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不再管世界秩序卡根:特朗普对承担维护世界秩序责任不感兴趣。他主张以美国为先,这意味着长达70年的美式世界秩序接近终结。
更新于2016年11月22日 07:16 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 罗伯特•卡根
那些希望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没有外交政策立场的人,放弃吧。他不仅对美国在世界上的角色有立场,而且这立场还与很多美国人一致。他会不会向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示好、与中国展开贸易战、甚至建起高墙,现在都不确定。但是在美国对于全球秩序的责任问题上——这是最重大的问题、也是其他所有问题的源头——他明显对继续承担这个重担没什么兴趣。他的目标是以美国为先,这意味着长达70年的美国世界秩序更加接近终结。 在这方面,特朗普并非例外。1992年美国大选初选阶段,帕特•布坎南(Pat Buchanan)主张的“美国为先”对老布什(George HW Bush)主张的“世界新秩序”(New World Order) 发起挑战,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败下阵来;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以及金融危机后,类似的状况成了美国的全国性现象。在今年的大选中,杰布•布什(Jeb Bush)和马尔科•鲁比奥(Marco Rubio)等国际主义者都很早就落败了;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加入了特朗普,攻击美国对全球事务的干涉;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由于太过国际主义、以及太执着于美国是“不可或缺的国家”(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的话,这句话概括了从哈里•杜鲁门(Harry Truman)到小布什(George W Bush)的每一位总统的思路),而受到四面八方的攻击。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是偏离这一传统的过渡性人物,而特朗普当选则是与这一传统的明确决裂。就目前而言,美国已不再管全球秩序这档事。 这并不意味着“重返”传说的美国孤立主义——这个注重贸易的强大国家从未自我隔绝于世界之外,即使在上世纪30年代也未曾这样做。这真正意味的是,重返国家唯我主义——以狭隘得多的方式定义美国利益,不愿参与世界事务,除非为了保护狭隘意义上的美国利益。换句话来说,美国或许会再次开始像一个正常国家那样行事。 吹毛求疵、有着自己的唯我论的欧洲,往往把自二战以来美国非正常的无私行为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从来没有哪个民族为了如此微薄的显性回报,承担起种种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责任。美国在欧洲和亚洲驻军长达70年,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直接攻击,而是为了保护盟友。1945年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是世界总GDP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它建立了开放的经济秩序,让其他国家得以繁荣发展并参与竞争。它帮助传播了民主,即便事实证明,实行民主制度的盟友比被取代的那些独裁政权更加独立。
上周五,环太平洋地区的领袖承诺抵制新一波保护主义——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的阴云,笼罩着亚太经合组织(APEC,由21个国家组成)峰会的开幕式。 特朗普在本月美国总统大选中意外获胜,推翻了奥巴马政府与日本和其他10个国家建立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的计划,为中国的类似计划乘虚而入打开了大门。特朗普的胜出也引发了担忧:美国可能会与中国打起贸易战,或者设立可能会损害该地区脆弱增长的新壁垒。
在为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在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间隙召开)揭幕时,秘鲁总统指出,特朗普的保护主义言论以及6月英国投票退出欧盟,对全球经济而言是可怕的动向。 “在美国和英国,保护主义正在取代(自由贸易精神),”秘鲁总统佩德罗•巴勃罗•库琴斯基(Pedro Pablo Kuczynski)称,“这两件事非常重要——全球贸易重新开始增长、保护主义被打败。”他还敦促“任何想宣扬保护主义的人去读一读关于上世纪30年代的经济史”。 “我们必须向世界发出明确信息,贸易仍是有益的,”他称。 澳大利亚总理马尔科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也发出类似警告,称保护主义的任何抬头,都只会妨碍旨在帮助全球经济摆脱目前低增长状态的努力。 “众所周知,如果你身处深坑之中,你最不应该做的就是继续向下挖——而这正是保护主义做的事,”他称。 这些呼呼正值上周五APEC部长会议上各部长命令官员制定工作计划,推动建立亚太自贸区(Free Trade Area of the Asia Pacific,北京方面一直在推动让它成为TPP之外的另一个选择)。近日,还有越来越多的国家表示,正在考虑加入另一个中国主导的、与TPP竞争的协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 APEC成员国官员称,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及外界将这解读为美国将放弃目前在该地区领导角色的信号,改变了上周末APEC领导人会议前的气氛。 “会议桌上是不一样的状态。人们在为自己下的赌注对冲风险,”APEC某成员国的一位高级官员表示。 美国贸易代表迈克•弗罗曼(Mike Froman)上周五在与TPP国家的部长们举行的会议上表示,其他国家讨论了在没有美国的情况下继续推进TPP的可能。自从特朗普获胜以来,美国国会的共和党领袖一直称,他们不会允许再推进批准TPP的进程。特朗普把反对TPP放在了其竞选的核心位置,在俄亥俄和密歇根等铁锈地带的摇摆州,他的竞选造势利用了反对贸易的信息来迎合不满的蓝领选民。 但是,弗罗曼称,APEC其他成员国也向美国明确表示,他们现在正期望中国担任领导角色。 “这眼下就在上演,”弗罗曼向记者表示,“我们看到来这里参加会议的人说,如果TPP无法推进,他们将不得不把自己的鸡蛋放进RCEP的篮子里。” 秘鲁外贸部长爱德华多•费雷罗斯(Eduardo Ferreyros)表示,上周五的APEC部长会议已经达成一致,“我们不会退回贸易保护主义”。 “我们清楚未来的挑战巨大,但我们坚信,如果我们继续致力于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我们将大大提高效率和竞争力,”他说。 但其他领导人警告称,各国政府需要更妥善地帮助化解那些感觉被全球化抛在后面的群体的不满。 “这不仅仅是教育问题。也是一个确保(经济)现实与(关于自由贸易和全球化的)宣传之词相匹配的问题,”新加坡总理李显龙(Lee Hsien Loong)说,“人们必须感觉到自己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感觉到这是前进的途径”。 这一切都极大地符合美国的利益,但必须有大智慧才能看出这一点。美国人在经历一场世界大战、接着又经历了苏联共产主义的崛起后才拥有了这样的大智慧,那段历史说服美国人开始用开阔的眼光定义本国利益,承担起维护自由世界秩序的责任,这一秩序造福美国,也造福其他国家,后者的获益有时还会超过美国自身获益。 但大智慧不会一直保持,随着特朗普当选,像1920年一样,美国人选择了回归正常。那么,正常的唯我论超级大国会做什么?它会寻找对美国国土的直接威胁,然后发现威胁只有一个:激进的伊斯兰恐怖主义。其外交政策基本变成反恐战略。对一个国家的判断不再依据是盟友还是名义上的对手,是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而只依据它们打击伊斯兰恐怖主义的意愿。普京的俄罗斯、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Abdel Fattah al-Sisi)的埃及、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的叙利亚,还有以色列——在反恐斗争中都是平等的伙伴,它们得到的回报是对本国的控制、势力范围以及面对国内外批评者的自我防卫权。按照这种标准来看,大多数国家都无关紧要。 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外交政策应为美国的经济利益服务,不为这个目的服务的政策就应修改。签订贸易协议的目的应该是赚钱,而非强化全球秩序或是向生活在大国阴影下的盟友提供保证。美国将不再负责为别国提供保障。几十年来,美国的非正常外交政策,一直以阻止俄罗斯和中国获得利益范围为目标。这种做法是合理的——它支撑起一种秩序,避免再次出现20世纪上半叶那种崩溃。但这种做法对狭隘意义上的美国利益而言是多余的。谁是东亚和中东欧地区的霸主,与美国的利益何干?无需声明抛弃现有的联盟(那将造成混乱),但如果美国的盟友不得不适应新的现实,美国应欢迎、而非反对。 至于在海外使用美国的军事力量,应该没有必要。没有任何外国军队可以威胁美国国土。美国的核武库能够威慑住几个核大国。(美国鹰派请注意:特朗普政府不会对伊朗进行轰炸。)过去70年间,美国的几乎每一次干预主要都是为了防卫别的国家,或是维护全球秩序的一些原则。这些都是“非必选的战争”,而非维护狭义意义上的美国利益所必需的。打击伊斯兰极端恐怖势力的战争,可以利用无人机、少量特种部队以及我们在地面的合作伙伴。 这一切听上去应该都不牵强。这种狭隘、基于利益的外交政策路径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曾占主导地位。它仍是如今许多美国学者偏爱的策略。更重要的是,它迎合了美国公众的心理——他们渐渐相信美国被外国人占尽了便宜。特朗普承诺,不会再让他们被人当成傻子。 这样一个新时代能持续多久?天晓得。1920年后,美国人曾成功地逃避了全球责任20年。当周围的世界崩塌时,他们告诉自己,这不关他们的事。如今,美国人很可能重走旧路。短期来看,他们没有错。得益于自身的财富、力量和地理位置,美国人将最后一个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但最终,他们会再次发现自己无路可逃。问题在于这期间会造成多大破坏,以及(与以往不同)是否还来得及挽回。 本文作者是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高级研究员,著有《美国制造的世界》(The World America Made)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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