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砥柱(一):转载
原文地址:中流砥柱(一)作者:未识之云
第一章 神的恩赐
春天悄悄临到古老的中国大陆,晴朗驱散了霪雨的季节,夜晚的天空非常清明,只有一些像白羊毛的薄云,一团团飘过银色的明月。福州府古色古香的高塔被七道城门深锁着,蜿蜒的城墙上,伸出久已遗弃的大炮,俯瞰着广大的稻田和散布其间的农庄。第八世纪所建造连接城北、中洲及南台岛的万年桥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已渐趋平息,今夜并没有浓雾笼罩闽江上的船家。
在拥挤的小街及住屋中,白天街道两旁石匠所发出的有节奏的噪音;苦力挑着担子的哼唱声;巨大杵的捣鼓声;街道行人草鞋的唏嗦声;运往市场去的猪仔尖叫声;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及乞丐求讨的哀声;这些喧闹的声音也都逐渐消失了。狭窄的巷道中,有一些迟归的脚步声;几时桥夫抬着桥,带着晚下班的文职官员;一群吵杂的码头工人刚装完货从码头归来;一位瘾君子拖着沉重的脚步,紧锁眉头,手中吊着已熄灭的外国烟卷;到最后一切终归寂静。在宽敞的倪宅中,家人都已入睡。
“剥剥!剥剥!”的声音响起。睡在丈夫身旁的林和平,辗转反侧未能成眠,他觉的腹中的胎儿在动,他也听到老大闺臣及老二闺贝的呼吸声。“剥剥!剥剥!”这个如断音符般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起,是守更人巡行各处,提醒已睡的人们当心火烛、小偷及其他危险所发出的警告。“啪!啪!啪!”从竹筒发出的柝声,好象芦笛声音,似向人说:“子夜已过,邻居们一切都平安无事!”
小屋里一盏油灯泛着微光,火焰闪烁摇曳。和平转动背部稍觉得舒服些,她闭着眼睛,并未入眠,她低声呢喃着:“但愿这次是男孩!”这句话她已说过上百次了。她想起白天家人闲聊、揶揄她到婆婆家所受的讽刺,心中忿忿不平。中国社会重视男嗣,而她却为倪文修生了两个女孩,她的广东婆婆为此大大不悦,因她的大媳妇已不幸生了六个女儿,所以她断言文修的媳妇也一样。因此和平在愁苦中呼求:“喔!神啊!求你为我伸冤,挪去我的羞辱。”这时她忆起一年前快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她曾向神许愿,却不过真诚,也渐渐遗忘。那时她曾照着哈拿的祈祷向神许愿说:“神啊!你若赐给我一个儿子,我一定将他献给你,一生成为你的仆人。”她从小就熟悉撒母耳的故事。现在,这些事再次回到她心中,激起前所未有的感动,她毫不犹豫地说:“主啊!我一定信守所许的愿!”这次不但是口头上祷告,她也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什么,然后她便含笑安然入睡了。
过了好几个礼拜,他们夫妇归回汕头家中,在那儿生产,当她听见丈夫喊说:“是个男孩!”时,心中得到无可言喻的慰藉,她紧张的情绪在喜乐的泪水中得着释放。家人把红蛋送到邻舍及朋友手中,告诉他们久已盼望的男孩出生了,倪家有了后嗣。
1903年十一月四日,倪柝声出生了。他有一位性情文静的父亲及倔强的母亲,中国人取名都是颇有意义的,一个孩子总要在他一生的转折点、取一些新名字。起初,按着家庭传统,他应叫倪述祖,意思是“继述先人的志业”。几年后,他感觉在他的生命中有一样新的使命,便思索一个新名:“更夫”,意思是“警戒及劝告者”,表明神要他成为先知及发言人。但是这个名字有点粗俗不雅,他母亲建议改名“柝声”,意思是更梆之声音或警钟,提醒他记得母亲在夜晚守更人敲竹梆时向神所许的愿。所以他定名为倪柝声,英文名就是众人皆晓的Watchman
Nee.他终生操练做一个像撒母耳那样警戒沉睡众人的先知。这位神的祭司也是一为鸣钟者,他警戒神的百姓要有危机意识,唤醒他们当进入新日子的曙光中
第二章守望者
福州是福建省的省会,也是中国进入南洋的门户。倪氏家族历代都定居此地,每到清明,倪家的人都要到山坡上清扫祖先的墓地。1839年左右,倪柝声的祖父倪玉成诞生时,适逢中英为限制外贸爆发战争。经过三年的鸦片战争,中国在屈辱下被迫与西方签订合约。根据南京条约,香港自1842年割让给英国,并且开放福州及其他四个海港供外商贸易来往,中国蒙受极大的凌辱与羞耻。沿海本是木材、纸张、水果和丝绸的集散地,在江中的中州岛及较远山丘的南海岛,又增加了一些新奇且不受欢迎的事物,就是外国贸易机构极其他们的住宅。
早在五十年前,博学的乾隆皇帝知道,英国藉贸易入侵印度的情形。所以他写信给英王乔治三世,耐心地解释他的帝国是自足的经济制度,不需要海外奇异的产品。信上说:“你的使节知道使我们什么都有,我不需要你们这些珍品奇货,也不用贵国的产品。”这种论调是官府盛行的看法。然而欧洲对中国的瓷器、丝绸、木漆需求逐渐增加,虽然官方命令以物易物,但英国商人却付银两购买,英国政府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只有要求中国购买印度的鸦片才能解决。这样的交易让外商占了便宜,到了1851年,天子的反对撤消后,鸦片才正式成为合法的商品。造成贸易大量增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欧洲需要茶叶。1853年倪玉成大约十四几岁,茶叶是福州最大宗货物,从武夷山买来,装载好沿闽江而下,再从闽江口运往欧洲及美洲各市场。不久庞大的中国快速帆船,如:太平号、色摩比利号、羚羊号、飞驰号,这些船舶使福州成为仅次于上海的茶叶贸易中心。
更正教是随着外贸进入中国,也是鸦片战争及南京条约的另一个结果。1842年所发生的事,当代一位西方作家曾写下激昂的语句:“神已经开了救赎祂百姓的道路,祂行审判是为了向他施怜悯。”皇帝朱批颁定,容许基督教信仰在古老的中国流传,但是这项论令,因为国内军方压力而撤除。尽管如此,西方传教士因为他们国家的支持及对福音的热心,他们涌进广大的中国,为使公义扩展延伸到中国人的内心。他们工作非常迅速,1847年首先抵达福州的是美国公理会的宣教士,同年美国美以美会也来了,接着1850年英国行道会前来传教。这些宣教士的到来,并没有缓和鸦片不法贸易的争论,而且当红发外人要求更大贸易特权时,这些传教士还几乎遭到当地人误以为是贸易商,并与他们的贸易有份。
第一所西式学校,是由美国公理会在1853年设立于古老城市的郊区,倪柝声的祖父倪玉成,因在那里听见神藉着基督耶稣临到世人的福音而得救。当时他还年幼,四年以后(1857年)福州有了第一座教堂。他是四位在闽江受浸的学生之一,他的灵命长进很快,所以宣教士就训练他,使他成为一个福音使者,不久就与其他青年学生向城里近五十万的灵魂传福音。后来,他被按立为牧师,成为三位闽北著名的中国传道人之一,他有解经的恩赐。1890年他被主接去后,仍然令人们纪念。
一位青年到了结婚时期,也正是他一生很大的试验,当时福建很少有女子信主,所以倪玉成找不到本地的基督徒女子为妻。福州的风俗在当时极端的保守,没有人远背当地风俗与外省人结婚,但是他必须选择是去面对别人的议论,或是使他的见证受损,后来他的信心战胜了传统,他从450里外迎娶了一位广东小姐,这位小姐的确是神为他拣选的,她成为他一生正真的同伴。
以中国旧社会的观点来看,他们的确是得到了祝福,共九个孩子。倪柝声的父亲倪文修排行老四,生于1877年。因他是牧师的儿子,所以在基督教的小学上课,然后再读儒家经典准备应试。福州是个文化中心,每三年有两次初试,好几千个学生到此应试,每五年会有两次是全省的学生在此复试。藉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文修与一大群学生走进城东北的大考场,考场大门上悬挂招牌,写着:“为帝国求才。”他被单独关在小屋中三天,认真书写卷轴,以古文写一首古诗,及两篇指定的论文。这些试卷进行严格、公正地评分,在他结婚之前,通过了复试,获得当地初级官职。他年轻的妻子林和平生于1880年,是农村大家庭的老么;生活在可怜、黑暗的迷信中,常常与惧怕、魔鬼、龙及狐狸精的情绪周旋。那年福建发生饥荒,在灾难中,只有她幸免于难。通常一个女婴在父亲眼中是多余的,可能遭遗弃、溺死或活埋,但她终于保留了性命。若女婴因饥饿生病、身体虚弱则必死无疑,骨灰就会送进福州高大多窗棂的婴儿塔中,把骨灰放在塔里花岗岩所做的小盒子里,以节省昂贵的埋葬费。当时南门的罗马天主教孤儿院,只收留少数的女孩,孤儿院门上题着:“你父母离弃你,耶和华必收留你。”
林和平的父亲并未完全遗弃她,他不是自私到为了三、四个银圆把儿女卖掉的人。经过别人介绍,他把她送到城里一个较好的家庭,当婢女养大,她实在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不久这个家庭也遭遇困难,又藉着一个仆人,介绍她给一位在南台洋行做事的姓林的商人,因商人的妾不生育,希望领养一个女孩,所以和平再次易手。因着神的保守,这位商人非常疼爱孩子,因此她找着一个安身之处。虽然这个家已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但夫妻两人特别细心照顾新收养的女孩,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的抚养她。
当他六岁时,继母照当时的习俗替她裹脚,这是使脚趾呈圆形,把脚跟与脚踝绑在一起的动作。这种日益加紧的捆绑限制她的脚生长,使他一生蹒跚而行。假若和平是农村的女孩,她就可以免去这种束缚,因为福州农村早已不再有此风俗。他们根据传统,把男孩及男人的头发周围剃去一圈,中间的头发则结成发辫。虽然她每天早晨都因脚痛而泪流满脸,却从未有逃避的思想,因她现在是商人的女儿,有幸福的前途,莲花小脚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年林先生得了一场怪病,群医束手无策。有位林先生商务上的张姓上司,是美以美会的基督徒,他提议请美以美会的牧师来为他祷告,他们接受了建议,祷告得蒙应允。因他获得如此奇妙的医治,所以便开始寻求基督的教义。最后他们相信主耶稣,把丑陋的小偶像从房子正厅抛出去。林氏夫妇在工作地点附近的美以美会受洗,成为会友。因为教会很近,他的妾及孩子就都到英国教会聚会。最令林和平高兴的是,痛苦的缠足终于释放了,她能像从前一样自由跳跃。她学习唱圣诗,听圣经故事,她的心因这些故事得着安慰,她的快乐很快感染了她的小学老师,老师从她口中得知她家庭的故事,于是老师和师母也加入了教会。
有一位外国商人,在林家附近设立了小学,所有老师都是基督徒。和平被送到这个学校就读。1891年当她十一岁时,进入了美国美以美会宣教士所办的女子学校。在班上她一直是好学生,虽然偶尔信仰上会有失败,但藉着悔改,她也经历神的赦罪和怜悯,而她的属灵层次一直停留在靠自己的努力的光景中。
当她生到学校高年级时,认识一位从美国费城受训回来的中国女医生,名叫吴敬恩,是当时中国仅有的两位女医生之一,和平得以在1895年到城里的宣教医院工作,这事引起当地女孩子的欣羡。次年和平十六岁,她请求老师替她接洽,让她也到美国学医。学校也暂时答应此事,所以她得到父亲的资助,与一位同学到上海中西女塾学习英语。这次从福州到上海的海上行程,使她非常兴奋。她抵达上海,看见街上许多车辆行走,包头巾的印度锡克族警察守在租界地,当时公园门口还挂着“狗和中国人不准进入”的牌子。
由于语言不通,她非常想家,但是学医的雄心使她留下来。她在学习上非常突出,然而也被这半洋化的浮华城市迷住了。不久她开始挪用父亲给她学音乐的费用,也用其它借口向父亲要钱,把自己打扮的更摩登。她自己说:“我在这儿学会许多今生的骄傲及肉体的败坏。”
每一种特别的遭遇,在神的计划中都有其独特的意义。一天,有一位年龄比她稍大,名叫余慈度的姊妹,到学校向学生讲道,余慈度受过良好的教育,如同这些在西式学校的基督徒一样。她在学业上有相当的成就,到英国受医学的训练,当轮船经过苏伊士运河,停泊在地中海时,神拣选了她,呼召她放弃前程,回中国把福音传给自己的同胞。她找到沿途照顾她的船长,告诉他所发生的事。船长大大发怒,以为她精神失常,但她坚持要他同意,让她在马塞港换船回到中国。她回到上海后,被不信的家人拘留,而她的热心并未减低。因她安静等候的见证,不久便使家人不得不相信这是出于神的手。从那天起,她便忠心为主作见证及教导圣经,她不接受外国薪津,只单单仰望主的供给,但她的工作更有果效。
听见余慈度亲口的见证,和平心中大为感动。她请余小姐到她房中,将母亲给她的珍贵金手环送给余小姐,但余小姐拒绝了,她不愿从一个年轻女孩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这使和平更确信她的忠诚,和平说:“从此我知道她真是爱神不爱钱财的人。”
十八岁的和平并没有听到神的呼召,却因环境的激变使她受到打击。母亲一直反对她去美国,且为她心中忧伤。当时福州倪玉成的遗霜,打发一个人来为她儿子说媒,和平的母亲很快 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和平并不知道她母亲已经安排好将她嫁给倪文修的婚事。她接到父母命她回家的信,知道这种安排必须牺牲她做医生的梦想。当时还没有女孩子敢违习俗,反对父母的安排。她虽叫和平,有平安的意思,当时的状况真可说是“烦乱”。她非常痛苦且近乎绝望,在船行经岛屿遍布的海岸时,乌云笼罩她的心头,心中对视她为宝贝的母亲滋生怨恨,因她破坏了她美好的前程,现在生命中仅有的希望已归于破灭。
她一回到家中,便被叫去,给了她倪文修的相片及订婚饰物,从此她便要嫁给这位从未谋面的人。1899年她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结婚礼堂,她觉得自己是个毫无生趣的女孩,却要做新娘。生命对别人而言是自由追求理想的职业,但对她却是一个结束。“结婚,我真恨这个词!”
十月来临,是寒露的季节,十月十八日南台那位前任公理会牧师的儿子倪文修(他是即将在汕头上任的海关官员)与林和平(即富有、慷慨的基督徒商人的养女),在南台举行结婚典礼。这是个快乐且充满希望的日子,这对年轻夫妇在倪家住了两个礼拜。在那里倪老太太带着七个儿子与五个媳妇一起生活。这段短暂日子中,这位颇受拘束的年轻妻子,回想起她母亲的慈爱。她立下心志,如果她有媳妇,决不使她们受苦,像她在婆婆的家中一样!到了倪文修上任时,他们打点行李,出发往汕头,这也是自由日子的开始。
在双方新友的送别中,倪文修带着他年轻的新娘,乘坐舢板到十八公里外宝塔岛轮船码头。甲板上拥挤着许多乘客,他们的卧铺、行李、猪皮皮箱及各种家畜,都在一起,当轮船从浑浊的河道进入碧绿的海洋,旅程拥挤、不舒服的感觉,因着眼前美丽的岩岸而消失。经过五百公里的海上航程,他们终于抵达汕头。这是一个位于韩江口的小型岩石通商港口,虽然它较福州小,但它有富饶的腹地,蓬勃的贸易。倪先生终日效力于他的关税工作,这对青年夫妇在海关特区内定居下来。
1900年并不太平,远在北方省分发生义和团之乱,或称为义和拳,外人称为“拳乱”,他们杀害中国基督徒,演变成排外的暴乱。狡诈的慈嬉太后,早已远走内地。她想利用此危险运动,达到自己的目的,颁布命令剪除所以在中国的外国人。所幸南方总督冒险遵守所订的“东南自保条约”,没有执行她的命令。福州城因为神的安排,在变乱时洪水冲毁了闽江大桥,因而阻拦谋害的发生。当汕头不安的情绪控制住,这时闺臣出生,他们因她出世而欢欣,视之为神的恩赐。一年以后 闺贞出世,更加增他们的欢喜。但由于传统观念的压力,两个女孩的父母感到内疚,为何神让第二胎还生女儿?他们都是单纯的基督徒,在重大的试炼中信靠神,传统的压力使他们屈膝在神面前,并将问题交拖给祂。
当他们再次回到汕头时,第三胎临产,这个父亲终于高兴的叫出:“是个男的!”。在这个小孩述祖身上,神听了和平心中的祷告。虽然她是个软弱的基督徒,但她守住了她的诺言,像哈拿一样,带着她心爱的孩子回到神面前,说:“这孩子就是我所祈求的,所以我要将、这个孩子 终身归给耶和华。”因此神为祂自己找着了一个守望者。
第三章 蜕变的新生
往后几年倪家的孩子陆续增加到九个(五个男孩,四个女孩)。闺臣、闺贞及亨利(述祖就是柝声)后,就是乔治(怀祖)及三个儿子宣祖(只活到中学),过了一段时间又生了两个女儿天婷及天菁,最后是两个儿子,保罗(洪祖)及约翰(兴祖)。
倪文修是一位海关的初级官员,月薪三十五两,收入并不算高,他还必须把将近半数的薪水寄回给家中寡母。人口日益加增,必须常为生活的必需品有所预备,如食物、衣服及所住的房子。他们有便宜的新鲜蔬菜以及海产补助了米食营养的不足,因此孩子们成长良好且健康。他们的玩具非常简陋,都是当地陶器、竹子及纸做的,在圣诞节前后,季风增强时,他们便玩风筝。
林和平非常勤快,为了帮助家中的经济,她答应父亲的请求,帮助他在汕头出口贵重的抽纱及刺绣布疋。这是一种利润很高的买卖,当时在马来西亚、英国及美国都有稳定的市场。她丈夫因工作细心谨慎,忠于职守,受上司赏识而获晋升。经过几年兴盛的日子,他被转调到苏州,即上海西方九十公里的地方。由于布疋的买卖突然停止,家庭经济陷入紊乱。过了十二个月,在母亲怂恿下他回到福州,应征另一个新的职位,由于博得同情,他很快获得了工作。
在汕头时,他们夫妇开始注意孩子的教育,在礼节义态及练写毛笔方面都加以训练。一回到福州,他请了一位秀才(即通过科举的初试)为家庭教师,叫孩子们学习书法、文学及四书五经中的道德准则,这是二千年来中国道德文化的根基。自1905年开始,老式的科举考试废除,进入官场的门路被西方教育取代,但当时的小孩,尚得接受孔夫子的学说及教育。年轻的倪柝声在学习上比两位姐姐来的快,常常得到老师的赏赐。倪家人都爱好音乐,家庭教师教他们中国古调,和平亲自教导他们圣诗及圣经课程。后来丈夫为她预备了一台钢琴,自己也抄些乐谱供孩子们学习。
传统的中国父亲通常都以严治家,但倪文修的天性并非如此。他像自己父亲一样庄重持守,不喜欢责骂孩子,平易近人,就像他在公事、与朋友交往上,仍然保持中国男子的君子风度。在家中是妻子和平执掌刑杖,对他而言,纪律是家庭的光荣,她以威严来管束这些调皮的孩子。家中有一个规矩,每个人都要平均分摊家中的琐事。她把家整理得干干净净,每样物品都有定位,如果什么东西摆错了位置,没有一个人逃脱得了责任,谁在现场,就得把它归回原位。倪柝声身边经常留下一些杂物或打破的东西,所以常受到责罚。他的姐姐们有时因他受罚过重,也常替他认帐袒护他。
他们很幸运,有另一张姓福州家庭与他们为邻,同住在南台岸边,可以远眺大桥,张付官是位很好的基督徒朋友,与他们父亲时有来往,两家儿女经常在一起游玩,张家两位大姐与倪家姐妹是好朋友,但小嘉莉(品惠)比柝声小一点,总是跟在他后头。在孩子们玩游戏的时候,倪柝声总是出注意带头,所以他成为孩子中的”老大”。
离他们家不远,有个热闹的鱼市场,那儿有座花岗石的古桥,上面铺着磨损的石版,连接到中州岛。还有座更长的万寿桥跨越北岸,并由一条拥挤的马路通到福州旧城门。旧城对孩子们可能太远了,近在身边的古桥便成为他们嬉戏的地方。在这儿他们可以看见做生意卖书画的摊子,也有替人占卜、选日子,或牙医在好奇的观众面前替人拔牙,甚至偶尔碰到满清衙门的囚犯,颈项上带着沉重的枷锁,板上写着他的罪状。在岛的周围挤满了许多船家的舢板,他们为生活忙碌着,在拱桥下的小舟上,渔夫和他们的鸬鹚在捕鱼,每当鸬鹚捕到一条鱼,便得到一点食物,因为它们脖子上系着一个项圈,所以不会把鱼儿吞进腹中。
从码头到他父亲办公的南岸,孩子们可以看到近海的平底船,快速开往南台停泊地,他们的快桨上画着偌大眼睛,坚硬的棕色帆与蓝色的鼓山山麓相互辉映。,所以孩子们可以看到许多不同的样式。这儿的出口贸易非常兴旺,包括农产品、山上的茶叶及木材。但出口工业产品很少,仅限于丝绸、陶器及家庭工业,如油纸伞,红木枕头。这时的福州算是落后,因为整个中国在工业上有很大的进展。沿海城镇纺织工厂兴起,铁路伸入内地陆,外国工程师辛勤地开采国内的矿产。
倪柝声大约六岁时,倪家迁回福州,九岁时,反对帝国的革命运动肇始。当时旧城内住着浙江兼福建总督,他是满清皇朝的代表。鞑靼将军及他的闲懒旗人,带着浓装艳抹的女眷住在该城的特区内。拳乱之后,民生困苦,政府失信于民,所以有些受过教育的中国青年,起来反对外人统治及西方的剥削,有更多青年到海外学习新知识,并带回革命思想。
当时他们心中目的英雄,就是为中国革新努力了廿年的孙逸仙博士。他出生于广东,信仰基督教,是中国革命思想的创始人。虽然他一再失败,但他为中国创建了三民主义(民主、民权、民生),获得广泛的支持。他被迫流亡海外,因为满清政府仍为那些寻求自身利益的外国政府所支持。1908年十一月光绪皇帝崩逝,他虽然聪明但太懦弱,所以整个政权都落入老皇帝寡妻慈禧太后的手中。她是个阴险自私的人,皇帝死后第二天,她也去世了,很少人为她哀哭,但继承王位的是光绪的三岁的侄子,登基名号为宣统。
再过三年,帝国由于人为过失遭上天废除。1911年十月(即双十节)因搜查革命党的炸弹,湖北首府武昌发生革命,接着一连串事件,导致清帝逊位,开始民国纪元。
十二月孙逸仙博士从海外回国,在(南方首都)南京被选为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他宣告成立一个民治政府。为了表明反对满清统治,他的拥护者开始剪掉辫子,这辫子是满清强制在汉人身上的标志。从此以后,福州的学童,不再于广场上彼此玩弄发辫。中国经过二千年的君主政体,龙朝的政体中心被充满希望的民主政治所取代。
孙先生与南方的革命领袖,急切盼望在中国塑造西方的政治体系,但北方有一人敌挡他,这人就是袁世凯,一位企图当皇帝的帝国将军。他用计谋取了总统之职。1913年8月孙博士被迫与南方沿海城市组织“二次革命”机构。
倪家非常靠近这个工作地点,孙先生的”爱国运动”打动他们的心。虽然倪文修是一位退休的官员,无法公开赞助,但他的妻子则不然,到处演讲鼓吹,并宣传她新发现的妇女运动,使女权得以伸张。她不顾周围的战乱,到处演说,自己先把首饰金环奉献给国家,所以有许多人跟随她。为了加强联络力量,她组织妇女爱国会,以地方首长夫人为会长,自己为总干事。1913年孙先生到达福州,和平被官方委派为总统的接待员,加上孙先生的私人秘书宋女士是他上海中西女塾的同窗,所以,她自始自终陪伴他们环游全市四天,并赴各机关会宴。
这时倪柝声只有十岁,由于孩子的好奇心,他喜欢听有关政治的谈论。革命的确带给这个国家一个新希望,由于亲西方的情绪开始普遍,使基督教宣教工作迅速扩展,也带出他到外国留学的门路。但一年以后欧洲发生战争,西方和平幻灭,国内革命几乎流产,形成军阀割据的局面。日本也藉着参战入侵,于1915年1月18日提出二十一条件,公开要求瓜分山东省,因此把中国变成傀儡。那年袁世凯宣告民众喜欢复辟,因此恢复龙朝,但却注定他羞辱的下场。
1916年十三岁的倪柝声满怀希望进入英国行道会(C.M.S.)的初级中学,接受西式教育,他按部就班进入圣马可高中。这所高中是属于安立甘教会在南台岛设立的福州三一学院,包括小学、初中、师范、高中及神学院五大部,将近有四百名学生,这儿的教师和职员,主要是从爱儿阑都柏林三一学院来的宣教士。
他在学校的成绩每学期都名列前茅,偶尔因生病而成绩退后。他像其他学童一样,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倪述祖”,以红墨水印在书本及手边的纸上,这是盼望有一天能得好运的记号。在行为上,他是一个正直、有正义感的人,也以此沾沾自喜。有一次一个小贩到学校报告,说倪柝声因正义的热心,将偷瓷器的小孩指认出来。他对男孩子的团体运动,如篮球、排球及足球,没兴趣也不热心,但他身体长的很快,成瘦长形,比他的同伴都高过一个头。
他很快学会北方话,就是西方人所指的“国语”,现在正式成为全国百姓的通用语言。他早年所学习的古文,仍然留在守旧的教育制度中。但现在中国正掀起巨大的文化复兴风潮,为了一般大众的需要,一些先锋作家及诗人,转用新的语体文,来写本地话的通俗小说。1922年教育部核准,把全国教科书重新用国语改写。这项改革使以后几年在以文字传达思想上,产生极大效率,因而帮助了基督教思想的传播,得以进入广大的圈子。
然而宗教信仰在学生当中并不受欢迎。1918年一次反宗教运动,藉陈独秀的”新青年杂志”而升高。他是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也是一位最具有影响力的教育思想领袖。他的运动在1922年,产生一个反宗教大联盟,随后导致反基督教运动,他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总书记。还有一个五四运动,也值得我们注意。由于第一次大战胜利,中国希望藉着1919年凡儿赛条约,收回割让与德国的山东省,但是,当时山东被英、法转让给另一个盟国日本。许多中国青年因为政府无能,出卖国家感到愤慨。于是1919年5月4日在北平发起青年保国运动,随即学生在上海、福州罢课,同时产生一个新马克思思想。在1920年因为苏联政府宣布放弃对中国领土的要求,更助长了这个思想的进展。
这时倪柝声正十六岁,很容易感受学生运动的情绪。他刚完成初中教育,要到圣马可学校读书的计划,便受到这些情绪的搅扰。例如,北方军阀的零星争门,由于粮饷缺乏,军队开始重视抢夺,一些同学从乡下回来,带来百姓暴乱及农民受欺压的悲惨故事。
家中的事也使这个成长中的孩子从迷梦中清醒,母亲所介入的团体,对他们逐渐失去吸引。福建政府为了嘉勉她政治上的热心,孙道仁都督特为她上呈北京政府,蒙允授与二等爱国勋章。她得到这份荣誉后,爱国热心反而消退转而追求自己的名誉及地位。社交娱乐占去了上教堂的时间,“此时我与不信的人接触,成为一个无信仰的人。”每天有些名人女士到南台家中玩牌、打麻将。有一天牧师来请她为圣工奉献,她调侃地回答说:“你且坐下,看着我是否能打赢,如果赢了就奉献一点给祂。”她连基督徒敬虔的外貌都丢弃了。
和平过去管教孩子,是公正无私的,但这时却显得不耐烦、不公正。1920年1月的某个星期天,她一件宝贵的装饰品打碎了,和平怪罪倪柝声,要他承认,但他拒绝承认,于是她就把他通打一顿,伤害了他的自尊。后来虽然发现他是冤枉的,但她仍毫无悔薏,只不过平息儿子心中的怨气。第二学期,他伤心地回到学校。
就在那个月,他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余慈度姊妹来福州举行两个礼拜的新年布道,这位姊妹是她早年在上海非常佩服的人。这时余姊妹已是中国北部及韩国很有恩赐的福音巡回布道家,并且她在上海也创设了一所圣经学院。和平与1898年曾被感动送她一件礼物,后来一直没再见过她。聚会前一天,她请余姊妹到家中吃晚饭,并邀请牌友作陪,饭后她说:“明天早上余姊妹要在天安堂讲道,请你们都去。”她们说:“你呢?”她回答:“我当然也去。”
2月15 日第一次聚会,和平和朋友们准时到达会场,坐在前排。余姊妹小脚上穿着一双锦缎绣鞋,坚定地站在台上,宣读神对夏娃说的话:“你们不可摸,免得你们死。”她头两天藉着这些话,讲到“与神隔绝的属灵死亡”,聚会满了属灵的能力。但这个题目,和平听得不耐烦,因为她从小就知道了,于是决定只参加两次聚会就够了,她的朋友都抱怨糟蹋了两天打牌的时间。
所以第三、四天,她又同牌友玩起麻将,她们照旧兴高采烈。但她心中非常痛苦,和平回忆说:“当时我坐在那儿玩牌,好象一个死人,我知道神的圣灵在对付我。”折腾了两天,她突然向她们宣告说:“我是基督徒,余姊妹不远千里来讲道,我不去听真是不尽人情,明天我不;来打牌了。”
第二天余姊妹见她来,立即上前问候,无意地问她:“这两天你到哪里?”她编了一个谎说:“我不舒服。”余姊妹慈祥地看着她:“愿神光照你,祝福你的病快快好。”这句话打动了她的心,生病和打麻将相差是何等的远呢!自己多诡诈!在整个聚会中,她一直躲避传道人用手指着她说了许多扎心的话。她已四十多岁,又是一位有名气的人物,不能忍受任何人如此斥责,这次聚会几乎成为她最后一次的聚会。当余姊妹问她:“你明天还再来吗?”她怎能再为自己找借口?但第二天她再来时,神又责备她,这时,祂的仆人讲到主耶稣在十字架上为罪人受苦,她说:“余姊妹好象完全为我一个人讲的,感谢主,每天都有一种力量把我带到聚会中。”最后她终于向她承认自己的需要,并感谢祂的怜悯,祂的恩典终于得胜了。
她丈夫去了几次聚会,不禁奇怪地说:“别人悔改总是高高兴兴的,你参加后聚会,几夜不能睡,饭也吃不下,什么都不做,总是哭哭啼啼的,以后不要去了。”她说:“你不知道我心中的事,我犯了罪向你撒谎,从前你给我家用的钱,我还拿去打牌 。”她将以前得罪他的地方都向他承认,接着她丈夫也向她认罪,于是二人双双对泣。“和平”的含义终于进入她心中。从那天开始,她不在碰纸牌及麻将了。
也有一些高中生参加余姊妹的聚会,和平带着重新寻着的喜乐,担任余姊妹的翻译,把她的北方话翻译成福州话。由于倪柝声早已受到朋友不可知论的影响,加上看到基督徒失败的见证,他没有去参加这个聚会。虽然母亲邀请他参加,但他像母亲一样倔强,不愿去聚会。这怎么办呢?现在她被迫来到抉择的关口,她知道必须向大儿子承认过去不公义的罪,但她的骄傲使她无法低头谦卑,何况孔夫子不也讲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
于是她决定以别的方式进行。她拿三块钱去买诗歌和圣经,重新开始家庭礼拜。第二天,她正要弹琴唱第一首诗歌,神的灵抓住她,她知道若要公开敬拜神,就必须向儿子认错。她就说:“但是神啊!我一个做母亲的,怎可以向孩子认罪?”但神却清楚地说:“非认罪不可,这是唯一的道路。”
她丈夫及孩子们困惑地看着她,突然她转过身来抱住大儿子,流泪地说:“我为主耶稣的缘故,向你认那次因生气打你的罪。”大儿子照实说:“你那次无辜打我,我心里很恨你。”她看着他说:“求你赦免我。”但他默然不应,转而走开。家庭礼拜继续进行。
就在那晚,神抓住了倪柝声。他深深被母亲的认罪打动,他从未听说有一位中国父母,会做出这种丢面子的事。他母亲能有如此转变,必定受这位远道而来的传道人的影响,基督教败必定不止是教条而已。他愿自己去见识一番。第二天一早,他告诉母亲说:“我已经预备好,要去听余慈度讲道。”那天他去了。在讲道中,他进入悔改的光中,发现耶稣基督是一位又真又活的救主及朋友。在一次青年奉献呼召中,他向神许愿要终身侍奉祂,决不反悔。神也因此将生命放在他心中,这生命整个改变了他一生。几年前祂垂听了母亲夜晚的祷告,所以祂履行这个约定。
我们能否看见神的手在这些事上的安排?我们看过士大夫的空谈,已经充塞中国人单纯的思想,就在这时,一个被马克斯主义影响了十年的青年完全悔改了。而且成为赤祸洪流中的中流砥柱。
第四章 全有的奉献
当倪柝声十八岁时,他转向耶稣基督,并把自己完全奉献给神。后来他告诉一位亲近的朋友说,在余慈度姊妹聚会的那几天中,他曾仔细衡量奉献的事,认为这必须是全然摆上,不然就毫无意义。耶稣的门徒岂不是“撇下所有的跟从了耶稣”吗?(路五11)他看出重生得救,就是一生一世顺服那位掌管万有的创造者。
为何不奉献呢?在旧城的瓷漆街上,有位无名的雕匠,他已花了六年的时光,才做完四扇屏风中的三扇,把白花浮雕在黑漆的木头上。他每天的酬劳不过是八十分钱,无论是晴天、雨天、或假日,他的老板都是同一待遇,加上米饭菜蔬,及一张睡觉的硬板床。虽然他有这等雕刻技术,但可能只做了两个这种屏风,眼力和精神差不多不管用了,因此他被解雇沦为乞丐。如果我们能不吝惜把天然的才赋,花在这么一个贪婪苛刻的雇主身上,那么有什么东西是配得归还给这位赐下独生子的神呢?
不久,倪柝声便经历了保罗的话:“倒要像从死里复活的人,将自己献给神,并将肢体做义的器具献给神。”(罗六13)他说:“由于神对我的要求,我认为自己所有的才智都属于主,我不可浪费一分钱、一个小时及任何心智、体力,因为这一切都不是我的,而是祂的。这个发现对我是一件大事,从那天起我开始了真实基督徒的生活。”
接着他就学习要纠正一项错误,因为学校有一门费力的科目,就是圣经课程,因为倪柝声漠不关心,所以成绩一直不高。他并未受到高年级反宗教情绪的影响,只因他是出自基督徒的家庭,他不愿意在教会学校使基督徒家庭的名誉受到讥嘲,于是他在考试前把答案写在手掌上,当时衣袖很长,可以将手掌盖住,不会被人发现,结果他得到七十多分的成绩,因为这项成绩与其它科目成绩差不多,所以没有引起老师的怀疑。
当他重生以后,他立即放弃这种行为。因此虽然尽力去读,但成绩却未能超过七十分,他知道若不认以前的罪,神就不能帮助他,他为此犹豫了一阵。校长曾警告过,若有任何一位学生作弊就得开除,而开除就等于失去了大学奖学金和出国深造的希望。(在三一学校的最后两年课程,等于上海圣约翰大学的一年级的程度)所以经过一番挣扎,他决定拣选耶稣基督胜于他的前途。他去见校长,将他所做过的事供认出来,并告诉校长,他之所以要认罪的原因。令他非常感恩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被开除。
在倪柝声归主三个月后,余慈度小姐再度访问福州。她是从厦门北上,向三一学校的女学生讲道,再一次又有许多人归向基督。此时,这地区正受到战争的搅忧,因着南北势力的消长,在乡间及城市时常发生间歇性的战斗。5月5日,高中生参加一项为纪念1915年日本所提二十一条国耻纪念日的反日本游行,第二年因为局势不稳定,学校的课程无法按部就班地教授。
看到这些情形,倪柝声觉得必须重新调整生活的方向,因此神秘地失踪了。他的同学不知道他到那儿去了,同时他的家人也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他回来几个月才说出来。原来他坐船去了上海。这时上海因着约翰杜威(John
Dewey)、巴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及泰戈尔(Tagore)的到访,正兴起教育的新思潮,在学生心中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但他的目标并不在此,而是到余姊妹的圣经学校接受一年的圣经训练,为要解决他读经上的困难。他虽然尽心努力,仍然得不到更好的老师指导,但他从余姊妹身上学习完全仰望神的供应,就像余姊妹一生所行的一样,她告诉他要让神的话语在他心里,而不仅仅是记忆在头脑里。
当他回家是时,母亲以坚定的口吻问他说:“现在回到三一学校完成你的学业。”他遵命而行,因为课程分量的减少,所以他几乎没有困难就赶上。
倪柝声是转变了,不在浪费片刻时光,专心于学校的功课。同时也列了一张班上同学的名单,开始逐一为他们祷告,并抓住没个向他们做见证的机会。因他随身携带一本圣经,同学戏称他叫“圣经仓库”,但他仍旧继续研读,以求明白圣经的内容(他告诉我们,他曾定意每月要读好几遍新约)。他热诚的随时预备向每一个人传讲圣经中的信息,由于他生活的改变,敬虔的生命加上动人的微笑,渐渐引起同学的兴趣。
有一位名叫王峙的学生,他是从广州海军学校,转入三一学校六年级倪柝声的班上。他是最早加入倪柝声在学院礼拜堂非正式的学生祷告会。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倪柝声在班上谈道工作,才在看到结实的果子,有好几位青年悔改,并得着新生命的喜乐。其中为首的有从沿海连江的古田坐船来求学的缪绍训、陆忠信及魏光禧。
他们不以在学校做见证为满足,有一群高中男生开始利用主日、节日及学生偶而罢课的时间,把福音带进城里。他们沿街敲锣唱诗,并向民众宣讲永生救主的佳音。如此更加增了这城里原本就有的吵杂声,如鼓声、爆竹声、猪的尖叫声、小贩叫卖声、苦力喧闹、送葬仪队的哭叫声等等。所以没有人介意他们制造出的声响,他们手拿单张及标语牌,海报用大字清楚写着有关得救的方法,贴在广场墙上,与色彩鲜丽的红鸡牌香烟广告、大肆宣传的煤油灯、华丽而庸俗的蓝色老虎壁画相争(这些老虎是在南方福清业林,令山上居民恐怖的动物)。中国文字是直写,可以写在广告版上,所以他们有了一个新的构想,做了白色棉布背心,用红笔写上福音信息,如:“神爱世上的罪人”“耶稣基督是永生救主”,于是两岸的村民都感觉到这群基督徒中的灵性的复兴。
这时,倪柝声在马尾找到一位同教会的属灵姊妹,她后来成为倪柝声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当他从上海回来在马尾登岸时,余慈度姊妹介绍他去认识和受恩教士(Margret
E.Barber),和教士以前是英国传教士,现在自立传道,她生于英国东部撒弗洛克州的毕生毫。于1899年随英国行道会的人来到福州,她在女子中学教了七年书,在宣道记录上,她是一位热心、努力的工作者,并且具有相当才华。1909年当她回英国度假时,她感觉到神向她挑战有关她受浸为信徒的事(她以前是受点水礼),她为此到挪维奇的 薛雷教堂去见潘汤(D.M.Panton)先生。她的主教知道了这事,便写信给她,劝她不要再去福建。虽然如此,她在四十二岁时因着薛雷教堂信徒的祷告,以及自己仰望神的供给再次回到福建。
她与中国自由传道人李爱明同工。为了不使她以前在南台的同工为难,她度过马尾罗星塔的渡口,在白牙潭以廉价租到美国公理会退休传教士的一栋平房。不久,在这里又加入一位从英国来,比她小二十多岁的黎教士(M.L.S.Ballord),这个地方成为她日后事奉的基础。
她们两位在当地妇女中,忠心工作有十年之久,偶尔也向男人传福音,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她们就到福州城在市场里分发福音单张。她们深觉自己是单身女教士,受到性别的限制,又处于一个广大属灵黑暗省份的门口,如何能应付福音的需要?当她回福州的第一年,虽向邻近佛泉山庙里的二师父作了自己受浸成为基督徒的见证,而这庙是以藏有佛牙而著名,然而传福音的行动如凤毛麟角。要使以农立国的中国归向基督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告诉自己说,除非神自己从中国各地呼召拣选一些青年男女来工作,否则不易有果效,她们开始为此恒切的祷告。
1921年的一个清早,一艘中国军舰停泊在白牙潭,一位年轻的海军军官上岸,当他路过海关时,她被传教士住宅中的诗歌所吸引,于是上前拜访。他就是福州倪柝声的同学王峙的大哥王载。他是从烟台海事学院毕业,被分配在南京的一艘舰艇上任职,就在那里他很奇妙地归向耶稣基督。他当时是二十三岁,并且决定放弃军职,成为全时间的福音工作者。就在她们传出诗歌的门口,神赐下应允这两位女教士的祷告凭证。
王家住在南台岛靠进河边的岐山村,房子在山坡上比倪家高一点,所以王载很快与倪柝声及其同学联络上。当他从船上退职回家后就以此地为福音工作的据点。他在服事上很有恩赐,而且年龄稍长,经历也比较丰富,因而大受学生的欢迎和敬佩。
因着神在倪柝声母亲身上转变的工作,倪家也成为一个新运动的中心。这为曾在政治上活跃的人物,而今转变为基督的见证人,足以耐人寻味。由于她简洁有力的见证,及灵活的运用圣经,倪女士便被一位美以美会的牧师邀请,到福建北部各地向妇女作见证。藉着朋友们的帮助,她的白话更为流利,使她进入更广的工服事。她紧紧地跟随主,在凡事上寻求祂的旨意,常常简略地记下自己的言行,警觉地改正自己的缺点,所以神明显地在她的见证中赐下荣耀。虽然她常离家远行,同时也察觉到家中的需要,一个炎热的夏季里,她在福州女青年会,参加了两个礼拜的聚会后,因为急需休息,她拒绝了继续事奉的邀请,并感觉到神正提醒她有些事要临到她的家里。当晚她回到家中,与丈夫在屋前的水边散步,眺望河中来往的舟筏,她有感而发地说:“今晚这么干燥,我怕会起火。”初更时分,它们被四周呼声喊醒,猛烈的火焰随着劈啪爆裂声从竹子及茅草编织的房顶冒出,并沿街而窜。他们祷告神,她从神得着应许的确据,他们的房子必不会被波及,她不需要叫醒最小的孩子。的确,风向转变吹向北方,火焰烧毁了十二栋房子后,就在她们房子隔邻的第三间停住了。
倪文修对神奇迹似地眷顾大为感动,七天以后他们在炎热的夜晚乘凉的时,他的妻子又担心另一场大火,他却大为不快。然而清晨四点起了一阵喧嚷声,火势比上次更凶猛,阵风助长了火势,火焰从桥边的市场向北延伸,她丈夫问她:“你看这回会不会烧到我们家呢?”她祷告一会说:“可能会”。于是他们先叫起大的孩子,然后匆忙地打包及收拾贵重物品。就在这时创世纪第十八章忽然进到她心里,想起亚伯拉罕为所多马的祷告不够彻底,(她觉得)神似乎在责备她:“你为何不祷告呢?”所以她停下工作,再次屈膝向神祷告说:“神啊!在福州这地区只有我们这一家是信主的,请给我们一个见证,免得不信的人对我们说:如今你们的神在那儿呢?”她立即得了确据,“虽然千人仆卧在你旁边,万人仆倒在你右边,这灾却不得临近你。”(诗九十一7)她把从神领受的话告诉了丈夫。但此时火焰被风吹逼迫近他们,他为着她的安静不动严厉责备她。然而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城里的消防队因为桥头被烧毁的房子被阻塞,所以离开水边退到他们面前,他们的房子成为救火的总部。由于他们熟练的技巧和风向的转变,加上一些雨水,使大火止于他们住宅前两户之外。一周内的两次大火,使这栋靠河边的房子,在灾难中奇妙地保存了下来,这么奇妙的神迹怎么不使这家人大有信心呢?
日后的某天,和平聚会回来,她知道有两位女士从白牙潭来找她。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有见过和受恩及她的同工,虽然她知道倪柝声和同学们经常到宝塔渡口查经,但自从听见余慈度姊妹回上海前在河里曾接受她们施洗,她就一直避免与她们见面,和平觉得这样对她的奋兴聚会有所妨碍,因此毫不犹豫地公然反对这件事。
在复活节的前几天,倪柝声向她说:“敬爱的妈妈,明天开始我有三天假日,我要去参加和受恩的查经班。你要不要和我去呢?”她回答:“等一会儿,我要祷告神。”她上楼跪着祷告,然后坐起来梳理头发,当她祷告时,她觉得神对她说:“去吧!还要受洗。”她在很小的时候和她母亲一同受过洗(点水礼),现在神要她公开做这件她强烈反对的事,重新肯定她成人后的信仰,明显地这是出于神,不是别人强迫使她有如此的行动。她记得当耶稣受洗时,神的话临到他:“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太三17)经过一番思考,她下楼呼唤倪柝声:“我已决定跟你一道去和教士那儿,我还要受洗。”他立刻回答:“我也是为受洗去的。”
对倪柝声来说受洗不再只是顺服的问题,而是对神持守无愧的良心。他读到新约中保罗把受洗与基督的死联在一起;彼得则将受洗与神的国度相联。她同时也发现在这两个敌对的世界中,一个是这世界的王,一个是生命的主,人们无法事奉两个主。他知道他必须以这中公开的方式表明与世界的王完全绝裂,交托在另一位的手中。他说:“我要从撒旦统治的国度中出来,不再属于这世界;我定意顺服神的心意,进入神在基督里为我预定的永远计划中,从世界得释放,进入祂的拯救。”
听见母亲和兄长的计划,倪柝声的弟弟乔治也表示愿意受洗。于是第二天早晨,他们三人乘船到马尾。和教士很高兴地接待和平,说:“你们吃过饭吗?你们带来什么好消息?”她听见和教士的话大吃一惊,因为没有人告诉和教士这个消息。但神早已告诉她关于受洗的事,因为自从余慈度告诉她关于倪女士的事后,她们就不住地为她祷告,直到现在她们一同跪下感谢神。
复活节主日,他们到白牙潭河边,水流平缓,那天是阴天飘着细雨,减低了他们的兴致。当天早上和平心脏病发作了一次,和教士建议改天受洗,但她坚持说:“我宁愿死在神的旨意中,而不愿照自己的意思活。”她说着就与年纪老迈的传教士李爱明走进了闽江的浅水里,她求神给她一个喜悦的明证。李爱明把她浸入水中,正当她的头浸入水中时,复活节主日的阳光破云而出,因此倪柝声与乔治也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
藉着受洗,倪柝声站着宣告说:“主啊,现在我将世界丢在背后,你的十字架使我与它永远的分开。并且我已进入你的里面,我现在是站在基督里。”他们心中充满了喜乐的诗歌,回到聚会的大厅。
第五章 穿越和田
这时王载与倪柝声更紧密地连在一起事奉,他们有着共同的负担,就是将福音传给城内的青年男女,当地的学校及学院的学生。继续在街头布道,并且扩展到临近的村庄。他们利用中国农历年的长假,用一部分的时间来传福音;一部分则用来聚集分散在各处的信徒,帮助他们灵性的增长。在造就的过程中,倪柝声殷勤研读主的话并结出果子,不久他显出具有特殊的解经恩赐,常给听者相当大的帮助。
当时王载的家里有一间大房间,足以供给聚会之用,一些人便聚集在那儿祷告、读经。1922年的一个主日晚上,王载和他的妻子,倪柝声以及他的母亲,四人一起在王载家中擘饼纪念主。他们在这种没有祭司及传道人服事的聚会中敬拜神,得着喜乐与释放,所以他们经常开始这种擘饼聚会。几个礼拜后也有别人加入,包括缪绍训、王峙、陆忠信、以及一位海军退役军官王连俊(与王家没有亲戚关系)。
1922年底,有一位女士来福州布道,她也是这故事中的重要角色。李路得(李渊如)姊妹是天津人,虽然身材矮小,却心里火热,是当时南京学院的一位教师,她一度曾是顽梗不化的无神论者,同时也是陈独秀所办“新青年”的忠实读者。她到南京就任政府的一所中学校长时,曾自夸说:“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成为基督徒,我也永不相信!”她知道有些女孩们热心宗教,便搜出几个学生所读的新约圣经当众烧毁。然而有两位学生与一名叫蔡苏娟的兼课老师,一同为她的悔改祷告。有一次学校因为鼠疫而关闭,李渊如便与一些学生取道运河回他们的村庄。在这次平静的旅行里,当他们穿过初春的麦田,李渊如面对面遇见了创造万物的神,一种新的饥渴在她的心中燃起,于是她私下偷读圣经并得到满足,最后她发现基督耶稣是她的救主。后来她辞去政府委派的职位,到差会工作,成为一位全时间的传道人。
由于王载弟兄在南京悔改时,曾遇见过她,所以就邀请李渊如在他家参加四天的聚会。这是一次值得回忆的聚会,家中挤满了男女老少,蒙神大大赐福。其中一位学生陆忠信也有了灵里的转变。他两年来一直参加余慈度姊妹的聚会,心中渴慕遇见神,于是跟他们在一起追求,但他得救的确据,却是在李渊如姊妹如火焰般的信息中得到的。其他的人也在这次聚会中遇见主。当这位特别讲员离去后,基于需要聚会再延长下去,所以当他们到街上请人进来听福音时,便由王载、倪柝声、王约翰几位弟兄,每晚轮流向日渐增加的群众传讲基督。
那年冬天特别冷,山顶上积满了白雪,这情形在福建沿海是罕见的,人们都抱紧怀中的灰炉取暖。缪绍训必须翻过海岸山脉回到五十公里外的连江家中,度短暂的假期。他回家不到一个礼拜,便接到倪柝声的一封信,上面写着:“紧急通知,神在此行了一件大事,我们需要你来帮助,请速赶回。”虽然天气异常寒冷,敌方的军队也在附近城镇活动,缪绍训还是立即冒险翻山越岭赶回福州。
圣灵的工作,令他大为吃惊,许多男女学生为自己的罪悔改,并相信了主耶稣,福音大大地被传开。因着圣灵所赐的喜乐,及谦卑的感恩洋溢在他们中间,倪柝声也定意更新自己的奉献,单单跟随祂。他用”在地如同在天”这句话来描述当时的情景。
聚会每晚继续,且大有能力。在学期间,每周末及下课后,都有聚会。青年们成队穿着福音背心,手拿福音旗,宣传“耶稣近了”、“来信主耶稣基督”。他们带着乐器出去,召集群众入内,聚会地方很快就暴满了。日子过去,他们的热心更为增长,并且需要更大的场地。于是这群青年就集资在青山租了一间屋子聚会,摆上粗制长板凳为座位,缪绍训及倪柝声则搬进去住,以便在课余时间帮助慕道的人。每天晚上一群男生放学回来自己煮饭洗衣,然后出去传福音。他们更有异象到乡下作见证,例如,五月端午龙舟竞渡的假期。当学校一放假,青年们便出发上路,人数大约有六十到八十左右。他们走过花岩石所铺的马路,穿过稻田蔗园,农夫都穿着蓝布衫,无休止地踏着叽叽作响的水车,或跟在水牛的犁后,在深泥中操作。他们在路上或在休息的茅屋内,遇有识字的人就给他们福音小册,各阶层的人,从有知识的官员到苦力、军人,都是他们交谈的对象。这些青年都是经过“训练”的,所以他们能应付各样的听众。当他们到达所预定的村庄时,便在借来的教堂内住宿,腾出一个地方作为“不住祷告”的场所。并在这里轮流维持二十四小时的守望祷告。晚上当农人从田里回家时,他们便分队出去穿过街道,请村民来听福音。
缪绍训认定倪柝声是这布道的策划及领队。因此当他站在唱诗的队中,并帮助那些缺乏个人谈道经验的人时,他总是常常关心这些奉献者的未来前程,并为他们的奉献感到兴奋。为这缘故,他坚决主张不传福音时,要从事有计划的圣经课程,使他们明白神的计划,并接受来自神更高标准的训练。
为着自己灵性的更新,他决定到白牙潭,参加英国女教士所带领为数二十多位青年男女的查经班。和受恩教士带领大部分的教导,她的服事从那时到如今,确实结出了许多果子。倪柝声发现他自己越来越看重与她的交通与友谊。有一天他受邀参加那里的祷告会,他发现她陷入与神争执的痛苦中,神向她有所要求,虽她深知该如何做,但是代价却是那么大,她无法将自己摆上。他听见她恳求主不要放弃祂的旨意。她说:“主啊!我承认我不喜欢它,但请你不要为我放弃这件事!”她所求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主啊!求你稍候,我定会向你降服。”她如此的敬虔,以至于他认为这位传教士是值得把自己的问题带到她面前的人。
弟兄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没有隔阂产生,由于向神热心及奉献,倪柝声不能忍受一些不公平的事。他回忆说:“在早期的日子,我已定意不靠自己行事,因此看起来似乎长进得很快。那时有一位比我大二岁的同工,我们总是意见不合,不仅如此,我们的争执都是公众的事,所以我们争论也是公开的,我就这样告诉自己:『如果他一味地坚持,我就要反对,因为那是错的。』但是尽管我反对,他决不更改。我一直在对与错的判断上与他争论,而他总以年长的理由与我争论。他在每件事上,皆以他比我大两岁做为决定的理由,这事实在我无法反驳,所以他一直占上风,我非常不满他的无理,心中也不肯降服。”
有一天倪柝声把他满腹的牢骚,带到和受恩教士面前,请她评论到底谁是谁非?但她是认识神的人,心中恨恶骄傲及嫉妒。她不管事情的对错与否,而是安静地回答:“你最好照他所说的去做。”倪柝声完全不能接受,他抗辩说:“如果我是对的,为何不说他错呢?如果我错了,我便应该听他的,我为何几事都要听他呢?”她回答说:“因为在主里年幼的要服从年长的。”倪柝声当时还是高中生,还不太知道自制,所以一再发泄自己的困惑与不满,他反驳说:“听从神是没错,但若是年幼的对,年长的错,难道也要年幼的顺从吗?”她只是笑一笑,又说:“你最好照他所说的去做吧。”
这个症结,使他们属灵复兴的日子蒙上了一层阴影。1923年春天,他们为一群重生的青年施洗,这对弟兄们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倪柝声指出:“在一块异教之地,任何人转向基督,受洗的确是件严肃的事。”面对这种严肃的场面,他们因着他坚决的口气,知道必有一些事要发生。他们中间有三人个负责此事:倪柝声、那位比他大两岁的弟兄、另一位比他大七岁。这次他到要看看,他们的讨论如何进行,那位一直夸比他大两岁的弟兄,是否也会顺服比他大七岁的弟兄?他们聚会商讨,但那位弟兄还是不顺服,他否决了年长弟兄每样的建议,最后他解散会议,还对他们说:“你们可以把事情都交给我,我一定会办好。”倪柝声心里抱怨道:“这算什么道理?”
这受洗大日的确是他们服事历程上重要的时刻。有十八位青年,主要是男学生,很喜乐地在河边,公开作见证表明与基督同死同复活。他们也向围观的群众传福音。受洗后,倪柝声又带着他的问题找和教士说:“我真气愤,这位弟兄难道不明是非么?”她是待已非常严格的人,所以她能耿直地对待别人,于是她站起来两眼注视着他说:“你到现在还未看出什么是基督的生命吗?你不知道十字架的意义吗?这几个月中你一直坚持你对,你的弟兄错。”她继续说:“但你是否想到,当你论及这事时,你的心态是否正确?你对是非的判断可能非常正确,但你里面的光景如何?你里面的生命难道不抱怨你的行为吗?”自从揭露倪柝声的光景后,她摸着了他的伤处。他哑口无言,因而不得不承认,按常理他是对的;但圣灵在他里面,却指出他的态度错了。
和受恩教士常常用这种方式责备倪柝声。但有一天她对陆忠信弟兄说出她的观感:“倪柝声将来会成为一位伟大的传道人。”在他以后的年日,他一直受到和教士教导的影响。他说:“我永远怀念她,她是一位发光的基督徒。每当我一走进她的房间,我立刻能感觉到神的同在。那时我非常年轻,有许多的工作计划及腹稿等候神的批准,许多事我想只要付诸实现,必定会带出奇妙的果效。当我带着这些计划到她那儿,试图说服她,告诉她事情应该如何做。但在我未开口前,她平淡地说了几句话,我便得了光照。我自觉惭愧,因为计划全出于天然,充满私意,但这儿却有一个人单单为神而活。我不得不求神说:『主啊,求你教导我行走在这条路上。』”
大约这时,她介绍他看盖恩夫人(Jeanne de la Motte Guyon)的传记(1648——1717)她是一位法国奥秘派信徒。为了信仰被路易十四囚禁在巴士底监狱。盖恩夫人在著作中提到默然顺服神旨意的心志,使他大受感动,也深刻地影响了他后来的思想。这本书使确认看不见的事物才是永远的。另外他从和教士的书架上看到像潘伯(G.H.Pember)、罗拔高特(Robert
Govett)及潘汤(D.M.Panton)著名的末世论等著作,主的再来对他成为一幕真实的景象。所以他努力预备主的再来。陆忠信弟兄回忆当时他热心地讲解但以理及启示录两本书,产生很大果效,他的听众从心里燃起愿付任何代价,以预备迎接主的再来。
但他并非凡事顺利。这时他清楚神的指示,在学院的假期中,他要到一个海盗出没的海岛上传福音。他为此心中有很大的挣扎,但他非常看重这呼召。然而当他顺服后,神却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经过长时间的祷告,他决定走一趟闽江口的一个海岛。他很高兴当地民众乐意接待他,经过一番波折,他租下了一间房子,整修后,日用品也样样齐备。他这个计划得到弟兄们的响应,并且有一百多人为他祷告,奉献生活所需的费用。起初他的父母并没有反对这事,然而他打点行李准备出发的前五天,他们突然介入,并阻止他前往。房子已经预备好,钱也付了,神的旨意在他的心中燃烧,他要怎么办呢?他的父母说:“不行”,而神也说:“要孝顺父母”,在极度沮丧下他寻求神的带领。神告诉他说:“是的,这事是我要你去的,但另一方面,当你照着自己的意思去成全时,我便不喜悦。现在我要你顺服你的父母,所以你只有等候,让我以别的方式为你开路。”令倪柝声困惑的是,他没有理由可以向人解释他为何要改变计划,名义上说他父母阻止了他,但是他说:“所有的人都误会了我。”最令他难过的是,有人对他说:“这事以后让我们很难再相信你了。”
他为这事曾思索了良久,并十分痛苦,直到有一天他读到马太福音,耶稣说到关于纳丁税的话:“……儿子就可以免税了,但恐怕拌倒他们,……可以拿去作你我的税银。”(太十七26-27)刹时间他感觉到(但)这字的份量,他明白了。甚至主耶稣自己也曾为了不叫被人拌倒,而容忍别人侵犯祂的自由。几年以后,他才能在十字架的亮光中,客观地解释这个经历。我们可能清楚无误地明白神的旨意,但是祂为我们预备完成祂旨意的道路往往是间接的。“因着我们说『我们遵行神的旨意』,我们的『自我』便得到喂养,这样会使我们认为:在地上不该有任何事挡在实行神旨意的路上。然而有一天神允许有一些事拦阻我们的道路,为着就是要对付那中态度。就像基督的十字架一样,它不止除去我们的自私念头,也炼净所有的事物,包括出于我们向主的热心及爱心,这真是叫我们最难以领受的。”那时他真是受不了了,他感到对他父母的愤恨,并且大大地埋怨,经过一段时间他才能领悟并胜过这些事。
他问和教士能否借他关于“十字架”信息的书,她说:“有的”,她虽然有两本,但她现在还不想借给他。她宁可再等一些时日,等他成熟到可以理解时,才借给他。他说:“我当时无法明白其中原因,我渴望得到这两本书,所以用诡诈的方法从她那儿问出了书名和作者,而不让她察觉我的意图,然后写信给宾路易师母,她就把这两本书当作礼物送给他我,还写了一份鼓励的信呢!一本是十字架的道路(The
Word of the Cross),另一本是加略山的十字架(The cross of Cal;vary and it』s
Message)。我非常仔细地研读,虽然得到一些帮助,但也有些失望,因为这并没有解决我最大的问题。”由此发现很快地给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不是神的方法。
1923年第二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学校因罢课而停止,陆忠信和四位弟兄趁次机会受浸,见证他们与世界断绝并与主联合。陆忠信的经历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他的一位极具地位的叔叔非常愤怒地从古田赶来,他自己是属安立甘宗派的,深怕陆忠信的受浸会使他丧失了进圣约翰大学的机会,便怂恿他打消此念。但陆忠信答道:“我为自己的罪向神悔改,我很平安。”当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时,他的校长认为他神经错乱了。三一学院是学生进入政府几教会机构的门路,对男同学的前程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校长问说:“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再深造了?”他激动地回答说:“是的,我要传福音。”校长为此大感困扰,深怕倪柝声的影响会在学生中产生一股分裂的力量,校长说:“你再回去祷告,三天以后再来找我。”但陆忠信回来后仍不改变,他说:“我已经决定,单单事奉主耶稣,终生不反悔。”
有两名男同学与陆忠信一同读完一年的课程后,他们进了海关机构做事,而陆忠信则去白牙潭和教士那儿。两位英国传教士知道神在这几个月里大大地听了她们长期的祷告,心中都充满了赞美。和教士便邀他一同帮助那些前来寻求教导的青年弟兄,而另一位同工则照顾姊妹。陆忠信在那儿有六年之久。
这时倪柝声与王峙正值三一学院的最后一年,他们被分到较大的班级。整个冬季在学院里,传福音的火一直在他的心中燃烧,弟兄们每天有三次祷告会,一次在清晨,两次在晚间。在城里的传福音行动也同样兴旺,王载和王连俊每天晚上在租来的小客厅里传福音。主日崇拜连带掰饼现在成为例行的服事。同时,倪柝声也花时间,帮助刚得救及青年同工们灵程上的长进,甚至为他们发行几期油印的复兴报,其中也编写他的查经心得。新春聚会在二月间举行,春假福音队再次进入乡间。第二学期受到洪水影响,水势在古桥低矮的桥墩下造成一股急流,给河边住户带来了霍乱和瘟疫,但他们尚能顺利完成他们的学业。毕业考试中王峙得了第一,倪柝声则紧跟在后,事实上他们可说并列前茅。
这时倪柝声二十一岁了,毕业时他穿上祖母给他买的价值十元的长袍,这位广东老妇人虽然言语刻薄,现在已快乐得与媳妇和好。不过最值得他高兴的是在过去一年中,神在学校、城里和周围的乡村得到二十几位信徒,许多同学在学期末,为此一同聚集献上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