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信仰的我们又何必苛责和尚 这一年,关于和尚的新闻突然多了起来,比如开房的和尚,微博卖萌的和尚,结婚的和尚,仿佛和尚这个只生存在冷僻地带的稀有品种一下子遍布在了神州大地的每一寸土地。可惜我懒,查了一下资料没有找到这些年来佛教协会增加的会员或其管辖下的寺院之类的数据就罢手了,如果继续深究,搞不好能得出很有趣的结论。 但不管怎么样吧,我们还是可以说点事,比如说到和尚就不得不说到佛,说到佛又不得不说到宗教,最后闪亮登场的就是信仰问题了。本来,以我浅薄粗犷的人生态度和才疏学浅的现实窘境,我一直觉得谈论这样的话题是很流氓很不负责任的,但是,就像一个同学cosplay儒家格言说的那样,“君子不党,小人得字(志)”,我属于后者中的典型分子。 中国人这几年貌似被钱烧到了,有钱的被钱烧得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没钱的被钱烧得以为一切都只能用钱买。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我们号称礼仪之邦的伟大祖国呈现出礼崩乐坏的思想道德全面崩溃之势,淫移屈暴骗,大有一种怎么跟温良恭俭让离得远就怎么干的豪气冲天! 这种社会土壤无疑是思想道德建设理论发酵的最佳时期,而信仰问题属于这个问题中比较大的问题之一。我想说的信仰仅仅只限于宗教意义上有神论的信仰,而非内心坚守一类。刚好我发现很多人谈论的也正是这种信仰,我自己听到的抱怨就常常包括“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国家······”,“中国人已经没有了精神家园!”之类,更有甚者,直接从描述现状进入开药方的阶段,认为只有宗教信仰或者准宗教信仰才能拯救解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 并且无论是描述状态的人还是开出药方的人都有笃定的证据而非论证,认为中国并且仅限于当代中国大陆正处于被其他有信仰的民族或国家以信仰之名深深鄙视的窘境之中。这种笃定的证据当然是来自于比较了,以人为鉴以史为鉴嘛。 我个人觉得最不靠谱的就是以人为镜得出的结论了,犹太人、印度人、西方人,总之只要是有点宗教家底的人在小部分中国人那里常常都能被捧上天,说人家有信仰又有民族素质。印度籍奈保尔曾经就痛心疾首地表示“贫穷已经成为印度人修行的方式了······甘地的现代政治理念完全被曲解成了一种宗教行为!”,所以亲们不要忘了印度很大程度上正是被宗教拖垮了;犹太人高情商高智商吧,但至今还家国不宁,大家倒是不愿意说冲突不断的中东,那里才真正宗教气氛浓厚,人人信仰坚定呢。 所以,对那些总认为宗教信仰的能够拯救中国人崩塌的精神世界的人,我觉得你们开出的药方有些过于药不对症了。用犹太哲学家汉娜·阿伦特的观点来说就是,精神世界的确重要,但过于满足精神世界的圆满将造成的后果是我们极容易就缩回了自己的世界,不再闻问世事,然后机能萎缩。不过,阿伦特的观点在中国还是有可能要碰壁,中国的很多宗教人士,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很多虽然专注内心世界,但和世俗接轨的机能,贪嗔痴倒是愈加发达强壮。 其实,很多谈到信仰的人还是比较倾向于从我们自己的传统中去追寻。在中国严格被真正当成宗教广泛传播的只有道教和佛教。鲁迅先生形容道教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虽然刻薄了点,但大多数人的道教的确仅仅是将人世的七情六欲重新yy了一遍放到天上去,养生而已。佛教嘛,汉传佛教扎根下来的只有禅宗,禅宗是什么呢,要种地要生产,忠孝仁义,讲顿悟不求教义,跟印度佛教隔了不是一点半点。佛教在中国的转变是最终变成了我们参与世俗的另一种方式。 剩下的就是儒释道中的老大了。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这是于丹们非常顺应时代潮流刮起的一股复古风,这股复古风伴随着和据说是保存了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的台湾的比较大有燎原之势。虽然和犹太人的宗教不同,但我们还是倾向于认为这便是中国的本土特色信仰了,冯友兰先生认为从西汉的独尊儒术开始,儒家就变为儒教而成为中国人事实上的灵魂归依。直至如今,“儒教”依然算得上是一个时髦的称谓,即是很多人并没有用这样一个名词,但事实上谈论的却正是这样一种马克思说的让人鸦片般上瘾的宗教,宗教的准则不就是严格的教条和最高灵魂指引嘛。 但孔子才不是最高灵魂指引,他老人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理想的生活便是中产阶级有品位的小资。儒家根本是欢天喜地地入世的,它关注生老病,就是不关注死。我个人歪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意思其实是说:别老指望着什么灵魂啊内心啊的玩意儿,你需要一个直白的人来承担你对社会滚滚向前的责任。活着的人与人之间才是最重要的,灵魂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儒家说的温良恭俭让其实全是在要求公德,而非个人的精神修养,这其实根本就是一套理性的现代公共生活方式。 而且儒家其实根本没有教条,教条都是被教条者自己搞出来的。孔子虽然老说我们不推理,我们直接说这就是真理,但孔子还说了“述而不作”,儒家是不停地阐释阐释再阐释,孟子阐释出了人性本善,荀子阐释出了人性本恶都可以,都是经典。 并且儒家最牛逼的是成功让中国的老百姓把各路神仙混成了一团,想养生时就奔着老子去了,想求子时直接造出个观音菩萨,造反的时候来个人自称上帝他儿子也有人屁颠颠地跟着起哄。当然,对于纯粹宗教人士来说,这些通通是亵渎与胡来,但问题是绝大多数中国人根本从来就不是宗教人士,也基本上不可能成为信徒。 我们太功利了,这个功利非要给他戴朵花的话也可以说是理性精神。别急着骂我,理性精神本就是冷静地获得寻求最佳结果,只不过我们自己现在谈功利色变,以为权钱便是功利,事实上很大程度上那只能叫短视或sb,还配不上功利这么中性的形容词。中国人的理想精神来源于既不过分关注内心世界,也不完全被外在世俗生活牵着鼻子走,中国人以一种“未知生,焉知死”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当时当下状态处理生活。我们因着几千年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农耕文化变得拥有理性规划的传统保守,这种传统出现实质性断裂是在上个世纪,当一个国家的全部人民以宗教般的疯狂和感性投入到一场荒唐的幻想中的时候,我们不断试错不断徘徊甚至原地踏步但至少没有中断过的理性传统生生断裂了。 拯救这种断裂的只能是靠着这个社会不断地重新聚合理性精神,让理性精神来决定我们的精神世界与世俗世界的界限。至于信仰,呵呵,从来都没有嘛,何必苛责和尚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