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柝声简传 By 陈则信
我(陈则信)对倪柝声弟兄的认识
我记得我得救以后,那一次倪弟兄要离开我们的时候,他将诗篇七十三篇二十五节送给我们,他也将这节圣经送给许多弟兄姊妹。今天晚上,我也把倪弟兄送给我的这节圣经转送给你们。现在我要讲我对倪柝声弟兄的认识。
我是他用福音生的,并且一生从他得到了许多的帮助。我可以这样说,没有一个人
给我的帮助超过他,他所给我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我很乐意述说我对于他的认识。
我们要认识一个人,不只要从大的事上去看他,也要从小的事上去留意他。他在工作上的成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用不著我再提起。我所注意的,乃是他在一些事上所给我的印象,我可以简单的提一提。
他虽然比我大四岁,并不是大很多,但我每一次到他面前,我总觉得我很小,好像一个小孩子,而他却像一个大人,什么都比我高,比我大。小孩子摆在一个大人面前,很自然的就显得小了。有的时候我在他面前,讲我所看见的一点小亮光,很奇妙的,如果我错了,他只要说一句话,不用多说,我就看见全盘都错了。无论对属灵的认识,圣经的亮光,属灵的经历,以及世界任何的知识,他都比我更高大。有一次我同张光荣弟兄坐在他家里,张老弟兄就说:“我们很喜欢在你面前坐一坐,因为每次到你这里,总使我们在属灵或属世的认识上,都能增加不少。”他实在是一个丰富的人。
他得救之后,就非常饥渴的追求主,那一种的饥渴,可以说是少有的。无论在属灵的启示,或圣经的知识,和事奉的学习上,他都很迫切的追求。只要对他属灵生命有益的,他总是想办法去得著。他常到和受恩教士那里,在她面前受教;因为和教士实在能帮助他,特别是对于一个渴慕主的人,更有益处。他自己说,他在和教士面前常受责备。他和一同事奉主的弟兄们,许多时候看法不一样,有时甚至会争执起来,事后他就到和教士那里去,看看到底是谁对。但结果,我们的弟兄总是受责备。虽然如此,他还是喜欢到她那里去。为什么呢?因为和教士实在能带给他属灵的帮助。他渴慕认识主的心,就是那么迫切!
他也是相当殷勤的一个人。倪师母说过一句话,倪弟兄在时间上,连五分钟也没有随便浪费过。他实在是殷勤,他做工的时候是拼命的!这二集的诗歌,是经他看过并且也略略修改过的。那时,他住在钻石山,在将要离开香港的那一天晚上,他整夜没有睡觉,为著赶完这一件工作。有一次我问他:“你身体好不好?”他说:“我没有工夫生病!”他忙到一个地步,连生病的工夫都没有。为著主,能攻克己身,叫有病的身体好像没有病的一样。他的身体虽是那么软弱,帐棚的绳栓时常动摇,主还能藉著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大的工,这都是因为他全心爱主,不顾自己,而殷勤为著主的缘故。所以年青人要在事奉上有成就,必需殷勤。我们的弟兄留下了殷勤的榜样,我们都该效法他。
他对于神旨意的态度,就是绝对顺服。我不是说他完全顺服了神的旨意,也不是说他从来没有违背过神的旨意,但是他的存心,就是要在凡事上绝对顺服神的旨意。
他曾说过一句话:“顺服神的旨意是我们的责任,顺服以后所有的后果,那是神负的责任。”他为著顺服神的旨意,实在付上了很大的代价。因此,他受了许多苦。在这件事上,他也可以做我们的榜样。有一次,他告诉我说,神的恩典在他身上,只要是神的旨意,他是顺服得来的。他不仅愿意顺服神的旨意,他也实在是顺服了。只要是神的旨意,无论是多大的工作,他都可以放下;无论是多大的利益,他都可以舍弃。许多有前途,可以得著好处的事,因著神的旨意,他都摆在一边。他实在是一个顺服神旨意的人。
倪弟兄出去做工的时候,都是凭信心倚靠主。他没有领过固定的薪金,也从来没有向人表示过自己的缺乏,他信神会供给他一切的需用。这并不是说他没有缺乏过,他也常常经过试验,受过许多的苦。有一次,他在上海,据说大概有三天没有吃东西,因为没有钱,后来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几个铜元,他就拿著那几个铜元出去,为要买一个烧饼,或者油条来吃。不料走到马路旁边,因体力支持不住,好像昏过去,倒下来了!但一下子他又爬不起来,靠在那道墙边,不愿给人看见,刚好有一位弟兄从那里经过,问他说,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倒下去呢?他连连说,没有事情!没有事情!他不愿意表示自己的缺乏,他实在是一个肯吃苦的人。他毕生为主所受的苦,可以说超过我们中间任何一人所受的苦!我们无论哪一位都赶不上他。因为他受苦最多且最深,所以也最有属灵的东西可以给人!
他对于钱财很小心,他常常说:“惧怕钱财,好像惧怕地狱的火一样!”他说,奉献的钱,经过他手的,是相当的多。托给他用或托给他分配的,为数也不少。但他常是这一双手接过来,那一双手就送出去了。有时甚至没有一点剩下,两手常是空空的。他经营生化药厂也赚了一些钱,但都是为著主而用的。汪小姐最后经过香港的时候,那时国内已经改变了,我们的弟兄为著文字的工作,买了一所印刷厂,汪小姐告诉我说,这是他最后的一笔款子。为著主的工作,他什么都肯摆上去。还有其他许多的事,他怎样为主摆上,真是不胜枚举!
他也是一个不求名的人,除非为著责任的关系,在文字上才写他的笔名。只要能避免的,他都尽力避免;只要能隐藏的,他总是尽量隐藏的。他不愿意出名,虽然他不愿意给人知道,但却是人所共知的。有一次,我在杭州参加特别聚会,他在同工聚会中说:“我实在羞辱你们,因为许多公会的人,都说你们是倪柝声派。这倪柝声三个字,加在你们身上。”他立刻就转了一个口气,并且很厉害地说:“倪柝声这个名字,是可咒诅的!”他恨恶自己的名字。我们有主耶稣的名字就够了!一个人既不求名,也不求利,在世界上来说,是相当不错的;就是在属灵的境界里,这样的人也是非常难得的!
我们的弟兄在他房间桌子的旁边,听说写了几个字:“大丈夫不求人伶!”他实在是不愿意得到人的伶恤。当然,在神的面前,他需要神的伶悯!但他不愿意得著人的伶恤,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愿意得著人的小帮助。他在佐敦道领聚会的时候,聚会一完,很少与人打招呼,或者和人联络感情,一下子,他就走了。有一位姊妹,备有汽车天天在门口等著,要送倪弟兄回钻石山去,我们的弟兄也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别人的话,恐怕每天都很高兴的坐她的车子回去。但他不是这样,一散会,就立刻自己走了。有时这位姊妹出去追赶,再三的勉强他,才肯坐她的车。其实,他喜欢乘坐巴士或的士回去。在这些小的恩惠上,他不愿意占人的便宜。他也不愿意巴结那些有钱的人。有一次他从香港搭船到上海,同船的有一位来自香港的老姊妹,这位老姊妹相当有钱,也很乐意帮助同工们。倪弟兄告诉我说:“虽然我知道她与我同船,按理我应当去看她,但是因为她有钱,许多做工的人都上她的门,我就不愿意去看她,免得有一个印象,以为事奉主的人都是这样。”
他出门的时候,不喜欢人接送,常常是一个人。他觉得,神的仆人应该是卑微的,不要受从人来的荣耀。有一次我在上海,他要出门去开封领特别聚会,还是江守道弟兄先告诉他,我们有几个人要送他上火车,他才肯答应。那是先得到他的许可,
不然他不喜欢人去送他。这是神仆人的风度,也是站在仆人地位上该有的情形。他常遭受毁谤,被人误会。有一次我在上海,听见好些弟兄姊妹议论他的事情,都是说他不对。我听见了也认为是不对的,以为我们的弟兄不应该这样。但大家都在背后说,不敢去当面告诉他。在那时候,我很遵守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的教训,知道弟兄错了,就要趁著他一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当面指出他的错来。我这个愚昧的人就到他家去了,当面指著他的错说,许多人都说你如此如此。等我讲完了,他很简单的解说几句。始知事情与人所毁谤的话完全相反!那时我又怪他,既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说呢?我带著责备的口气来问他,为什么你不解释一下呢?他很严肃的对我说:“我如果去解释的话,我就没有十字架了!”我一听见这句话,好像有一个大光忽然把我照了一下,我就满面羞惭的回去了!我以为要去帮助他,结果反而得了他的帮助。
他不只在背后被人毁谤,误会和批评,有时也被人当面责骂。他有一次在北平,一位弟兄就当面对付他,差不多有三个钟头之久,一直的责骂他。但我们的弟兄没有分诉,也没有辩论,连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点点头,有时候笑一笑。在座的有另外一位弟兄,就是徐仲洁弟兄,他看见我们弟兄的态度,三个钟头受责骂,一点都没有还口,非常受感动。本来徐仲洁弟兄也是赞成那一位弟兄的,但从那一天起,他就转过来与倪弟兄同工了。这样的事情,不只有一次,可说是常常有的。我们的弟兄不为自己讲理,不为自己申辩,不为自己说话,不为自己表白,默默的接受别人的苦待,实在表现了羔羊的灵。
他对人充满了爱,并且常凭爱心说诚实的话。有时他住在弟兄的家里,弟兄好好的接待他,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常喜欢留下一封信,这封信不是满心感激的话,乃是将你属灵方面最缺乏的地方告诉你。这样常会引起人的反感!认为我这样好意的接待你,你反而写一封信指责我。里头实在不舒服。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弟兄是凭爱心说诚实话,如果肯接受的话,那确实对他们有很大的益处!
有一段时间,我在汕头做主的工,倪弟兄在我家里住了三天,我也尽情的接待他。但临别的时候,他同样的给我一封信,开头我很欢喜,以为他送我什么东西,或者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可是我拆开一看,其中写了五条,这五条话把我的丑相都完完全全的说出来了,好像把我这个丑相画了幅图画给我看一看。我承认开头我的恩典不够,我实在有点生气,但我勉强自己,知道弟兄是出于爱心,我不能生气,不能起反应,因这是弟兄的爱!我勉强把这封信接受下来了,也接受了他所提起的那几点。
感谢神,他信上所提的那几点,恰好改正了我所没有看见的错误,叫我得著很大的帮助!我一生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那样肯凭爱心向我说诚实话,所以我要感谢神!为著这封信,我后来忘记了谢谢他,将来在主面前相会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他!他很少当面称赞人,如果有称赞,总是在背后,免得叫人骄傲。
他在教会中虽然那么有声望,实在是一个属灵的首领。但他还是勇于认错。有一次,人家给他一笔款,是指定要他到郊外风景区去休息用的。他请了几位客人,有两个西教士,我也是被请之一,就搭车到杭州,也到莫干山,并到安徽的黄山。在旅行的途中,我看见他有一些事情,我认为不对,不应该那样做,但我不敢当面说他,可是里面却闷闷不乐。后来回到上海,在那一个主日擘饼的时候,从后面有人递给我一张字条,我打开一看,原来是我们的弟兄向我认罪的话,他说在这次的旅途上,因为他神经太紧张,有些地方错了,请我赦免他。我接到这张字条,里面就有一个感觉,他是一位年长的弟兄,也是一位属灵的首领,竟然向我这小弟兄认罪,这太伟大了!今天有些所谓的属灵伟人,或是教会的领导者,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肯向人认罪,因为他以为这样做,会失去了他的尊严。但我们的弟兄什么时候错了,什么时候就向人承认,不维持自己的尊严,这才是一个在属灵境界里极尊贵的人。
末了一两年,我和他接触的时候,给我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很容易接受交通。许多时候我说出我的感觉,说出我的看法,他常常会考虑,不只是考虑,并且有时也接受。一个肯接受交通,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像他那样在各方面都高过别人,而且满有经验的人,还能够接受别人的交通,实在不容易。他不主观,常常站在客观的地位上来看事情,所以他不只叫人感觉伟大,也实在是甘甜,是一位很可爱的弟兄!
他有一个很大的度量,在他一生之中,不知道受过多少人的顶撞,但他都能饶恕,从来不计算人的恶。从前为著生化药厂的事,许多人反对他,在背后批评他,毁谤他,或是当面顶撞他,但在他恢复职事的时候,他都赦免。向他认罪的固然赦免,就是没有向他认罪的,他也赦免。有一位同工,现在也为主殉道了,就是张愚之弟兄,当倪弟兄去经营生化药厂的时候,张弟兄反对得很厉害。
但当倪弟兄恢复职事时,张弟兄看见自己的错,向他认罪,他全都饶恕了;不只饶恕,并且他和张弟兄一同事奉主,在上海末了的几年,张弟兄成了他最好的一位同工。他赦免人到一个地步,就如诗歌里所说的:“一若毫无其事发生似的。”神怎样赦免我们,他也照样赦免那些得罪他的人。由于他度量的宽宏,所以能包容一切与他不相同的人,也能包容许多反对他的人。他实在是被神扩充过,具有宽广的度量,因此他也能带领那么多弟兄姊妹往前去。
我们知道在我们的弟兄身上有许多的美名,但也有许多恶名。在末了这二十年,人把许多的罪加在他身上,甚至被人捉拿,被人控诉,人加给他许多的恶名,甚至有许多没有听见过的罪,和我们想都不敢想的罪,一一都加在他的身上!并且造出凭据来,使人不能不相信。因此,有许多弟兄告诉我说,他真的犯了这些罪;也有的人说,这些都是假的。如果有人要问我,倪弟兄有没有犯过这许多的罪呢?
我头一个答案,就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犯这些罪,我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知道:从前我没有得救,感谢神,藉著他我已经蒙恩得救了;曾有一度我属灵的情形相当低落,感谢神,藉著他我被带进很大的复兴!我一生蒙主藉他带给我的属灵帮助,可以说没有办法计算!这是我所知道的。
弟兄姊妹,我们要认识一个人,最主要的点,就是从他身上有没有得著属灵的帮助,从他身上有没有基督的流露。这个人的好坏,我们不需要去研究,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罪人。所有的基督徒,如果把基督减去,也没有一个是好的。但是感谢神,基督从他身上流露出来了,我们就要将荣耀归给神!我们的弟兄在这一个时代里,是主赐给教会的一个恩赐,主藉著他使教会得著了何等大的恩典,并且带领神的儿女在属灵的路上往前走了一步。我们在这里述说这些事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喜乐!
最后我不能不说,为著他的缘故,再把赞美感谢归给神!
我也盼望神的儿女们听见了这些话,大家都激起一个追求主的心,我们的弟兄已经离开我们到主那里去了,今天教会实在需要有人起来!常有人说,如果倪弟兄在这里,教会就不会有这些难处了;如果倪弟兄在海外,在海外的教会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是的,我承认这些话是对的。可是神的旨意,神的安排,却使我们的弟兄在这样有需要的时候,没有留在海外。我也常常盼望有一天,他能够出来,或者有一天我能够到他那里去,吐露我心里所有的苦衷。
甚至有一次我做梦,遇见了我的弟兄,我一见到他,就哭起来了!我流著眼泪,把海外教会的情形,都告诉了他。
哪里知道醒过来,却是一个梦。弟兄姊妹,实在海外需要他,但是神的意念非同我们的意念,神的道路高过了我们的道路!主不但没有叫他出来,反而把他接回去了!
现在他在主的怀里享受了安息。今天在海外的教会满了难处,满了分争,实在需要主再兴起这样的恩赐来,再兴起这样有份量的人来!弟兄姊妹,我盼望大家在主面前,为著这件事而祷告,为著教会的需要,我们应迫切的祷告!愿主再得著这样合用的器皿。另一方面,我也盼望今天听了这些话的弟兄姊妹,都得效法我们弟兄所留下的榜样,在神面前竭力的追求认识主!我盼望倪弟兄虽如旷野人声的消失,却有许多像倪弟兄那样忠于主的见证都被兴起来!愿主恩待我们!
末了,我将倪弟兄在1930年前后所写的一首很美丽,而又极雄壮的词,附录于后,藉资共勉:
让我爱而不受感戴,让我事而不受赏赐,
让我尽力而不被人记;让我受苦而不被人睹。
只知倾酒,不知饮酒;只想擘饼,不想留饼。
倒出生命,来使人得幸福;舍弃安宁,来使人得舒服。
不受体恤,不受眷顾;不受推崇,不受安抚。
宁可凄凉,宁可孤苦;宁可无告,宁可被负。
愿意以血泪,作为冠冕的代价;
愿意受亏损,来渡旅客的生涯。
因为当你活在这里时,你也是如此的过日子;
欣然忍受一切的损失,好使近你的人得安适。
我今不知前途究有多远,这条道路一去就不再还原。
所以让我学习祢那样的完全,时常被人辜负心不生怨。
求祢在这惨淡时期之内,擦干我一切暗中的眼泪;
学习知道祢是我的安慰,并求别人喜悦以度此岁。
这一首词,实在说出他在主面前的心愿,也说出他一生的经过。最终主也照著他的心愿,成全在他的身上。但愿人因主的慈爱,和他向人所行的奇事,都称赞他!
陈则信 “倪柝声弟兄简传”
周子坚-反驳梁家麟着的倪柝声的荣辱升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