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拉伯数字起舞的时候 (2012-05-18 16:12:18) 这些天,中国国家预防腐败局发布的一组数据引起热议:中国民众对防治腐败成效满意度由2003年的51.9%上升到2011年的72.7%;对消极腐败现象得到不同程度遏制的认同由2003年的68.1%上升到2010年的83.8%。这是该局副局长崔海容11日在香港廉政公署第五届国际会议上透露的。 “我不相信!”人们大都持否认态度,感觉自己被耍弄了,该官员当即成了众矢之的。 一个与现实感受有霄壤之差的数据,为何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调研”出来了呢? 崔副局长称据“民意调查”,这民意是哪家的民意呢? 当医患纠纷愈演愈烈之际,卫生部发布了居民对医院高满意度的调查结果;当大众为房子而焦虑的时候,住建部发布了九成人有房住的报告;当人们为通货膨胀而头疼的时候,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发布报告显示,城市人均资产达到200万;…大众忧虑什么,喜鹊便端出一盘吉祥的阿拉伯数字。 一个个组织机构摇身一变为吉祥鸟,专门制造祥瑞——阿拉伯数字变成召之即来的灭火器,再大的愤怒在这一串优雅起舞的数字面前,也发作不起来。你或许会想,也许我只是那百分比之外的孤例,属于不幸中最不幸的那一个;如果别人都那么幸运且幸福,我也何妨委屈一下、被代表一次呢? 中共对自身机体所产生的毒素有一个“认识过程”,起初叫“不正之风”,“腐败”是很晚才兴起的词汇,而且是引进的国际术语。当老人们痛心疾首痛斥政府腐败时,我并不以为然。在主旋律宣传笼罩下的年轻人,自觉地跟党站在一起,认为那只是发展中的问题,有蛀虫揪出来不就了了?能不断揪出自身体内的坏组织,更加证明了执政者的能力和魄力。事实上,这也与我尚未知晓上层腐败现状有关,一个年轻人眼里看到的都是表象,即使不满意,也觉得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还来不及推想。 当一个个惊天大案由刘宾雁麦天枢他们揭开之际,虽有震惊,犹把那些事情当传奇来看,而且视作个例。我不敢相信,制度性的溃烂早已是事实。 八九之后,中国社会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腐败急速靠近每一个人。身边的人突然暴发了,高升了,有一批人骤然控制了某个行业和领域,成为新贵。这些人品行可疑,无来由地暴发,然后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名正言顺地瓜分国有资产,堂而皇之地运用政策资源,攫取更丰硕的财富。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张张紧密的人际网络,依附者不绝于途。这些私帝国的崛起,伴随的是弱势群体权利的全面丧失:你感觉在这个社会生存越来越难了,到处都是高不可攀的门槛;空有力气和理想,一无依傍,你将寸步难行。心头盛满了失败感、挫败感和无力感,在一个成功者即代表社会进步的国度,公平、正义踪迹难寻。高楼起,灯红酒绿,自在且逍遥,那是他们的。 腐败,身处腐败中的人,是不会有罪恶感的。 远远看过去,每个官人都煞有介事,在公开场合和媒体上,他们总是义正词严、忠心可鉴,而生活中遇到的、听到的大都是他们不义、不忠的故事。谁能告诉我们:哪个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呢? 非常不幸的是,腐败已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当我们要做某件事时,首先想到的是找关系,请客送礼,给人好处;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关系,就忐忑不已。人们常说,如果对方愿意收下你的红包,说明事情有戏。失败者何谓?一个找不到收钱关系的人是也。 我们都被迫通过不正当的关系赎买法律和政策,以小钱博取便利和利益——其他人,就在我们得到好处的同时被挤压、盘剥,丧失了应有的机会。想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不道德,可谁又把道德当饭吃?一个慈悲的人,是无法在这个社会生存的。 中国人出入电梯,只管自己,不顾他人,老外评论曰:急躁,无公共意识。仅仅说出了一部分原因,我想,更重要的是,不给别人机会,和别人在一起,就有丧失机会之虞。所以,每个人都是急吼吼赶电梯、赶公交车,赶一切有竞争的事情,无规则保证的社会,人们露出了身上最原始的动物性。一个文明人在此会相当尴尬,你必须变成动物,才能跟他们相处而不受伤害。 官方发布的那些喜庆的数字,表达了其抚慰人心的“美好”初衷,他们相信在事实之外,存在一个自足的大同世界。那些信手拈来的数字,当然不会有什么无可信度,那不是他们操心的事情,定期发布一些让上司满意的数据,只是交差罢了。几十年如一日地操作下来,他们从未遇到过质疑,他们以为戏可以一直演下去。 他们不会意识到,这是在诋毁大众的智商,蔑视其最真实的生命感受——什么都可以被剥夺,但感受却难以收买,让大众去相信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了。 这么多部门此起彼伏的数字游戏,瓦解了大众对政府的最后一丝信任,那些阿拉伯数字成为自我嘲讽的符号,把羞耻烙在官家的脸上。 阿拉伯数字是无辜的,本来用于计数的发明,如今成了中国官方须臾不可离开的护身符,他们被当作最有说服力的东西装饰一个漏洞百出的时代,已经到了连这个把戏也演不下去的时候了,该另想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