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恩燦原創:歷史的簡說
歷史的簡說_編年史(1942-1950)
一九四二年
在年底,上海發生一個大的風波。最初由上海朱臣、杜忠臣等四位長老對倪柝聲參與經營“生化藥廠”一事產生疑惑和不滿,後來就通過長老們交通決議,要求倪柝聲在哈同路文德里停止講道,並將他革除出上海召會。
對於長老們的決定,引起一些信徒揣測,甚至招來更為嚴重的說法。有的人惡意地批評他,說他做生意乃是與世人同桌吃飯,而這些人都是他過去見證所結的果子。就連那些從前暗中接受他經濟幫助的一些弟兄,都公開反對他。當時,召會內部議論紛紛,屬靈氣氛受到極大的影響,甚至李淵如也牽入其中,一怒之下,退出事奉,隱居到無錫附近。有人說,那時全國只有兩個半人,不反對倪柝聲:一個是汪佩真,她在上海,是絕對為他作見證的;另一個是遠在北方的李常受,是完全為他作見證的。至於另外半個,就是俞成華。因為他既不反倪,也不為倪作見證。
雖然倪柝聲的整個見證都被人懷疑,當他面對攻擊時,那些負責弟兄們卻保持沉默,但是他覺得許多同工的需要都依靠他,就無法放棄他所承受的負擔。並且,他回想起和受恩教士,以及定意要在主里學習十字架的功課,他就不想為自己辯解,不為自己伸冤。張品蕙曾問他,為何不解釋?他說:“如果有人把倪柝聲抬到天上,他仍是倪柝聲;如果有人把倪柝聲踐踏到地獄裡,他仍然是倪柝聲。”神是公義的,這對他就足夠了。
後來,日本特務機關成立的“偽基督教團”,壓逼上海召會加入,但上海召會不肯。為此,特務機關找倪柝聲去談話,此前至少談了兩、三次。當晚,倪柝聲就把船預備好,第二天坐船走了。這樣內有風波,外有逼迫,許多弟兄姊妹退去,哈同路文德里的聚會就不得不暫停。但汪佩真對於真實的情況有從主所得清楚的異象,並為着主給祂召會的恩賜倪柝聲堅定站住;她留在上海,有個明確的目的和期望,就是在上海的召會和倪柝聲的職事都能得到恢復。而那時留下的,也隨後轉到聖徒家中聚會。
正當上海召會處在大風波時,在夏天的煙臺,照着從倪柝聲那裡看見的藍圖,卻有各樣的實際事奉。李常受又被請到青島傳福音兩個月,那裡召會人數從一百幾十位,加增到三百幾十位。之後,他回到煙臺繼續帶領。在年底的一個主日,他領唱詩歌“眾人湧進主的國度,十架少人負”。詩歌一唱,全體信徒都哭了,這是煙臺大復興的開始。這期間,有些弟兄姊妹盼望他和欒腓力,能到上海應付那個局面,正如一九三五年因 倪柝聲的婚事鬧出的風波出面一樣。欒腓力也為這事寫信給他,他就到主面前禱告,實在覺得不懂內情,無法幫上忙。所以,他們倆人都沒有去。
一九四三年
從一月一日起,煙臺召會藉着李常受的帶領,天天有特會,連續聚會一百天之久,有八百位信徒全人奉獻。每天晚上還未到聚會時間,人就來了,都是流着淚,帶着要奉獻的東西來。主把每一家都對付得乾乾淨淨;在聖徒的身上,實在發生了一些奇妙的事。
那段時間的聚會很特別,沒有講什麼專門題目,也沒有專一的信息,每次開始都是大家禱告。有一天晚上,李常受事先沒有感覺要講什麼道,但眾人跪下禱告時,主的話來了,第一節是以賽亞書一章三節:“牛認識主人,驢認識主人的槽;以色列卻不認識,我的民卻不留意。”接着又有一節,就是耶利米書八章七節:“空中的鸛鳥,知道來去的定期;斑鳩燕子與白鶴,也守候當來的時令;我的百姓,卻不知道耶和華的法則。”主就給李常受負擔講這一篇道。等眾人禱告完了,他就請大家讀這兩節聖經,並講了短短一點話。
之後,一位青年弟兄發抖着站起來,說,今天他在家裡和主交通時,主就是把這兩節經文給他。他裡頭有負擔,要起來作見證,但他和主講理,說:“主阿,你叫我起來作見證,你必須感動李弟兄,在聚會中讀以賽亞書和耶利米書這兩處經文。”哪知在聚會中,眾人禱告後,李常受正好說:“請坐!”然後大家讀以賽亞書一章三節,他吃了一驚;接着又讀耶利米書八章七節,因此他全身發抖地起來作見證。類似這樣的事,發生很多,顯明那時聖靈實在有權能。
在復興時期的一個主日,大家要求按手禱告。煙臺會所是長形的,兩面都有走道。李常受和長老們跪在中間,人從兩面進來就跪下,把頭放在他們手下,一個接着一個,接受他們的按手,一下子就按了兩百位聖徒。他們為這兩百位的禱告,如同一個禱告,都是新的祝福,並且話滿了權能,整個合起來就是一篇道。在那個祝福里,很多都是舊約、新約的典故,更奇妙的是,那些按手的禱告,有很多都得着了應驗。
又有一次,李常受上台講道。一上台他就禱告,大約禱告了半個小時。那次的總題是“震動”,那個禱告好像就在會所里震動,一直震動,震動到全場的人都站起來,眾人大得釋放,甚至高舉雙手。那種光景難以形容,與會者沒有一個不落淚的。因着這個復興,眾人就有負擔移民到西北,把福音帶到西北,頭一步是到內蒙、綏遠。他們的行動是有步驟的,先從教育程度較低,作小生意、出勞力的人開始移民。慢慢的再移教書的、作生意的,然後是醫生、護士。
三至四月間,第一批搭船移民到西北內蒙的,總共有七十位。這七十位每一個都不出路費,完全由召會供給。除了路費之外,還供給三個月的生活費。到達目的地後,前三個月有生活費;爾後,自己開始作一點職業。他們中最高的學歷只有小學程度。然而,不到一年的光景,主就借着這些小學程度的人,有修鞋的、有出勞力的、有作小生意的,在那裡興起四十多處地方召會。第二批移民到東北鴨綠江下游地區的,也有三十位。
因着煙臺召會的復興,也有兩批移民出去,就轟動全城,也立即引起日本憲兵隊的注意。他們懷疑其中有政治企圖,並派地下工作人員,偽裝聖徒前來聽道,為要調查李常受到底是什麼人。這樣調查達兩三個月之久。對於他們的調查,李常受仍是繼續聖徒的造就工作。他在台上講道,知道日本人在注意他,心裡不能說一點不擔心。他一面仰望主,一面想到基督教的光景。他生在基督教,長在基督教,可以說相當知道基督教的情形。他與倪柝聲同工已近十年,知道主的真理在哪裡。所以,他心裡有一個意念說:“主阿,我不能死。因為我死了,這些真理怎麼辦?”他的心境就是,他不能死。
他平常睡覺不太作夢,但有一天晚上,他作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手裡拿着一根手杖,安然走路,走到一個地方,前面是很陡的下坡,並且是個彎道,下面有四個台階。他拄着柺杖,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忽然有一隻狼犬撲到他身上。那隻狼犬的顏色,和日本憲兵隊制服的顏色相同,那隻狼犬撲到他身上,但他卻沒有受傷。一轉眼,那隻狗離開了。突然間,放眼前面,竟是一條康莊大道,非常平坦,並且寬廣無限;那時正值旭日東升。他的心便豁然開朗,看見這康莊大道、旭日東升、前途無限的光景,他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這就是他的夢。在夢裡所看到的光景,使他裡面得着莫大的安慰。主借着這個夢告訴他:“放心,你不在日本人手下。”日軍不過像狼犬一樣撲到他身上,至終並不能傷到他。他知道,主還要留他在這地上,前面是一條康莊大道,他只管往前行走。
就在五月的一個主日早上,李常受像往常一樣,不到八點便到會所。他剛進會所的門,兩個穿着藍布大褂的人來了。他一看,便知道一個是日本人,一個是作翻譯的漢奸。他們說:“李先生,對不起,我們想來拜訪你。”李常受就招待他們,到他經常禱告讀經的房間。他裡面有主的引導,於是送給那日本人一本袖珍本聖經。末了,那日本人說:“對不起,李先生,請你到我們隊上去,我們有些話要和你談談。”於是,李常受就被他們帶到憲兵隊去了。
去到那裡,他們稱說很忙,請李常受坐一會。就這樣過了中餐、晚餐,直拖到晚上九點、十點,又說太晚了,請李常受在那裡睡覺,明天再說。當時,他們並沒有把李常受立刻下在監里,而是把一個憲兵的床,讓給他睡。那天晚上,夢又來了,那隻狼犬在他身邊左纏右纏。因着前一個夢,他知道它不會傷害他。第二天早晨,他們把李常受帶到審問的地方,那裡有冷水,有木板。他們要他躺在木板上澆冷水,從他口裡、鼻子裡灌水,也把水澆到他身上。之後,他們就開始逼問和拷打,隨後拘禁一個月。在審問的末了,他們想出了一個計謀。這一天,日本人和翻譯裝模作樣地坐在那裡,問李常受:“你整天講神,到底神重要,還是國家重要?”他們是想要他說國家重要,因為那時日本在東北成立了偽滿州國。然而李常受若真說“國家重要”就中計了,他們會認為他是表面上掛基督教的招牌,骨子裡是為國家作事的人。主給他智慧識破了他們的計謀,所以他不肯回答哪個重要。他們就一直要他說,他就回答神重要。最後,他們就說:“從今天起不給你飯吃,你去跟你的神要飯吃吧!”
他們因着怕中國人坐監出去後,把消息帶出去,就不准中國人和李常受一同坐監,所以與他一同坐監的,乃是個年輕的希臘教徒。通過英語交談,得知李常受為主受苦,敬佩之餘,就硬要把食物給他吃,看作是為主所作的一點犧牲。第二天,翻譯隨同日本人,多次試驗李常受,問:“神給你吃飯了沒有?”李常受答:“神實在是給我吃了。”後來又問他:“你為什麼把那個大會叫作復興會?”日本人懷疑這是掛着基督教的牌子,為國家效力,復興中華之意。李常受就慢慢告訴他,召會凡事都照着聖經,在各公會是叫奮興會,可這個在聖經里是沒有的,聖經里是說到復興會。那天,審問桌子上正好有一本先前李常受送給日本人的聖經,那日本人就馬上丟給李常受,要他證明聖經哪裡說到“復興”。李常受一翻就翻到哈巴谷書三章二節,他指給日本人看:“耶和華阿,求禰在這些年間復興禰的作為。”並說道:“我指的就是這個復興。”再後來,他們又考驗聖經中的詞彙,每問一個,李常受就一下子講解出來。這樣,日本人就被完全征服了,認為他只是個懂得聖經的“耶穌迷”,遂將其釋放。可沒過幾天,日本人又來找他,客氣地說對不起,實際上是想請他幫忙作點類似監視的事。李常受含糊地應付過去。一周后,日本人又來,問他有沒有情報提供?正在進退兩難之際,他突然吐血,倒了下去。原來,在他入獄時感染了肺結核。日本人聽到這個消息,怕受感染,就對他放手,但規定他出入煙臺,必須到憲兵隊去申請。
而倪柝聲被革職後,在這年初,他盡其所能地幫助他的朋友,特別是為照顧重病躺臥在醫院的同工單覃恩,甚至變賣一切有價值的東西。因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要把上海所有的西國人,都關進上海城南龍華集中營里,單覃恩難逃此劫,但因他身患重病,就被送到醫院治療,可他的家人卻被關起來,所以倪柝聲就有了照顧他的義務。以後,單覃恩於一九四六年重返美國。又在這年三月十六日晚上,倪柝聲夫婦冒着危險,秘密款待兩位外國來宣教的姊妹,伊利莎白-費巴和菲利斯-迪克,在簡單的飯食前向神禱告,宣告祂的信實。
一九四四年
春天,李常受帶着病,在煙臺召會有少量的話語服事。十月間,他得着機會,從煙臺逃到了青島,加上太平洋戰事,日本人也就不太注意他,他這才得以在青島平靜的休養。但他的家人都還留在煙臺,青島的弟兄們安排接待他,也要求他在那裡休養時,每周至少能有個時間和他們一起交通。
當時因着日本特務機關強逼青島的召會,參加日軍所監管的一個基督教聯合會,青島召會覺得不便參加,為着避免不必要的困擾,只好暫時解散聚會,關起會所大門。青島會所在當時就是個非常好的會所,完全用大石頭砌造的,外觀像堡壘一樣,地方相當大,也有招待所。李常受就在那裡休養,並且每周一次,在一位弟兄家裡有少數人的追求、交通。當然,平日他出去散步,也有人來和他交通。就這樣,他在那裡住了一年半多,直到一九四六年夏天。
在這期間,欒腓力患了非常嚴重的肺病、高血壓、失眠症等。他是相當忠心的一位弟兄,不太顧到自己,多是顧到別人。兩三年前,他覺得應當到北平,照顧那裡的召會,就去了北平。沒有多久,他所罹患的肺病加重了。為此,他個人禱告,弟兄姊妹也禱告,都有信心,主就醫治了他。此後,弟兄姊妹就贊同他不再養病,起來照常活動。可是,到了次年四月間,欒腓力就被主接去了。
談起欒腓力的得救,是很有意思的。他是東北人,比李常受大一兩歲,為人很正派。他原是反基督教的,因着搞政治、搞黨派,所以比較時髦。有一天他到一個古廟去,看到在偶像前的供台上,有一本打開的大字聖經,上面一層灰,不知是誰放在那裡的。打開的那一頁是詩篇第一篇。欒腓力一向反對基督教,輕視聖經,就去看看到底聖經講些什麼,讀到詩篇第一篇:“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他越讀越覺得基督教的聖經相當不錯,越讀越受感動,就在那裡認罪悔改,甚至仆倒在地,痛哭流淚,就這樣得救了。他得救很透徹,也很愛主、愛聖經,就加入遠東宣教會讀神學,作傳道人,那是“荒漠甘泉”的作者考門夫人的丈夫所成立的。以後他看見光,就轉到主恢復的這條路上,成為杭州等地召會的同工。
同年,有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合格作政府的工作,有些弟兄們試着要把他帶到主面前。他們覺得,若是像他這樣有資格的人得救了,對召會當然是最好的。那時,弟兄們去告訴倪柝聲,但倪柝聲說:“不,他只適合在政府工作;他不適合召會。”召會所需要的不是有才幹或夠資格的人,他們能建立巴別塔,但不能建造基督的召會。我們也不要以為召會中的長老必須是具有某些天然資格和才幹的人。不,這不是召會所需要的,而是世界的組織所需要的。世界的組織需要具有才幹和聰明頭腦,以及有好性格的人。有些人也許說這種人會成為好長老,但他不是好長老,他只能在一個社團里成為好主席。他是一位好經理,但他未必是召會的好長老。
一九四五年
三月六日,倪柝聲仍在幫助其弟倪懷祖經營戰時營業困難的“生化藥廠”,因他們從不與日本人合作,又為便於匯款給工人之事,就計劃長期離開上海。於是,他們就到了自由省份地區的重慶。三天后,在重慶召會的張郁嵐請他去擘餅,倪柝聲斷然拒絕。不但如此,以後請他出來講道,他也是拒絕。因為他尊重上海召會的決定,停止了一切事奉,也不參加任何地方召會的擘餅。
起先,倪柝聲到重慶後,在張郁嵐家暫住了十天,後搬到附近的小龍坎。在那裡有一班弟兄姊妹,許多是從山東齊魯大學去的,也有少數來自別處。在這些聖徒中間,幾乎沒有反對倪柝聲的氣氛。有些弟兄姊妹每周有一兩次到他那裡尋求交通,使得許多難題得到解決。他總是給人非常甜美的感覺,可親可敬,態度溫柔謙卑,話中滿有膏油。然而,倪柝聲始終不肯參加召會的聚會,因為他靈里覺得,上海召會對他的問題沒有清楚之先,他不能參加別處召會的聚會。這是因他認識真理,知道眾召會在全地乃是一個身體,在一處召會有問題,在各處召會都有問題;自己在上海不被接受,不能因為到了重慶,就沒有問題。但是,一面因着弟兄們的饑渴,一面因着沒有什麼反對的氣氛,他就答應弟兄們,每周最少一次,和他們在一個非召會聚會的地方,一同有交通,並有一點查經。他們所查讀的真理,後來整理印行出來,就是《教會的正統》一書。
那時,逃亡到重慶的基督徒會集加增,並在江守道、張郁嵐等弟兄的服事下逐漸興旺,倪柝聲也幫助一些逃亡的弟兄們,把他們安插在製藥公司工作。從他停止職事到恢復職事期間,他雖幫助他弟弟在公司經營方面有很大成就,但他也在經歷受苦,就是拆毀與重組,內里生命有巨大的變化。從中他看見,外面之人的破碎與人靈的出來;聖靈安排的環境來管治,為要用神聖的成分在人裡面重組。外面的人極其需要破碎,好叫人裡面的靈,連同基督的靈能得着釋放,將生命分賜給別人。對於為神作工與流露生命,又正如他所說的:“神注重我們所是的,過於我們所做的。真實的工作,乃是生命的流露。而算得上的事奉,總是基督的活出。將自己獻給神,不是為神工作,乃是讓神做工;凡不能讓神作工的,就不能為神工作。”
四月間,李常受得到他親愛母親和親愛同工欒腓力相繼離世的消息,心裡相當傷痛。然而他相信,人的生命是在神手中。到這個時候,他已經離家差不多半年了,所以有些想家;另一面,一個人在外總有許多不便,他就有意考慮再回煙臺。於是,就把他的冬衣,全數托一位要回煙臺的弟兄帶回去。只是當時煙臺的環境,因着日軍仍在那裡,他回去總是不太妥當,所以就放棄回去的想法。豈知那位弟兄所搭乘的那艘日本船隻,在從青島開往煙臺的途中,被美國軍機炸沉了。因為那時美國不許可日本船隻,在那一帶海域上往來,不僅是軍艦,就是商船也不准許。所以那位弟兄,連同他的冬衣,都葬在海底了。李常受估計他自己最低限度,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會搭上那條船,和那位弟兄一同回家看看;若是那樣,他和他的冬衣也就葬在海底了。但他這個人還在,人的性命的確是在神手裡。
同年八月,日本答應無條件投降,戰後各地召會亟待覆興。
一九四六年
春天,張郁嵐因在政府機關工作,抗戰勝利後,他就隨着國民政府,從重慶回到南京。同時,還有一位原先在煙臺經商的王裕堂,這位弟兄到南京作生意。弟兄們聚在一起後,就判定開始聚會。因着王裕堂的推薦,他們就寫信請李常受到南京。
六月,李常受的肺病已痊癒了,可當時山東的大部分地區為八路軍占領,召會工作受阻。就在此時,俞成華和汪佩真也邀請他南下,幫助恢復上海的地方召會。於是,他覺得時候到了,就定意從青島出門,應邀訪問南京和上海兩地召會。在南京的時候,他住在張郁嵐家,一進門,就發現兩位他非常熟悉的姊妹,李淵如和張耆年。
李淵如這時非常灰心,卻又非常冷靜,因為上海召會從一九四二到四六年,這不到四年的時間裡,一直在風波中,風波更是非常厲害;其中有一部分,她也受了影響。她在同工中比較年長,屬靈分量也比較重,雖是個姊妹,多年來卻相當受眾人景仰。由於她有份於那個波動,因此波動相當的厲害。然而,經過將近四年的時間,她開始有悔意,覺得自己不該有份於那個風波;一步錯,百步歪,再也難以挽回那個局面,她實在非常難過。所以,她住在無錫附近,聽見李常受要去南京的消息,就和她的同伴張耆年,親自到南京等他。
他們在那裡有很透徹的交通,李常受完全了解她的心情。李淵如表示她沒有任何地位,在弟兄姊妹中間說任何話,因為她作了那樣一件錯事。言談之間,她流露出,她覺得似乎是主的憐憫,在上海召會起風波時,特別保守李常受不在那裡,今天才能給主一條路,作一點挽回的事。因着李常受在青島養病期間,只看見一件事,就是在主的恢復里,在祂的工作里,所缺的就是生命。所以,他在南京一上台就釋放“生命樹”的信息。開頭為着身體的緣故,他不敢放膽講說,並且絕對守住一次信息不超過四十分鐘。雖然信息很短,卻是叫許多人得益處。尤其是李淵如,當她一聽到這些信息,真是大吃一驚,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因此第一個受益的就是她。她裡頭覺得上海召會的難處,的確是由於缺少生命。
其實,生命樹是極其簡單的,就是生命;種的是生命,長的也是生命,給人得着的是生命,結果也是生命,一切都是生命。李常受以約翰福音中的許多事例,給弟兄姊妹看見,主耶穌就是生命樹,祂的對面卻處處都是善惡樹;善惡樹就是“是非樹”,善就是是,惡就是非,都不外乎是是非非;閒話就是“是是非非”,都是善惡知識樹上的東西。當時,這“生命樹”的信息在南京救了許多人,又釋放了許多人,叫他們的靈得着釋放,心也得着開啟。
這期間,李淵如發信給遠在浙江的許大衛和張愚之,要他們無論如何快快到南京見李常受。因為當初上海召會波動時,張愚之受了牽連,許大衛也受了影響;他們都是同工,且是受牽連的主要分子,後來都癟了氣,什麼都不能作,像李淵如在無錫一帶一樣;幾年內,大家都沒有辦法盡什麼功用。李淵如把信函發出去後,他們就都來了。
張愚之是個說話爽快的人,他見到李常受就直問:“你真覺得倪弟兄沒有錯麼?”這就給人看見,李常受在那裡講生命樹,但魔鬼卻利用他最親愛的同工,用知識樹的對錯來試探他。差不多經歷過的弟兄姊妹,都不能通過那個引誘。然而,李常受裡頭的確有生命樹,他就問張愚之:“你們都覺得倪弟兄錯了,請問你這樣覺得以先,你是活的,還是死的?等到你覺得倪弟兄錯了,定他的罪後,你又是活的,還是死的?”在這裡,李常受從主學到一個功課,要回復魔鬼借着人發出的問題時,不要先答他的問題,乃要在問題上問一個問題,叫他先作答。
這位張弟兄在沒有定罪倪柝聲之先,並不是那樣的死,所以在李常受問完他之後,他幾乎哭着說:“李弟兄,我必須說實話,我不覺得倪弟兄錯的時候,我實在是活的,就是從我覺得倪弟兄錯了,並且定罪他開始,我死到今天,我一點也沒有辦法活過來。”李常受再問他,他覺得死的原因是什麼,但他無法確定。李常受就對他說:“愚之弟兄,你問我關乎倪弟兄的事我怎麼看,現在我答覆你。首先我們要看見,你和我以及我們眾人,沒有一個人能否認,我們所以能到今天這個屬靈的境地,屬靈的程度,都是從倪弟兄得着了幫助。就如作兒女的所以能生出來,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從父親生的。作父親的是對或錯,那是另外一個問題;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就是我們這些作兒女的,能生存在這世上,都是由於父親生的。”
他又說:“在聖經創世記九章里有一個基本的原則,就是所有的兒女,對父親一有了消極的話,就要受虧損。我們都知道在挪亞身上所發生的事,有一天他喝醉酒了,就赤身露體地躺在帳棚里,這實在是他的軟弱。”在這點上,李常受也特別對弟兄們說:“你們不要聽錯了,不要以為我是說倪弟兄有他的軟弱。我先聲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也不要這樣領會。我乃是對你們講到挪亞的歷史,我們看見挪亞那時實在是軟弱了,他的兒子含出去把他父親的軟弱,不是大大批評,或大大反對,只不過是告訴了他的兄弟們,這樣,含就受到了咒詛。他的兄弟閃和雅弗,卻快快拿件衣服,倒退着進去,不看他父親的赤身,而將他父親遮蓋起來。他們二人就因此蒙了祝福(創九22-27)。這不是件小事情,今天在地上,閃和雅弗的後代都比含的後代蒙祝福。論到倪弟兄的是非,這件事是嚴重的,倪弟兄是錯或不錯,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連你們也不能否認,就是我們都在屬靈的事上是他的負債人,因為我們是從他得着屬靈供應的。”
這些話給了張愚之莫大的幫助,當這些話說到他裡面後,他哭了,並且悔改,承認自己在上海召會,受到那個波動的影響。之後,他也把自己悔改認錯的經過,交通給許大衛;這位許弟兄也悔改了。此乃是主第一場用生命樹的信息,打了勝仗。
李常受在南京住了十來天的光景,就覺得應當去上海。他在上海又呆了約三周,期間有一次特會,他有負擔專講“生命樹”。當全部“生命樹”的信息,在上海差不多釋放完畢,約莫一周的光景後,上海召會頭一班三位長老中的一位,就是杜忠臣,特特來見李常受。他們年輕時就很熟識,是李常受介紹他到上海召會聚會的。當時杜忠臣是非常難過,也非常灰心,因為他也受了那個風波的影響。談話開始,他就問了許多問題,李常受仍是用生命樹來交通,結果他的眼淚就流下來,說:“我從前是活的,自從我受波動後,我就死了,並且死到今天。”就是這麼簡單,這位作長老的弟兄因着生命樹,得着了挽回。
有好多弟兄姊妹都是如此,他們裡頭有主的愛,也是非常愛主。雖然受了波動的影響,但這條路是不能放棄的,所以他們都還是來尋求。李常受在那裡只住了短短的時間,那些重要的、關鍵的弟兄姊妹,都一個個悔改了。乃是“生命樹”的信息,立定了一個基礎,使上海召會得着復興。當時,在汪佩真和俞成華等人的幫助下,上海召會剛恢復聚會,但擘餅人數不過一百位左右。
十月,基於李淵如和領頭弟兄們的建議,李常受攜家眷遷住上海,兼顧南京在兩地作工。此後,他每個月安排三周在上海,一周在南京,月月都是如此。那時,倪柝聲已回到上海,為着他藥廠的工作住在那裡,但還沒有恢復盡職。李常受和汪佩真非常關心他職事的恢復。為此,他們常見面並有交通;許多時候,他們交通到生命、那靈、工作、眾召會和主恢復里的行動。在這一切事上,倪柝聲的回應是鼓勵李常受在其他召會實行同樣的事。李常受當面向他陳明,因着上海召會的恢復,和一些新地區敝開的大門,急切需要他恢復盡職。但倪柝聲說,因着某些背叛的弟兄,他盡職的靈不會許可他對上海召會盡職。另外,當時又有一股暗流,凝聚於有關倪柝聲的謠言,說他誤用召會款項,又曾與日本人(敵人)合作做生意。可他並未受其攪擾,曾對一位友人說:“我已全交在神的手中。”
一九四七年
新春,李常受向上海召會的長老們介紹他在煙臺的實行,就是“召會傳福音”。隨後,完全照着在煙臺所作的實行,就有二百多人受浸。到了夏天,不但得救人數加增到一千多位,而且那些退去的、冷淡的信徒,聽見召會活了的消息,裡頭就開始有些恢復,也都回來參加聚會了。僅僅半年多的時間,上海召會就分成十六家(十六處擘餅)之多,可以說上海召會的復興達到了高峰。這樣的消息傳到南方,也傳到北方,到處都很響應“召會傳福音”。
不久,李常受就收到各地的邀請函。說到福州的邀請函,不得不追尋一下已過的歷史。從一九二四年倪柝聲被福州的同工革除後,福州的聚會就開始落進一種不堪的情形。倪柝聲在他那一面,可說是盡了最大的容忍。他不願意和他們爭論,就遷居到馬尾附近的羅星塔,在那裡出版了《基督徒報》,以後去了南京,慢慢又遷到上海。到了一九二七年,他的工作就從福建轉到上海。雖然他久不在福州召會盡職,但有些弟兄姊妹還是願意從他的書報得益處。儘管這樣,那裡召會仍是發生一些問題。例如,當倪柝聲照着聖經講到蒙頭的事時,上海召會的姊妹們都接受這個真理,可福州召會那裡就特別反對蒙頭,甚至是故意的。有一次,倪柝聲母親從上海回到福州,參加那裡聚會,蒙着頭跪下禱告時,王載就當着眾人走到她面前,把蒙頭帽從老姊妹頭上摘下來,並且說了一句很強的話:“一切的責任,我在主面前負。”這就給人看見,他們強項到怎樣的地步,福州召會反對倪柝聲到什麼樣的地步。
再則,本來福州聚會是在福州城外的南台,可是在城裡的津門路又有個聚會,由王載的弟弟王峙興起。這個聚會和城外南台的聚會不是一個,是各自獨立的,卻時有來往交通。可以說,這個局面複雜得難以描繪。早在一九三四年,倪柝聲講過“基督是神的中心和普及”之後,就想解決福州的問題。經過了十年,他裡頭實在放不下。有一天,他對李常受說:“常受弟兄,我覺得你們三位弟兄應當去福州交通一下。”這三位弟兄,一位是李常受,一位是欒腓力,還有一位是江北的吳微。照原定計劃,李常受是去講真理的;欒腓力善於交涉,是去交通談判的;吳微較老練,他去就是運用他穩重老練的經驗。
李常受開頭不答應,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太難的事了。對福州的情形,他是了解得太清楚。不要說他不是個內行的專家,即使他是,他也不能去,因為福州那樣一個病怎能治得好呢?然而,倪柝聲說:“你總得要去!”李常受只好答應說:“好吧!去吧!”可有一天,他和腓力去見李淵如,那時他們都把她看成老練的“總參謀”;見到李淵如後,他們就告訴她,倪柝聲是怎麼說的。李淵如卻嚴肅起來,對他們說:“你們去福州,恐怕弟兄們只會把你們看成小孩,因為你們是後起之輩,他們是老前輩,中間可能差了十年了。”接着,他們把這事交通給倪柝聲,倪柝聲就不再勉強他們去。不過,消息慢慢傳出去了,都說李常受是最跟隨倪柝聲的。所以,他在福州也成了不受歡迎的人物。
然而,就在一九四七年夏季的這一天,有位在福州城內聚會的負責弟兄,他在美術學院教美術,受教育部徵召到南京去受訓。在行程中,他到了上海,在那裡留幾天,要看看上海的聚會。巧的是就在那個周末,上海召會有特會,這個特會抓住了他。特會過後,他覺得這實在是太好,就來見李常受,對他說:“李弟兄,無論怎樣,你非去福州不可。”說來也是奇妙,上海的特會結束後,李常受去了南京,在那裡也有一個特會,這位弟兄又在那裡,他是完全被燒透,被征服了。他回去後,立即約集城裡的負責弟兄,來了一封信函請李常受去。
不僅如此,李常受也收到其它地方的邀請函,如廈門、汕頭、廣州,甚至連香港的邀請函也都要他去訪問他們。李常受就答應他們,要在年底時出訪,到這幾個地方去。他與汪佩真、李拉結三個人先從上海飛到香港,在那裡有一點交通,這是他應邀初次訪問香港。另外,華北、華中的弟兄們,雖然沒有請他去,但他們要求到上海來交通,看一看主復興的光景。所以弟兄們定規,於次年四月間有一次特會,邀請全國所有有心尋求者到上海交通關於主恢復的事。
同年四月,李常受與上海召會的長老們有關於倪柝聲被革職之事的交通。弟兄們之間感到憂傷和良心內疚,正在耐心地尋求一條可以挽回的道路。隨後,李常受從長老們那裡接受調停的負擔。與此同時,倪柝聲退出製藥公司,在滿足股東的要求後,他與其弟商議,把一大筆利潤轉入工作及將來供應工人之用,然後他回到福州老家。臨走時,他表示已預備好回到在上海的召會。在他回到福州後,就用六年來經營“生化藥廠”的收入,買來在城東鼓嶺山上的兩棟度假房屋,準備作為工人長期訓練之用。
一九四八年
一月一日,李常受一行從香港去廣州,魏光禧同去。又去汕頭,再到廈門鼓浪嶼,最後抵達福州。在福州附近,有三、四十位全時間的同工,散在好幾處召會裡作工。當李常受到福州的消息傳開後,他們統統都來了,並且還帶着其他的弟兄姊妹同來。李常受在那裡留了三周,先是講造就的道,而後傳福音,就像在北方所作的召會傳福音一樣,立刻就有很多人受浸。
這期間,定規在二月里召聚一次集中的特會。然而,有南台聚會的弟兄來請李常受去吃飯,與他交通一點話語;他是不能講善惡樹的,也是不能講生命樹的。雖然如此,在福州此行召聚的特會中,他在津門路聚會所的講道,仍然使福建全省地方召會的同工們大受感動。
在特會結束後,李常受與汪佩真和李拉結三人願意留下來和倪柝聲有交通,他們就搬到南台海關巷倪柝聲的家裡,準備同住一段時間。當時,有些同工聽見這消息,就派出代表,懇求李常受為他們求情,希望能有份於倪柝聲的交通。起先,倪柝聲只准他們三人去,在他們住下後,李常受對他說:“弟兄姊妹的需要實在太大,心情也重,又真是如饑似渴,請你放寬一點,讓他們來吧!”他的心一軟,後來就同意讓那二十幾位同工來,可他卻說:“常受弟兄,准他們來可以,但他們要坐在那半面牆壁外,只有你們三位可以坐在裡面,並且你要擔保,他們只能聽話,聽了之後,不能出去對任何人講。”李常受說:“沒有問題,只要開一扇門,叫他們能坐在那裡聽,他們就都快樂了。”
交通談話起頭不太自由,因着現場的情形也不方便在眾人面前問及關乎同工的問題。倪柝聲這個人就是你問他什麼,他就答什麼,你不問,他也不會多說什麼。直到幾天后,李常受終於壓出一個問題,問他說:“倪弟兄,我這次出門,到廣州、福建等地走過,覺得各處召會實在太亂,你看,這到底該怎麼辦?”這一問,就把倪柝聲裡面那個水源打着了,他這一開口講,就是一個多小時。講到從前釋放的《工作的再思》信息,是看見安提阿的路線,但還不夠,還要看見耶路撒冷的路線。等他講完,坐在遠處的一位叫翁玉冰的老姊妹就突然站起來喊道:“既是這樣,為什麼我們不立刻照此實行呢?”倪柝聲沒有怪她違反約定,私自發言,就回答說:“你們若要各處的召會上軌道,工作上軌道,你們應當一個一個的,為着走耶路撒冷的路線,把自己交給工作(職事)。請簽字表明你們的奉獻,並交給李弟兄。”大家都同意,並且非常歡喜地響應了。
到了晚上,在福州城裡津門路聚會的負責人聽見這事,就派了二位代表來見李常受,說:“我們白天都去教書作事,回家後,就聽說你們這裡眾人都要交出來。弟兄們交通後,就差派我們二人來,代表福州城裡的聚會,把聚會和我們自己都交出來。”這真是不得了,連聚會都交出來了。李常受就去請教倪柝聲,告訴他這件事,問他怎麼辦?倪柝聲回答說:“接阿!”李常受趕緊問:“怎麼接法?”他說:“今天晚上在城裡召開大會,讓負責弟兄們在大會裡交出來。”
這樣定規後,倪柝聲要李常受在那聚會中說話。但李常受堅決要求倪柝聲在大會中說話,否則自己甚至不會去參加。因此,倪柝聲就接受這個負擔,大家都為此歡喜。也就在三月三日那晚,倪柝聲一站上講台,仍說到“約櫃的歷史”。二十四年前,他講的是上半段,二十四年後他講的是下半段,眾人都聽得滿有味道,說真是太好了。然而,在福州城外南台聚會的弟兄們聽見了,就覺得城裡的聚會是和他們有交通,不該單獨行動,並認為這是倪柝聲和李常受計劃好的,把罪名加在他們身上,否則怎能一上台,就釋放二十四年前所講的那篇未了的信息呢?第二天,倪柝聲指派李常受和汪佩真去和他們交通,講到不是對錯的問題,乃是存心和地位的問題,並說到同心合意。於是,事情才有了不很完滿的解決。
不久,王峙從南洋回國,為着福州城裡交出來這件事,責怪城裡的負責弟兄們,因為城裡的聚會是他開始的。這些負責弟兄們說:“我們現在看見亮光,召會在一個地方上要有獨一的立場,我們不能只作王家的召會。”王峙一聽,只好說:“好吧,我把鑰匙交給你們,盼望你們今後不再作王家的召會,也不要作倪家的召會。”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因着四月份在上海有一個全國性的交通聚會,華北、華中的弟兄們都要參加,李常受就堅決請求倪柝聲同去,他同意了,並受邀主領哈同路的聚會。當他到那兒,發現來自全國各地的六十位同工,及三十幾位長老,和上海召會的人都在等他。在這次特會中,倪柝聲請眾人唱《葡萄一生的事》。但許多唱的人不一定就了解他的用意,因為那葡萄就是指倪柝聲自己。葡萄一生的事就是受苦結果子,描繪葡萄不斷受各種苦難和對付,卻仍然結果子叫別人喜樂。經過多年的受苦之後,倪柝聲渴望藉着唱這首詩歌,來表達他屬靈的情操。這首詩歌原是散文體裁,由法文翻成英文,再由倪柝聲翻成中文。後來,當李常受剛到台灣完成編寫第二集詩歌時,又到香港與倪柝聲配搭同工一段時間,在他們最後相處的日子裡,倪柝聲幫助修改了其中的歌詞,再加上三節而完成。最後兩節的歌詞說:“估量生命原則,以失不是以得;不視酒飲幾多,乃視酒傾幾何;因為愛的最大能力,乃是在於愛的捨棄,誰苦受的最深,最有,可以給人。誰待自己最苛,最易為神選擇;誰傷自己最狠,最能擦人淚痕;誰不熟練損失、剝奪,誰就僅是響鈸、鳴鑼;誰能拯救自己,誰就不能樂極。”
而當倪柝聲談到他為什麼去作生意時,他說:“我去作生意,如同寡婦被迫再嫁。”並且,他給了眾人一個統計,從哪年到哪年同工有多少,後來因着營養不足,肺病死去的有多少,他們的家屬所受的貧窮災苦又是多少。他告訴眾人,當他看到這樣的情形時,只好去作生意。說到這裡,他哭了。隨後,李淵如也哭了,對一九四二年那個上海事件懊悔極了。他們二人一見面,就握着手,所有的問題就都過去了。眾人都哭了,全場哭在一起。認錯的很多,認罪的很多,悔改的很多,整個上海召會就完全恢復了。
藉着這次特會,倪柝聲的職事完全得着恢復。四月九日至五月十五日,他在哈同路與同工們交通的一系列信息,後來都收錄在《倪柝聲恢復職事過程中信息記錄》裡。
與此同時,上海召會買地造會所很順利。按當時地價,是二百一十根金條,分三次付清,每隔一個多月就要付七十根金條。起初,弟兄姊妹奉獻的金子,總共加起來合計有三十七根金條,只夠付第一期款的一半。有一天,倪師母張品蕙忽然來找李常受,說倪柝聲請他當天晚上到他家去一趟。於是,李常受就去了。到了他家,坐了一會兒,倪柝聲就拿出三十五根金條來。李常受大吃一驚,問他這是從哪裡來的。倪柝聲說:“這就是當初那位老姊妹的地沒有成交,退下來的那三萬元,一直到現在總數是三百五十兩金子。這本來就是為上海召會買地的錢,現在我聽說你們買了地,你們拿去用吧!”李常受聽了非常喜樂,弟兄姊妹已經奉獻了三十七根金條,現在又加上三十五根,不就是七十二根麼?正好付第一期款。
另一面,李常受裡頭非常受感動,因為那時已經有人在議論那筆錢的事,倪柝聲從來不說一句話,等到實在需要的一天,他擺出三十五根金條。若不是他在那裡,用各種方法管理那筆錢,也是化成灰了,貶值成廢紙了。李常受就看見,這裡有一位弟兄,不只明白真理,他實在是忠誠。眾人可以想想看,在那樣變動的時候,幣制一直改換,倪柝聲卻保守這筆錢的價值,末了還比原來的價值高。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忠心的人才肯這樣作。這是一個見證。
在五月下旬,倪柝聲就接續負擔,到福州鼓嶺主持為期四個月的同工訓練。李常受、汪佩真、李淵如則被指定留在上海,顧到召會和訓練的供應,並負責建造上海召會南陽路145號聚會所。倪柝聲在徵求家人的同意後,也將倪家在福州的三處房產全部奉獻出來。中洲中東巷24號房產,改建為福州召會的第二個聚會所;海關巷14號倪家房產,改建為執事之家;玉林山館房產,奉獻給福州召會使用。對於福州召會,倪柝聲重新安排了陳恪三、陳必蔭、陳貞藩等四位長老負責,並實行全體事奉傳福音。不久,就帶進福州召會的大復興,信徒人數從一百五十人擴增到一千四百人以上。
關於第一期鼓嶺訓練,內容為《人的破碎與靈的出來》、《教會的事務》、《信徒造就》等。有八十多位從上海動身去參加受訓,總共參加人數有一百多位。那些受訓的人,下山以後,特別是北方的弟兄們,他們到了青島廣傳福音,在那裡不到一個月,一天中受浸就達七百多人。因此緣故,倪柝聲有負擔再辦第二期的鼓嶺訓練。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一期鼓嶺訓練結束的聚會中,倪柝聲把一個“二十年福音傳遍中國”的計劃擺在眾人面前。二次世界大戰以前,很多西教士,特別是內地會的,到中國傳福音。大戰勝利後,內地會又打發西教士到中國來,看看福音的情形。這些西教士回報內地會說,照他們的觀察,中國不需要西教士了,因為全中國都在“小群”福音的手下。那時候,全國三十幾省,每一省都有主恢復的召會,約計有四百多處到五百處。加上鼓嶺山上的訓練又是那樣成功,個個靈里火熱,所以倪柝聲就訂出來一個計劃,要“二十年福音化中國”。
為此,他計劃了五條大路線:第一是最北的一條,從天津、北平進入綏遠;第二條,從煙臺、青島到隴海路,進到西安;第三條,從上海順着長江一直到四川;第四條,從福建廈門經過江西,進到內地;第五條是由香港入廣州,至西南,這是最南邊的一條。倪柝聲自己負責帶領訓練,受過訓練的人由李常受分派,到這五條路線去傳福音。然而,因着局勢的變遷,這五條大路線都沒能實行。歷史終歸是歷史。倪柝聲一生的工作,不是重在開展工作,乃是重在生命。雖然按着鼓嶺山上受訓的情形,無論誰在那裡,都不能不覺得,就福音而論,主是把全中國都交給了倪柝聲和他的同工們,他們實在應當為着主有點作為。但主的意思不是如此,所以這個大計劃沒有作成。
十一月,因政局改變,倪柝聲第一次緊急召聚上海眾同工的聚會。為着同工們該留下或離開,禱告、交通並尋求主清楚的引導。當時,李常受在杭州為着辦理七、八十位弟兄姊妹從浙江肴山移民到江西的事,有一個很重要的特會。正當末了一次聚會結束的中午,他接到倪柝聲的緊急電報,要他立刻放下所有的事,到上海去。聚會中,倪柝聲先交通一點當前政局的情形,大家有些禱告,然後他說:“我覺得,無論如何,我們要打發李常受弟兄出國,我們大家還都要留在這裡,繼續作下去。”但沒有一個人說話,因為不知道怎麼說,定規該怎麼辦。最後倪柝聲只好說:“讓我們把這事帶到主面前,看主要如何帶領我們。”
因着華北政治局勢的改變,倪柝聲與李常受還交通到其他弟兄,並拍了一封電報,大意是:“青島的張晤晨、孫豐露和劉效良三位弟兄,請你們和在上海的趙靜懷弟兄,帶着家眷移民到台灣,以擴展主的恢復。”之後,倪柝聲就離開上海,到福州準備第二次的鼓嶺訓練。臨走時他囑託李常受,無論如何要盡最大的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上海會所蓋造起來。
在倪柝聲恢復職事後,他也負責安排出版《見證報》代替《復興報》,專一述說生命的信息;《道路報》代替《基督徒報》,主題是宣說聖經真理,指明屬靈道路;《執事報》代替《敞開的門》,性質乃是指出事奉的路,幫助事奉主者和各地召會前進,並解決職事上的困難;《福音報》代替《佳音報》,主題乃是傳揚神的福音,內容是福音信息、得救見證和福音故事。
一九四九年
年初,復興達到空前的黃金時代,全國有幾百處地方召會;復興的火把、福音的靈、事奉的熱心,甚至財物的奉獻,樣樣都是空前的,連車站、碼頭,都有聚會。這期間發生一個小故事:弟兄姊妹們都儘自己所能的奉獻財物;有一個富有的弟兄,也想有點財物的奉獻,就對弟兄們說,他要奉獻一部福音車。弟兄們知道這位弟兄還沒有把自己奉獻給主,人既沒有奉獻,東西奉獻有什麼用呢?就沒有接受他的福音車。而他看見弟兄們不接受福音車,就改奉獻一筆款子。但弟兄們仍是不接受。因為神要的乃是我們這個“人”,不是人的“財物”。人必須先獻給主,然後才能獻上人的物。
地方召會雖迎來空前的大復興,但不久就遇到一個非常大的難處,就是中共興起。因前蘇聯斯大林時期對召會的逼迫,又因其信仰的反宗教本質,弟兄姊妹都很擔心。為此,眾人在主面前有很多的禱告,求主眷顧並記念祂的召會。
一月,張郁嵐及國防醫學院的七十多位弟兄姊妹,隨着國民政府遷到台灣。除了一九四八年底幾位弟兄攜家眷外,這是去台灣的第二班聖徒。當時,李常受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原來都就讀於南京著名的高中,快要畢業了。但因着情勢混亂,他們不願意再回南京,而願意到台灣去,李常受只好把他們托給去台灣的張郁嵐、張振這兩位弟兄,讓他們到台灣入學讀書。
二月,倪柝聲正準備第二期鼓嶺訓練,但政局轉變得太快,他就從福州到上海,再次緊急召聚上海眾同工的聚會。一開頭他就重複前次緊急聚會的宣布:“不論李常受弟兄自己怎麼感覺,我們總是要請他出國。”而他覺得自己與大家都必須留在國內,忠心到底,並預備要為主的工作犧牲一切。聚會很快就結束。散會後,李常受感覺很重,因為大家都要留下,只把他一個人打發走,所以在散步時他就問倪柝聲,這是為什麼,是不是他不配留在國內為主忠心?倪柝聲對他說:“常受弟兄,你要知道,我們當然仰望主;但是可能有一天,仇敵會將我們一網打盡,所以你必須出去,這樣還會留下一些。”
四月,倪柝聲再上鼓嶺開辦第二期的訓練,當時參加人數約有一百位。四月二十八日,倪柝聲從福州發電報,以命令式的口吻,要李常受把上海造會所的事,交給弟兄們負責,然後叫他快快到台灣去。次日,李常受買票動身,預備先到台灣看兩個孩子,再去福州與弟兄們有些交通。他的家人問他,他們怎麼辦?他就托弟兄們替他們買去台灣的船票,買得到船票就上船,買不到船票就留在那裡。感謝主,李常受於三十日到了台灣,他們不久也抵達了基隆。李常受在台北停留三、五天,將他們稍作安頓,就再去福州。等他到福州時,才知道因國共兩方的內戰打到靠近福州不遠之處,訓練已從鼓嶺搬到海關巷。沒過多久,他又在五月間一路輾轉再回到台灣。離開時,倪柝聲托人轉了三百幾十元美金給他。當時李常受一家十口,加上兩個不能辭掉的傭人,總共十二口,就帶着那三百幾十元美金到台灣開始生活和作工。
與此同時,在工作上,倪柝聲定規,有些受帶領的青年弟兄姊妹,也要到台灣去。於是,他們分成兩批,一批安全抵達;另一批所搭的船開到吳淞口,卻因船隻破舊,惟恐到不了台灣,就折回上海沒能離開。那時,連同李常受以及這批去台灣的聖徒,總共有三班,約三、五百人。而這些弟兄姊妹,他們是主所撒的種子,散居在台灣各地。
李常受到台灣那個時候,台北召會已上了軌道,有了帶領,約有一百人左右。先前倪柝聲與他交通,他們就寫信給張晤晨、孫豐露、劉效良、趙靜懷、張郁嵐,請他們五位正式負台北召會長老的責任。七月底,李常受等人搬到台北仁愛路會所聚會。因着兩位菲律賓華僑弟兄回到台灣,看見主工作開展和見證的需要,就奉獻在台北仁愛路買地蓋造了容納三百人的會所。
八月一日,李常受和五位長老交通定規,有了第一次的特別聚會,那是李常受在台灣工作的正式開始。為着在台北的聚會,弟兄們還在中央日報刊登啟事,通告眾聖徒,盼望所有從大陸來台的聖徒,來接觸、聯絡,能有所交通。各地聖徒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頭一個主日,就來了許多人。他們中大多是從大陸來,找不着他們原來的公會,聽說這裡有新“禮拜堂”,所以都來了。李常受進會場一看,就了解必須講一篇很“奇妙”的道,不然,下面的工作很難作下去。於是,他在會中說:“今天基督教就如餐館一樣。中國人開餐館,有福建菜、廣東菜、揚州菜、四川菜、湖南菜、京菜等。你要吃什麼口味的菜,就到什麼餐館去。譬如,你要吃饅頭,必須到山東館;要吃白飯,就必須到福建館。今天基督教各禮拜堂,有一個普遍的風氣,就是幫人介紹婚姻,舉行結婚儀式,幫人找職業,或為人提供醫藥、教育等福利;但我們這裡不作這些。若是用餐館來比方,我們是賣白飯、饅頭的,其它什麼也沒有;我們不為人介紹婚姻,也不幫人找事。我們只單純的傳福音,講聖經真理。要吃這個的人,請來;不吃這個的人,可以到別處去。這樣,你們不用白費工夫,我們也不用白費工夫。”講過此篇道以後,下一個主日,李常受就事先和弟兄們說:“今天要把記名單和鉛筆,都預備好。到一個時候,我說,請記名;你們就要到他們中間去記名。”聚會時間到了,他進去一看,真如所料,人數減了一半,那些要吃湖南辣椒、四川面、上海菜飯的,統統走了,只剩下一些要吃白飯、饅頭的。這一天,他就講聖經里的道。講過之後,他說:“我們許多人都是初次來的,彼此姓名、地址都不知道,你們若願意,就請把你們的大名、住處留給我們,以後我們可以去探訪、交通。”感謝讚美主,那天記名了幾百位,這就是弟兄們在台北召會和工作的基礎。
之後,弟兄姊妹在那裡廣傳福音,遍發福音單張,滿城張貼福音標語,甚至差出福音隊。每主日下午,他們都穿着福音背心列隊遊行,又打鼓又唱詩,把不少人帶到新公園聽福音。每次總能帶回三、四百張記名單,許多人因此得救。在很短的時間內,台北召會人數就成倍增長。到年底,人數就達到了八、九百位。除了台北召會,高雄是第二大召會。林穆湘一家在煙臺被主興起,後來到了高雄,就在自己家裡開始有聚會。一九四八年底,曲郇民和鄭大強兩位弟兄,也分別從青島和上海到了高雄。他們的同事中,又有一班人到了高雄,藉此加強了高雄的聚會。在基隆方面,有位弟兄於交大工程系畢業後,在一九四八年來到基隆造船公司實習工程。他離開上海時,曾與李常受有很長時間的交通;他捨不得離開上海,又怕失去那個屬靈的帶領,因為到基隆只有他孤單一人。然而因着環境的安排,他至終接受了這樣的帶領。到了基隆,就碰見南京來的李維一,這位弟兄在肥料公司里作工程師,於是就開始有了聚會。同樣的,台中的聚會也是因為有弟兄從大陸來才開始的。首先是朱亞伯和劉去非等弟兄,他們都在空軍單位服務,有的是化學工程師,有的是醫學院裡的副院長,他們到了台中,就開始有了聚會。不久,嘉義和新竹兩地由朱質樸等幾個姊妹興起聚會。
然而,按着已過弟兄們在大陸的經歷,大體來說,基督教各公會是拒絕台北這個見證的。因着李常受在中國大陸作工期間,多半陪在倪柝聲身邊,所以他看得很清楚;約從一九三二年以後,中國大陸的各公會就都不請倪柝聲講道了。不僅如此,那些領頭的人,也盡所能的關門,拒絕主的恢復;只有少數愛主的個人,還來尋求真理,尋求交通。到了一九三四年,公會中聖徒脫離宗派的風氣很盛,各處都有聖徒出來奉主的名聚會。特別是中國內地會,有好些弟兄脫離那個組織。在浙江平陽縣,甚至有幾乎整批內地會的弟兄姊妹,脫離了宗派。這件事使公會大吃一驚,也非常不愉快。所以,他們對台北這個見證,不僅批評、反對,並且完全關閉。另外,李常受曾被工作安排在華北、西北一帶,專門到公會講道,為要把真理送給他們。他們雖然沒有拒絕他,但是也沒有什麼果效。這就如同在旱地上澆水,這裡澆兩桶,那裡澆兩桶,澆到末了,全是徒勞無益。因此,聖徒們在台北開工,他就斷定不再去摸公會。而只作三件事:第一、傳福音;第二、講生命的道;第三、眾人來在一起,按着聖經聚會敬拜神。
九月,在鼓嶺訓練結束後,倪柝聲從福州去到香港,然後回到上海,照料那裡的召會。那時,中共已於五月二十五日解放上海。在十二月底,倪柝聲再回到香港九龍半島的鑽石山,與張品惠相聚。
截止年底,倪柝聲和他的同工們,在中國各地先後建立了約七百處地方召會,信徒有七萬左右,其中近四萬在浙江省;但據另一方面統計,地方召會在各地的總人數達到十五萬至三十萬,無疑是中國最大的基督徒團體。而除了在中國大陸以外,海外眾召會大部分是在南洋一帶。日本尚未有召會,韓國也沒有;台灣不過五、六處,香港僅有一處召會。在東南亞方面,大部分召會都在印尼、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四個國家。再往南到緬甸、印度,僅僅與少數人有接觸,並沒有任何一處正式的聚會。所以,總計起來,海外最多不過八、九十處的召會。
一九五0年
年初,倪柝聲在香港主領特別聚會,帶進香港召會的復興。不久,信徒擴增到三千人,以後就買地新建了尖沙嘴天文台道聚會所。特會期間,倪柝聲拍電報給李常受,要他在自己回中國大陸以前到香港面見。當時,李常受在台北正參加重要的特會,一時無法離開。倪柝聲就回覆說:“不管我還在不在香港,只要你有空,就要到香港來,安排當地召會的事奉。”
二月十六日下午,李常受抵達香港,由倪柝聲與許駿卿長老等人交通,安排弟兄姊妹去啟德機場接他。本來,上午就有一百多位弟兄姊妹到機場接他,但是台灣一直下大雨,飛機不能起飛,所以去接機的人,都撲了個空。第二天早晨,倪柝聲把李常受帶到同工和領頭人的聚會中,他在眾人面前說:“常受弟兄,照着主所給你的權柄,請安排此地召會一切同工、長老和執事的事奉。”無論在大聚會裡講道,或在少數人的交通中,談到屬靈的事,倪柝聲從來沒有這樣說過。這是個重大的責任,李常受知道倪柝聲是要他開始帶領,為香港召會的事奉立下美好的根基。當天晚上,倪柝聲把他帶到復興的特別聚會中,並要他講道。但他說:“只要你在這裡,我就沒有負擔講道。”於是,倪柝聲就繼續在那些特別聚會中盡職。每天晚上都有大會;每個上午都有長老、同工、有心追求者的事奉聚會,最少十幾位,最多二十幾位。
三月二十日左右,倪柝聲接到上海長老們發來的電報,說那裡有許多問題,請求他早點回去。這時,由信徒自願奉獻蓋建的上海南陽路聚會所已投入使用,可容納三千人,外面還可以容納兩千人。其容量超過上海任何一座教堂,包括著名的慕爾堂和懷恩堂。於是,倪柝聲接到電報後,就不顧同工們多次的力勸,定意要從香港返回上海,並由內弟張宜綸送他到火車站前往大陸。走時,他擔心再有勸阻,與李常受不告而別,從此他們沒有再見過面,也沒有通信。而在走前,他曾對李常受及其他同工說:“倘若一個母親發覺家中失火,自己正在屋外洗衣服,她會怎樣作?雖明知危險,豈不仍衝進屋內?我雖明知回去凶多吉少,然而多少弟兄姊妹還在內,豈能就此一去不回?我不以性命為念,如果房子塌下來,我的孩子還在裡面,我必定把它支撐住,即使要我的性命也不顧惜。大陸有那麼多處召會,怎麼辦?我必須回去照顧他們,並為着主的見證與他們站在一起。”當時,從出生地汕頭傳來母親倪林和平蒙召進入榮耀的消息,都未能影響他的決定,只是請他的大姐安葬,而自己則回到上海,為着照顧全國的眾召會。當他回到上海後,又叫張品蕙離開香港定居上海。
在倪柝聲離開香港前,有一個多月時間,和他親愛的同工李常受在一起配搭,共同處理香港召會的事務,也有私下更多的甜美且難以忘懷的交通。他希望李常受不要再回中國大陸,並把實在的情形和需要告訴他。而他表示他到香港只是看一下,他的負擔仍是要回到大陸去。他把香港的工作交給李常受,陳則信和魏光禧則負責香港召會。在對福音書房和文字工作上,他安排福音書房要在三地成立:上海、台北和香港。他親自管理“上海福音書房”;李常受負責“台灣福音書房”;魏光禧負責“香港福音書房”,同時李常受要在文字和編輯上協助。並且,三個書房都有共通的版權;換言之,三個書房就是一個。
四月一日,李常受返回台北。然後,他帶領弟兄姊妹藉着廣發福音單張,派出福音隊遊行,在市中心的新公園露天音樂台以及租來的會場大傳福音。
五月,中共領導人與上海青年會吳耀宗為首的三位自由派新教領袖,在北平進行一連串的形式會議。六月二十八日,中國政府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三十日,《敞開的門》再度復刊,《執事報》取消。七月,農村開始掀起人民公審地主及富農的群眾大會,而基督徒也不能免除參加政治教育學習和鬥爭大會。此時,鼓嶺的房產被要求沒收,全國的地方召會有上萬聖徒聯合簽名希望政府能夠保留。七月二十八日,吳耀宗、鄧裕志、趙紫宸、劉良模等四十名基督教人士發表《三自宣言》,徵求信徒簽名。宣言倡導“三自革新”運動,並稱“中國基督教教會及團體徹底擁護共同綱領,在政府的領導下,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及官僚資本主義”。
不久,鼓嶺執事之家被定為“團體地主”,在鼓嶺執事之家的全體人員開始受到管制。即便聚會,也要有政治學習。但汪佩真一面順應環境學些政治,一面在事奉上和屬靈的事上,仍堅持原則,不苟且附和。她對執事之家有很重的負擔,日夜操勞、忍辱負重,主也給她恩典,把許多難關一步步都帶領過去。
十月二十二日,因着外面有的刊物,責難抵擋地方召會的見證,攻擊倪柝聲及他的職事,並將他從前受誣陷之事重提。於是,在抱着靜默的態度和不樂於爭辯之後,上海召會的十二位同工(唐守臨、杜忠臣、繆韻春、俞成華、許達微、李淵如、張光榮、朱臣、汪佩真、江守道、張愚之、張耆年),聯名在《敞開的門》第二十二期發表聲明,說幾句不得已的話:“因我們一面願在主面前學功課,一面也願讓主自己來替我們證明。總之,將來在基督台前,各人的心懷意念都必要顯明出來。但願主憐憫我們,叫我們不敢不敬畏祂!不過對於倪弟兄個人,我們在主面前都能同心見證,他是神的一個忠心的僕人。他雖然經營生產事業,但他的目的從來沒有為着他個人的什麼。在真理上,在事奉上,在經營生產的事業上,我們和他都是同心合意的。特此敬告凡關切到我們的弟兄姊妹,也請你們為我們代禱。”
十一月十七日,李常受應邀到馬尼拉講道,並安排服事,此後住在那裡約有五個半月,使馬尼拉召會興盛起來。說到他訪問馬尼拉,其實在他剛去台灣的那個時候,遇見二位從馬尼拉來的華僑弟兄,就是出錢買地蓋造台北第一個會所的那二位。他們就極力邀請他去馬尼拉。那時,中國人到菲律賓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在一九四六年,菲律賓政府脫離美國的轄管,成為獨立的國家後,就非常限制中國人到那裡去。因此,辦簽證極不容易。而到了十一月這個時候,李常受在台灣的工作告一個段落;同時,菲律賓的手續也辦出來了,他就去了馬尼拉。
到馬尼拉第三天,他就得了嚴重的痢疾,送醫院急救。因為接待他的會所,那裡蚊蟲相當多。但主憐憫他,叫他得着了恢復。之後,他就被安排住在一位老姊妹家。馬尼拉的第一場同工聚會,是在一位弟兄家裡。繆紹訓開場就說:“李弟兄,我們在這裡多年,感覺羞恥,工作作得不像樣,召會帶領得也不像樣。所以我們請你來,真覺得需要你的幫助。”其實,後來證明他的話不過是假意,但倪柝聲曾說過:“即使人嘴唇的話是騙你的,你也得信。”李常受清楚這一點,他也認為:“不要因為你聰明,人嘴唇的話,你知道不是真的,你就不信。”於是,他真的就照繆紹訓的交通,接受了負擔,在那裡開始撒下神工作的種子。
年底的時候,李常受請了三班人,同工、長老、執事,總共差不多四十人,一同來聚會。他對他們說:“我來了一個半月的光景,你們同工起先對我說,需要我的幫助,長老們也說要我幫助,執事們又說需要我幫助。我是個敞開的人,我們受主差遣出來,幫助一個地方召會,但幫助的方法不同,要視一個地方召會的實際情形而定。我們對召會的幫助分二種,有的召會自己可以往前去,只是需要我們來加強,這種幫助是作客的幫助。我們幫了一段時間,就會走了。另一種,就是這裡的召會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把召會交給我們,要我們重新帶領,好好的幫助。這就不是作客的幫助,乃是我們作主體,帶領整個召會。我請你們一點不要客氣,都在主面前告訴我,你們需要哪一種幫助,是作客的幫助,還是作主體的幫助?”
他的話剛說完,繆紹訓就站起來說:“我代表眾同工,請你來作主體的幫助。”另一位也站起來,代表長老說:“我們需要第二種的幫助。”後來,又有一位弟兄站起代表執事們說:“請你照着第二種方式,幫助我們。”因着這樣,李常受就接受他們的邀請,定規每年劃出一部分時間,大概是三、四個月在馬尼拉,其它時間留在台灣作工。同時,他也盼望馬尼拉的同工、長老、執事,人位一概不動。並且眾人來在一起事奉,從前的作法,要一概到此為止,今後一切要隨從新的作法。接着,在馬尼拉召會就成立了長老室、執事室,並安排陳美西、王淑貴這二位同工姊妹,為執事室的總負責人。大家都同意了。
然而,沒過多久,這二位姊妹就來對李常受講:“李弟兄,我們沒有辦法作下去了,因為你安排的,等到你不在時,繆弟兄把這些全都改了。”李常受就對她們說:“你們且不要管,因為那天,他們眾人統統交出來了,要受帶領,要我作主體的幫助。你們還是照着我交待你們的作,繆弟兄怎麼改都不要緊,你們還是照我說的改回來。”李常受不在時,繆紹訓就把一切都改回去,這叫李常受裡面打了問號,到底他開頭說需要幫助的話,是客氣話呢,還是真話?
再說說馬尼拉召會的背景。菲律賓第一個有聚會的地方,就在馬尼拉。先是有幾位中國人,在聖公會裡聚會,後來因着稍微看見一點真理、亮光,就不願意留在那裡。一九三五年,王載到了菲律賓,對他們講道。他們就得他幫助,從聖公會出來,自己有一個聚會。王載回國後,就把繆紹訓介紹到馬尼拉傳道作工。繆紹訓是在福州得救,而後一同事奉的。那時,他是個全時間的傳道人,和福州城外南台的聚會比較接近,但並不在那裡聚會。這時,王載把他介紹到馬尼拉,此後他就在那裡傳道、作工,也有了聚會。再後來,陸續有人得救,那些得救的人,雖沒有直接得到倪柝聲的幫助,卻間接借着他的書報得了幫助。此外,一九三七年七月,倪柝聲訪問馬尼拉,花了一個月時間,在碧瑤山上對一百多人講道,幫助了一些人看見召會立場及生命方面的事。
- 待續
高恩燦:歷史的簡說(介言)
高恩燦:“歷史的簡說”編年史_1(1920-1931)
歷史的簡說_編年史(1932-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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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簡說_編年史(1951-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