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鮑彤喝咖啡聊天 Ian Johnson(伊恩強森)作 彤 譯 作者前言:鮑彤一九九六年出獄後處在軟禁狀態,在家受監視,出門被跟蹤。近幾個月,中國領導要在十八大上替胡主席和溫總理確定接班人,對鮑的監控收緊了。不久前我見到了這位年過七十九、自稱「半個瞎子」的老人。便衣警員不准我進他家門,我們便走進一家麥當勞。 譯者前言:伊恩強森先生的英文手記,發表在《紐約書評》上。鄭漢良先生的漢文節譯(http://goo.gl/KuI2N),信達雅簡。下面是我的全譯,除了由「簡」返「全」,為補「足」文義和文氣,另添了一些詞,用【方括號】標出。 他們不讓我在十八大前開口 Ian Johnson:不好意思,冒昧找你,給你添麻煩了。 鮑彤:不必客氣。是這種尷尬的局面,丟了我【這個主人】的臉。算了,不說了。他們不准你進門,不是對付你的,而是不讓我在十八大之前開口,怕我信口開河。信口不信口,請你判斷。 Johnson:八十年代你當官時,權力在老革命手裡。他們參加過長征,他們要鄧小平逆轉經濟改革方向,他們中間許多人支持天安門鎮壓。現在呢?有沒有老革命在繼續扮演這種角色?你認為,前總書記江澤民在幕後有沒有影響? 現在各說各的,形不成新決議 鮑:現在沒有「老革命」了。江總書記不是老革命。他的影響,【就是毛澤東說的「千秋功罪」,要由後人公論,他的功和罪,都】和「革命」不搭界。 過去的中國,一個人說了算,先是毛說了算,後來鄧說了算;現在幾個人一起說了算。這算好事還是壞事?有人【懷念唯我獨尊的大獨裁者】認為過去十年無所作為只是因為缺了一個超級大救星。不過,現在你總還可以議論議論鄧小平,議論議論改革,當年誰敢議論毛主席,議論大躍進,議論文革?鄧主席【高舉四項基本原則】因此也能唯我獨尊,想鎮壓就鎮壓。 現在各說各的,形不成新決議,所以只能【得過且過,照舊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照舊維持局面。在美國,領導人瀆職,就得辭職。水門事件後,尼克松非辭職不可。中國則同舟共濟。如果翻了船,「大家」都完蛋。【所謂「大家」,當然是當大官的,老百姓和大官不在一條船上。】領導同志要互相愛護,你有難,我幫你維穩,我有難,你幫我維穩。薄熙來同志只是一個特例,【他把黨國的臉丟光了,再也捂不住了】只好把他拋出船艙了事。最重要的是九位常委,【哪怕同床異夢,也】得同舟共濟,保證不翻船。 在現制度下當官,我一定腐敗 Johnson:那張桌上有人在關注咱們。 鮑:沒事,家常便飯。 Johnson:現在的領導人快退休了。溫總理八十年代也在趙紫陽領導下工作過,你覺得,那時他怎麼樣? 鮑:他頭腦清楚,明白事理,在好的領導下,能辦成許多好事。 Johnson:現在呢? 鮑:他仍然努力,仍然勤奮,可惜建樹不大。恐怕他自己也不太滿意。不過他至少可以說:「我有良心,我不偷懶。」我不忍對他苛求。我反躬自問,【政治改革就】一事無成。 也許有人會安慰我,「你沒有腐敗」。錯了。如果我在現制度下當官,我一定腐敗。不信?請你相信:我一定腐敗! Johnson:現制度為什麼一定導致腐敗?難道因為有太多的利益群體在爭權奪利? 鮑:不。因為這個【唯我獨尊的】制度【拒絕監督】當了大官就無法無天。你要是在這個制度下當大官,人家就會請你的兒子當央企董事長。你說他幹不了;人家說,他一定幹得了,我的兒子幹得了,為什麼你的兒子幹不了?如果你拒絕,你就是不合作,就是別有用心,就是不肯同舟共濟,就把你拋出船外。既然同舟共濟,勢必同流合污。同樣,別的大官有別墅,你就不應該沒有別墅,北京一座,杭州一座,或者蘇州一座,上海一座。你說你不要?為什麼不要?連省裡的頭頭都在造別墅,分別墅,你為什麼不要!這是合法的!收下吧!所以,現在是不當官使我免於腐敗。八十年代和現在不太一樣,那時沒有這麼多的財富供你腐敗,沒有這麼大的特權允許你腐敗,【沒有大大小小的「六四」,沒有這麼多的維穩經費,幫助你武裝鎮壓反腐敗。】 薄的案子就可以成為契機 Johnson:那麼,你對十八大抱什麼希望? 鮑:我希望十八大面對現實,解決問題。現在需要【耳目一新】改革制度。真能如此,就真偉大!【至少】薄的案子就可以成為契機。如果抓緊現制度下諸如此類的典型案例,【徹底依法查清,打開黑箱】應該可以成為轉機。否則的話,這也「切割」,那也「切割」,【把捂不住的事情和捂得住的事情切割開來,把無法無天的案件和唯我獨尊的制度切割開來,雖然可以大事化小,維穩苟安於一時,終究無異火上加油】坐失良機,悔之晚矣!就算當前「僥倖過關」,今後還得提心吊膽,度日如年……。 我是局外人,蒙在鼓裡,只能觀察觀察,議論議論。 Johnson:咱們走吧!不打擾了! 鮑:怎麼啦? Johnson:有人給咱們照了相。 鮑:麥當勞的咖啡可以無限續,不加錢,牛奶砂糖都免費。要不要去加一點兒? Johnson:好吧,我去加。(過了一會兒,回座後)據說信仰和年齡有關,我想聽聽你的。 馬克思喜歡誇大其詞,走極端 鮑:過去我信仰共產主義。現在我看,共產主義是空想。文化大革命時,我知道斯大林不是好人,列寧也不大像,不過,馬克思是好人。今天我仍然認為馬克思有些想法很好,同情弱者沒有錯。不過他的階級鬥爭理論有問題。的確,有階級就有鬥爭;但是,有階級也就有合作。只鬥爭,無妥協,不合作,社會必然分崩瓦解。所以馬克思在理論上也有很大的問題。他喜歡誇大其詞,走極端。什麼「和一切傳統的所有制形式和傳統觀念相決裂」之類,太偏激。「和一切相決裂」,唯獨不和自己相決裂?「各取所需」做得到嗎?糧食各取所需應該可以做得到,iPad呢?jPad呢?kPad呢?新產品是層出不窮的。永遠有新產品,永遠不可能各取所需,共產主義必然永遠是畫餅! 把「共產主義」定義為自由人的聯合體,那我願意為之奮鬥。制憲行憲,人人平等自由,是做得到的。實際上,美國,英國,好多不以馬克思為神的國家,都在腳踏實地,向著這個自由體前進。【自由人的聯合體,就是人人有權自由競爭,自由流動,自由買賣,自由發表議論,自由進行選舉。由此可見,她就是現代公民社會,不必神化為高不可攀的什麼「各取所需」。】 Johnson:你當官那陣子,中國企圖重建宗教。我最近重讀中共中央一九八二年的十九號文件,允許人們進行宗教集會,允許人們在文革浩劫之後重建廟宇。你記得這個文件嗎? 鮑:記得。那是當時的總書記胡耀邦主持起草和通過的文件。他維護信仰自由。我理解他的宗教政策。他認為,老的政策太嚴厲,應該寬容。 但是現在又不寬容了。一九七六年周恩來去世時,老百姓還【有自由,能】到天安門去痛哭。【現在誰敢如此「自由」,政法委就會把你,甚至你的律師,抓起來判刑。】 一九七六年人們為什麼哭周恩來?不是因為他們多麼瞭解周恩來,而是因為他們太瞭解毛澤東。悼周的全部意義在於對毛失去信心。現在的宗教熱──基督教熱,佛教熱,道教熱,是因為對共產主義的信心幻滅了。這是我的理解。 《改革歷程》是趙的傳世之作 Johnson:聽起來,你真是個共產主義者! 鮑:宗教不一定能解決具體問題,但肯定能給人力量和安慰。【宗教給世界帶來和平,給人類帶來力量和希望,沒有理由反對宗教。】不抱希望於現世,那就把心靈寄託給天堂或彼岸,這是一種信念,一種思維,具有超然的或超人的神性。 Johnson:這麼說,你在研究宗教?寫作呢?寫書嗎?寫回憶錄嗎? 鮑:我不知道能活多久。我現在是半個瞎子。寫字,讀書,都不輕鬆。 Johnson:你的老領導趙紫陽寫了一本書。你覺得《改革歷程》怎麼樣? 鮑:傑作!這是他的傳世之作,他傾注了最後的全部心血!他深思熟慮,字斟句酌──和咱們聊天不同。 那是一九八○年,他四月到北京,我五月去工作。本來不相識。有人提出我的名字,他說,聽說過,來吧。就這麼一回事。 Johnson:我來送你回家。 鮑:不了,謝謝。你還是從這裡進地鐵。我能自己走回家──有人護送著呢! 《鮑彤文集──二十一世紀編》本月十七日將由香港新世紀出版社出版,田園書屋經銷http://goo.gl/Ht3n6 鲍彤:中国现在乱得很 一个人管全社会 好不权倾天下——RFA独家【 阿波罗新闻网2012-07-10讯】 清华有个胡教授(胡鞍钢),撰文宣称中国实行“集体总统制”。集体集体,到底几个?他有数有目,不多不少,说是九个。原来中国有九个总统!一查宪法,于法无据。 无稽之谈,不足挂齿,但主旋律的海外版居然堂而皇之登了出来。若说是胡教授招摇撞骗,人大委员长理应辟谣。若说人大官僚主义,反应迟钝,也不尽然——明明港人治港,但在既非外交又非国防的纯香港事务上,委员长偏偏抓得挺紧,效率挺高,现在事关国体,他却沉默不语,弄得中国人不知道自己有几个总统,也弄得外国的礼宾官不知道对中国的九位总统应该如何鸣炮礼遇。无巧不巧,根据胡教授的说法,主管人大的,和主管主旋律的,恰恰都在九总统之列。你说,这是不是乱了套? 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得很。去年年初,有人提出了一个〝社会管理〞问题。谁来管理社会?按照毛泽东当年认同过的〝民有民治民享〞,唯一的答案应该是老百姓。但人大和政协的现任主要领导人都不承认普世价值在中国的存在,可见人民必须〝不有不治民享〞,他们才痛快。顺便说说,政协的主管也同人大的主管一样,赫然是九总统之一。至于后来的事情,人所共知,中国全社会就最后委托给一个“政法委”,被它管起来了。而“政法委”的头子,当然更是九总统之一。一个人管全社会,好不权倾天下! “政法委”这个组织,在宪法上找不到。宪法第126条规定,“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规定独立行使审判权,不受行政机关、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但是据调查,各级人民法院,从最高人民法院开始,必须服服帖帖受“政法委”这个非法定的机关及其书记的领导。你说,中国哪能不乱? 一方面是法定的,中国只有一个主席;另一方面是主旋律规定的,中国拥有将近一打(准确地说,是九个)总统。到底是法定的一个大,还是非法定的九个大,谁说得清楚?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出现了这种乱相,你说应该由谁负责? 中国有环保法。如果什邡钼铜冶炼厂不是依法立项的,环保法有什么用?反之,如果这个厂确确实实是“依法”立项的,请问,环保法又起了什么作用?在这两种情况下,党和政府都在干些什么?现在好了,拨乱反正了,在什邡居民特别是在英勇的九零后青少年的据理力争下,在守望相助的邻近地区的正义声援下,当局宣布改正错误。有错能改,这是很好的,值得表扬,值得欢迎。问题在于留下了尾巴,拨乱不彻底,反正也不彻底,因为至今尚有多位抗污义士在押未放,真是岂有此理!若说他们触犯了警车,警车本来就根本不应该为保卫污染而出动!现在应该痛定思痛,不去进一步解决发财牟利派出警车镇压民众的那个腐败动乱之源,反而把拨乱反正的义士继续关押不放,如此倒行逆施,不知道是哪一位主管维稳的集体总统的馊主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