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孝”故事还能否感动现代人?
大民
对很多中国人来说,“二十四孝”故事是一个模糊的有些落伍的概念,而且大多数说那些故事另类反常,不喜欢,更谈不上感动。
鲁迅是反对二十四孝的名人当中影响最大的,他晚年写的散文《二十四孝图》借感慨中国儿童读物的匮乏把自己童年时候阅读二十四孝所受的伤害进行了含泪控诉,判了这二十四个故事的“死罪”。被鲁迅点名控诉的是“老莱娱亲”和“郭巨埋儿”。
写了一辈子各体文章的鲁迅,忘记了一个基本的事实:故事是一定要有传奇性的,尤其是美德故事,不登峰造极几乎就算不上故事。跟“感动中国”人物一样,稀缺、高尚是必须的,如果人人可为,就失去了感染力,失去了崇高感,至于教化人心的效果,肯定也会大打折扣。
二十四孝故事,基本上属于民间的美德故事,或者来自民间、经过文人骚客修改完善的民间美德故事,反常、离谱、玄幻、添油加醋是最大的特点。如果民间文学失去了离谱反常、匪夷所思,农耕时代的乡亲们如何打发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瓜棚篱下那些缓慢的时光呢?
偏偏大作家的鲁迅,把孝子故事的反常、离谱、不近人情与现实生活当中的不可能一一对照,得出二十四孝故事肉麻、虚伪的结论,然后否定所谓传统文化——孝文化是传统文化当中最核心的部分之一。
鲁迅的个人遭遇或许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他对二十四孝故事的反感。大家都知道,他的原配夫人朱安是母亲安排的,不是自己的心愿。有婚姻之名,无夫妻之实。可怜的朱安在周家生活了一辈子,实际上保姆角色。后来鲁迅娶了洋学生之后,朋友圈里风言风语,说新派的鲁迅,不也是一妻一妾嘛。弄得他很气短。归根结蒂,就是母亲给他安排了个媳妇。或曰,他可以拒绝啊。但是鲁迅是个孝子,怕母亲伤心。同时他又是个洋派的学者,拒绝不了美好爱情的蛊惑。于是乎就两难了。他寻找文化的根源,发现就是那二十四孝害了他。于是乎他在晚年的《朝花夕拾》里有篇《二十四孝图》,借中国儿童读物匮乏的幌子,猛烈抨击二十四孝。说他小时候读了二十四孝,很受毒害……
话说回来。大孝子的鲁迅与反传统的鲁迅,内心深处有多少深刻的痛苦和无尽的挣扎,是另一篇很大的文章。我们必须得承认一个文学常识,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很多的传说的源头,也许就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小故事,至少在最初的原点上,有那么一点影子。一旦进入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创作流程,则不反常,毋宁死。
二十四孝故事,真的荒唐离谱、不可理喻吗?真的虚伪变态不近人情吗?不,我觉得很多现在的中国人,都能做到二十四孝故事。或者你如果有足够的耐心,完全可以找到这个故事最初的那个合乎情理的可爱的“原型”。
“老莱娱亲”,鲁迅说他肉麻。老莱子是个老顽童,自己七十多岁了,依然父母双全。喜欢穿上华丽的戏服给父母表演节目,逗父母开心。我觉得70岁还父母双全的老莱子,有理由做一切他父母开心的事情。不肉麻。如果他提一桶水,摔倒了,声声惨叫,倒地不起,我觉得不是不孝,而是神经病。老顽童的老莱子则就势做了个婴儿打滚啼哭的动作,让父母放心又开心,哈哈大笑半天不止,这老头简直可爱死了。后来的版本,鲁迅说,是看见父母喜欢这样做,就假摔,还是做婴儿啼哭,有点过分。不过,如果他父母一直看不出破绽,一直这么开心,也无不可。那就轮到他父母神经病了。
“尝粪忧心”,有人说他恶心。南齐的庾黔娄,母亲早逝,留下父子两人相依为命。虽然家境贫寒,但庾黔娄刻苦求学,考取了功名,出外作官,而庾父则坚持留在老家。庾黔娄忠孝难以两全,内心十分纠结。听说庾父就生病了,为此庾黔娄不惜辞官,回家侍奉父亲,尝父亲的粪便以探寻父亲病情的轻重,并烧香祈求上天的保佑,甚至宁愿自己减寿来给父亲增寿。但是特定情境之下,在至亲的生命与一点点难闻的味道之间,很少有人不会像庾黔娄那么做。
“郭巨埋儿”鲁迅说他残忍,但是大饥荒年代,易子而食并不罕见。再说了,这些孝道故事通常会在危急时刻,感动上天,出现逆转,皆大欢喜。山有善报是中国老百姓最古老的教化手段。何况故事只是表达一种极致的心情,并非要求人们真的去实践。故事是劝人方,不是操作规程。理解意图最重要,简单模仿是傻瓜。
有一年我带儿子回乡下,蚊帐里有个蚊子,灯光很暗,抓不到它,忽然,我感觉它落到我脸上了,灵机一动,不舍得打跑,让它吃饱了,就不会叮咬儿子了。我觉得这很正常。如果把儿子换成病弱的母亲,“恣蚊护母”吗?
还有“卖身葬父”,多次听说网友有姑娘发帖,谁给钱治好了她父亲的病就嫁给谁吗?那些青楼女子,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卖身的吗?董永给别人打三年工,预支了工钱埋葬父亲。我觉得那地主好仁慈啊。
二十四个朴实无华的孝道故事滋养了世世代代中国人,尽管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会有不同的版本,有些甚至差别很大,但是都反映着劳动人民追求平安幸福的朴素愿望,都体现着最基本的人性人情和东方文明。故事本身肯定会与时俱进,但是故事背后的道理,或许恰恰是现代人心所需要的宝贵营养。
那些反传统文化的人,反传统美德的人,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就是自私自利就不相信人间大义,不忠不孝拔一毛而不肯利他人的人,他们不仅反对传统美德故事,对当下的美德故事,也不会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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