游一千公里江西省內,正在河港九江的南岸,廬山的高峰中。山坡遍筑西式平房,供上海和漢口一帶的商人在此避暑,疲憊的宣教士家庭也輪流到此退修。高大的荷花開滿在林蔭的花園中,多岩的山中幽靜小道跟個引人許多盛景。山腰底處,由木柵所圍起的租界區外,是一個名叫“狹口”的中國市集,它的海拔約有一千多公尺。
倪柝聲接受勸告不得攀走登山梯道,而乘轎上山。設備完善的差會療養院一天要十兩銀子,他連這點費用都付不起,所以有一位南京的姊妹替他在“狹口”一百零三號找到了一個住所,且與隔鄰的機器工人夫婦一同搭夥,受到他們熱烈款待。早晨在牯嶺山的朋友找他出去談道,但下午他宣布“絕對沒空”――要躺下休息。
在那兒,他曾被請去探望一位從廈門來,名叫殷祖瀾的年輕人,他剛從美國麻州波士頓回來,是學工程的,他到牯嶺來是為治療突發性胸疾,他的母親很關心他的屬靈光景。當倪柝聲在療養院病房探望他時,殷氏話頭鋒健、無所不談,終於他談到反對母親信仰的理由。倪柝聲在起身離去前,說:“這些真是你的問題呢?或是你藉這些問題築起一道籬笆,使你的靈魂不能得救呢?”這一問可把他問住了,回到廈門仍無法打開它,後來他找另一位福建人宋尚節,他是剛從美國俄亥俄州得到博士學位,這位神僕人引領他歸向了救主。
倪柝聲與接待他飲食的主人非常相投,然而兩個禮拜以來,除了飯前安靜謝飯以外,他沒有跟他們談到一點福音。後來有一天為了回答一個問題,他告訴他們主耶穌為他所做的事,因為他們的心靈饑渴,所以他們熱切地傾聽。很快地他們就以單純的信心來到救主面前尋求赦罪,一股新生命的亮光及喜樂進入他們的生活中。倪柝聲便開始與他們一同讀經,向他們解釋神的聖靈是如何住在他們裡面,並要把聖經向他們開啟。
他在牯嶺修養了好幾周,偶爾散步到一個地方,從那兒他可以俯覽遠處褐色的長江,無數的帆船點綴其間,江流蜿蜒穿過景物交織的平原。他再思想他的基督徒信仰,發現了他心靈的安息之所。他說:“起初我來到主面前時,我對『基督徒』已有自己的看法,並且盡全力去做我所想像的那種基督徒。我認為一個真正的基督徒應該從早到晚都帶着微笑,不論什麼時候只要流一滴眼淚,他就不再是一個得勝者,我也認為一個基督徒必須具有無限的勇氣。任何情況下他若稍有畏縮,就達不上標準了。”但是當他按着聖經篇章讀到新約時,他一再讀到保羅自傳式的書信——哥林多書後,常被其中“似乎是憂愁……”等的字句抓住。這位偉大的基督徒保羅,他曾“多多地流淚”,他會“心裡作難”,甚至“連活命的指望都絕了”,他一定有相當的人性。他自問,這怎麼可能?保羅曾經失望過嗎?這就是他人性的所在了!他說:“我發現保羅是一個人,正是我所熟悉的那種人。”於是基督教信仰的奧秘向他開啟,總結在幾句話中:“我們有這寶貝放在瓦器里,要顯明這莫大的能力是出於神,不是出於我們。”(林後四7)這時他進入一個新的境界,就是安息在祂裡面,正如他過去時刻學習信靠神一般。
隨着季節轉換,天氣逐漸冷了。日子到了,他不得不與他的新朋友道別,回到上海。這次他慢慢沿着岩林中的石階步行下山,旁邊山泉匯成急流到了山腳,他僱車到九江搭江輪迴上海。
幾個月後,一天在文德里樓上,有人傳話說一個客人正在樓下等着見他,原來就是他在牯嶺狹口的屋主,他有事來上海,隨便來交通他所得着的經歷。原來他過去有個習慣,在冬天的月份每餐都要喝酒,而且常常喝得過重。這次天氣又轉冷了,酒又擺在桌上,那天當他低頭謝飯時他竟說不出話來。他再試了一兩次都是徒然,他轉頭問他太太說:“有什麼不對勁呢?為什麼我們今天禱告不出來?把聖經那來,看看上面對喝酒是怎麼說的。”但是他翻來翻去找不到這方面的教導,而能給他們幫助的倪柝聲卻在千里之外,而且要幾個月才能見面。他太太說:“你且喝你的酒吧!下次我們遇見倪柝聲就問他這件事。”但是這位弟兄發現他就是不能為喝酒謝飯。他決意說:“把酒拿走!”他太太只好依他,把酒拿走後,他們一同為飲食謝飯。
這位弟兄把這故事告訴給倪柝聲後,他很希奇地大聲說“倪弟兄,裡面當家的不讓我喝酒呢!”倪柝聲說:“很好,你要永遠聽裡面當家的!”
1930年五月有一天,倪柝聲收到羅星塔來的電報:“和受恩教士安息了,被主接去,榮返天家。”古田醫院的挪威護理長羅蘭姊妹(Serene Lonland),在她生病時匆匆趕到下游,寸步不離地照顧她。她享年六十四歲。在她臨終時,以前的七位的老同工只有王連俊在場,之後陸忠信及繆紹訓匆匆趕去與王連俊一同把她安葬在河岸的山坡上。她離世時幾乎沒有留下一分錢。
當倪柝聲回憶她一生時,心中只有感謝神。在白牙潭時,他常為和教士的孤獨環境感到困惑,論到她對聖經有如此活生生的認識,為何該書的作者——神——不更大用她呢?但在以後的年歲中,事實顯明了神的作為,許多在福音工作上有前途的青年弟兄姊妹,因接受她的教導而承受了屬靈的產業。特別是王載弟兄,日後在香港差會的教會中成為有名的布道家,同時也在印尼中國海外聯合宣道會(China Overseas Missionary Union)服事。倪柝聲日後說:“在與和受恩教士交通的那些日子,神以很真實的方式使用她。”現在他回憶起她的一首詩,這首也是他越來越喜歡的:
如果我的道路引我去受苦,
如果你是命定要我歷艱辛,
就願你我從茲,交通益親摯,
時也刻也無間,彌久彌香甜。
她所關心的永遠是,看她自己這一面是否陰影。當她遺言要送給倪柝聲的大字聖經從福州寄來時,他在裡面發現這段禱告詞:“哦,神啊!賜我一個完全及沒遮掩的啟示,使我看清自己的本相。”在空白頁上,她很早就些下一句話:“為己無所求,為主求一切。”這句話成為倪柝聲日後的座右銘。
中流砥柱(三):轉載
中流砥柱(一):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