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名作家翻译家巫宁坤教授 ‘四海无家一滴泪 万里回乡半步桥’
‘1951年7月18日清晨,阳光灿烂,我登上驶往香港的克里夫兰总统号油轮,政道前来话别。照相留念之后,我愣头愣脑地问政道:“你为什么不回去为新中国工作?”他笑笑说:“我不愿让人洗脑子。”我不明白脑子怎么洗法,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也就一笑置之,乘风破浪回归一别八年的故土了。’ 这是《一滴泪》封底的一段话。书作者巫宁坤,1920年生于扬州。39至41年就读于西南联大外文系,后投笔从戎任空军英语翻译至战争结束。46年9月进入美国曼彻斯特学院继续攻读英美文学,51年夏于芝加哥大学英文系撰写博士论文期间,应燕京大学校长陆志韦急电邀请,返国接替一位因韩战回国的美籍教授。上文提到的政道姓李,是他当时的好友,6年后荣获诺贝尔物理奖。 当李政道登上华人荣誉光辉的顶点时,巫宁坤身陷大陆黑暗的深渊。两年前的肃反中,他因‘历史的和现行的反革命罪行’,包括38年参加过军事委员会的抗战干部训练,51年韩战激烈之际自美回国动机可疑,等等,而受残酷批斗,全家被搜身。后来宣布搞错,将他调到北京国际关系学院。57年鸣放开始后,他起初一直缄口不言,但在副校长一再登门动员后,终于掉进‘阳谋’罗网。他的发言主要谈了对肃反的意见,并认为‘一边倒’政策未必最符合国家利益。结果在当年‘国庆日前夕’被正式定为‘极右分子’,受到最重的一类处分:‘开除公职,送劳动教养。’ 从1958年4月17日他被押送北京半步桥劳教所开始,其噩梦持续了21年。中经北大荒的风雪严寒,清河农场的饿死边缘,61年6月病危‘保外就医’,侥幸逃过鬼门关。文革进‘牛棚’,70年流放农村,但又不能与家人一起。其间种种艰辛屈辱,均见于《一滴泪》中,该书有英`美`日`韩及瑞典文译本,中外读者无不为之感叹唏嘘。 非但本人遭殃,还祸延妻孥。其妻李怡楷,54年毕业于南开大学外语系,多年担任资料员`打字员一类工作。作为极右分子家属更备受歧视,59年被贬往安徽大学,69年带着孩子下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达五年之久。所幸身为虔诚天主教徒的她,虽不从不和人争论,但意志十分坚强,她排除万难据理力争,74年终得与巫宁坤一起,获安徽师大接收,全家团聚,熬过了文革浩劫。 《一滴泪》封底还写道: ‘1979年5月,奉命回北京办理右派改正时,我从报上看到“爱国美籍华裔科学家”李政道博士从美国回来讲学,我想阔别二十八年后重见一面也许挺有意思。于是我“开后门”打了电话给他,我很高兴他还记得我。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们俩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在“美帝国主义的堡垒”安居乐业,回到共产中国荣膺“爱国主义者”的桂冠,受到最高级党政领导的接见和宴请,作为国宾出入有专用“红旗”大轿车代步。我响应号召回到祖国,却被划为“人民公敌”,受尽无产阶级专政下劳动改造和“牛棚”的煎熬,几乎成为饿殍葬身一抔黄土。即便在我们交谈时,我的肋条还隐隐作痛,由于在来饭店的公车上受到“红色恐怖”一代的小青年臂肘的推撞。我突发奇想:“如果在三藩市那个七月的下午是我送他上船回中国,结果会怎样?也许我会坐在他的椅子上,他坐在我的椅子上?”不,我绝不会坐在他的椅子上,同时,上帝保佑,即便他当年回来,也万万不会落入我的苦海。’ 上帝是仁慈的。诚则灵。如今,巫宁坤教授全家都在大洋彼岸,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老两口安居于弗州的老人公寓。三个儿女俱事业有成,第三代正健康成长。已度过‘米寿’的巫老精神矍铄,声音洪亮。伤心泪已干,耋耄喜开颜!让我们为这苦尽甘来的一家祝福。 注:标题是巫老持增其所著《一滴泪》时手书于扉页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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