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流:不屈为至贵,最富是清贫-悼许良英先生 (博讯2013年01月31日发表) 来源:参与 作者:铁流 (参与2013年1月31日讯)“不屈为至贵,最富是清贫”这两句话,是吴祖光先生生前赠我一条幅写的,我受之有愧,一生须强项但也屈过。“反右斗争”后期,为求得“组织”的宽大处理,曾写过“认罪悔改书”。虽然这份悔改书虽不像一些人“我的交待”那样,痛揭别人“反党罪恶”而去立功续罪,但也把自已骂得狗血淋头。据知从不承认自已犯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上海的彭文应,一个就是北京的许良英。 我当时在四川成都,自无缘相识许良英先生,但2007年“反右斗争”50周年大祭岁月,我却数次破门拜见了他。为了不忘记历史,北京右友发起了“反右斗争50周年”上书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国务院的签名诉求,要求:一,彻底否定反右派斗争;二,执政当局应向受害人赔禮道歉;三,赔偿受害人经济损失。 第一稿文本由杜光老师草拟,经钟沛璋老师修改。由我和任众先生、燕豚符女士拿着文本去分头串连。任众负责北京地区难友,燕豚符女士负责北大难友,因我当年是《人民日报》点过名的右派份子又有车,负责串连上层有名气的右派,许良英先生便是串连的第一人。去前我查阅过他有关的资料: 许良英先生1920年5月3日出生于浙江临海括苍山下的张家渡,1939年考入浙江大学物理系,从广西宜山到贵州遵义、湄潭,在辗转流徙中完成学业。他在专业上显示出的天分和特质,深受王淦昌教授的赏识,他却一心从科学转向革命,历尽艰辛寻找中共地下党,终于在1946年如愿以偿。他因王淦昌之召回浙大物理系任教,并秘密领导浙大乃至杭州的学运。上世纪50年代初他调到中国科学院后,想摆脱政治,回到科学研究当中,1956年出版了《科学与社会主义》。未料1957年风云突变,并没有“右派”言论的他,却因为反对反右运动而成了中科院第一个右派,回故乡种地二十多年。从1962年起,他在农村的煤油灯下编译了三卷本《爱因斯坦文集》,1977年起由商务印书馆陆续出版,影响了几代人。1979年,他的“右派”身份获得改正,他重回中科院,从事科学史研究,主编了《20世纪科学技术简史》,被金克木誉为“题为简史,实是大书”。1980年他为中共中央书记处“科学技术知识讲座”第一讲《科学技术发展的简况》起草的讲稿,率先提出“科学和民主是现代社会赖以发展、现代国家赖以生存的内在动力”的论断。从那时起,他发表一系列文章,倡导民主、科学、人权。 大约是2007年1月23日(?),我和太太驱车去到海淀区他居室,那是极其简陋的三居室,连地板也没有,屋里傢俱更是陈旧不堪,不像箸名科学家住的地方,然而他和他夫人历史学家王来棣女士就长年住在这里读书写作。他个儿精瘦,两眼烱炯有神,腰板硬朗笔直,声洪音响,老而不苍,80多岁的耄耋老人了,思路十分清昕。见面时我按照一般习惯夸他一番说:听说许老师都87岁高寿了,早早地活过了毛泽东……他突然把脸一沉道:毛泽东,他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拿我和他比?他是个整人害人的暴君!我一下搞得很窘,连声道:比错了,比错了!毛泽东,算个什么东西?他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边看诉求文本一边说:毛泽东一生干了不少坏事,仅一个“反右运动”就匡害了近百万知识分子,几乎毁掉了中华民族。 他详详细细地把诉求文本看了两三番,认为写得不错,但有几处措词不准确必须修改。我立即向钟沛璋老师拨通电话,转呈了他的意见,同意修改。他却不签自己名字,要我改好后拿来他再签。我心里嘀咕:这老头真倔,没点通透余地,只好笑着告辞。三天后再和太太登门造访,他看了修改稿二话不说签下了他的大名,然后与我攀谈起往事来。他说1987年“反右斗争”30周年,他和刘宾雁、方励之发起搞个研讨会,他的家就是联络地址。本来是按事先研究好的名单发邀请信,方励之却去邀请了钱伟长。想不到钱伟长却拿着邀请信去向邓小平告密,结果邓一生气就把刘宾雁、王若望一下开除了党藉。其实王若望只是参予者并不是发起者,我却免难了。外面传说是费孝通告的密,不对,是钱伟长,所以他才一步登天,当上了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自此后再没有人提起召开“反右斗争”纪念会一事,没想到今天你们发起了,但愿这个会能开的成功。 我走时他送了我一册《许良英文集》。此后我们通过几次电话,我也把我主编的《往事微痕》寄送给他。此后我被有关当局严格管控,为恐给老人增加麻烦再未去登门叩拜。 白驹过隙,光阴荏冉。2013年1月28日13点25分,许良英先生在北京海淀医院去世,终年93岁。从这一刻起,我知道,我永远失去了敬爱的许先生,中国永远失去了许先生! 参与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www.canyu.org) 2013-01-29 02:50:17 来源: 新京报(北京) 屈的反反中 新京报漫画/师春雷 【一种追思】 2013年1月28日13点25分,许良英先生在北京海淀医院去世,终年93岁。从这一刻起,我知道,我永远失去了敬爱的许先生,中国永远失去了许先生! 1920年5月3日许良英先生1920年5月3日出生于浙江临海括苍山下的张家渡,1939年考入浙江大学物理系,从广西宜山到贵州遵义、湄潭,在辗转流徙中完成学业。他在专业上显示出的天分和特质,深受王淦昌教授的赏识,他却一心从科学转向革命,历尽艰辛寻找中共地下党,终于在1946年如愿以偿。他因王淦昌之召回浙大物理系任教,并秘密领导浙大乃至杭州的学运。上世纪50年代初他调到中国科学院后,想摆脱政治,回到科学研究当中,1956年出版了《科学与社会主义》。未料1957年风云突变,并没有“右派”言论的他,却因为反对反右运动而成了中科院第一个右派,回故乡种地二十多年。从1962年起,他在农村的煤油灯下编译了三卷本《爱因斯坦文集》,1977年起由商务印书馆陆续出版,影响了几代人。1979年,他的“右派”身份获得改正,他重回中科院,从事科学史研究,主编了《20世纪科学技术简史》,被金克木誉为“题为简史,实是大书”。1980年他为中共中央书记处“科学技术知识讲座”第一讲《科学技术发展的简况》起草的讲稿,率先提出“科学和民主是现代社会赖以发展、现代国家赖以生存的内在动力”的论断。从那时起,他发表一系列文章,倡导民主、科学、人权。在他生命的最后二十五年,他与妻子、历史学家王来棣先生合作,研究、撰写《民主的历史和理论》,书还没有最后完成,而先生已撒手而去。 比许先生的研究、著作更重要的是他留下的思想和人格影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都是中国社会直言不讳的象征。他多次说,竺可桢校长为他母校浙江大学定下的校训“求是”就是“排万难冒百死以求真知”。他在竺可桢时代的浙大校园前后学习、工作、生活十一年,深受“求是”学风的熏陶,奠定了严谨、踏实、敢言的人生底色。在他身上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不仅要做好专业工作,而且要关怀社会,承担社会责任。 徐先生不仅是爱因斯坦精神的传播者,更是践行者。他念兹在兹的是爱因斯坦的名言:“在长时期内,我对社会上那些我认为是非常恶劣的和不幸的情况公开发表了意见,对它们沉默就会使我觉得是在犯同谋罪。”他一次次地挺身而出为民族鼓与呼,秉承的只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他说真话,求真相,做真人,无畏无惧,他却多次淡然表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学习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中的那个小孩”。明代不怕“灭十族”的方孝孺就是他家乡台州人,鲁迅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中称之为“台州式的硬气”和“迂”。许先生一生有三十多年在台州度过,台州地域文化对他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他以台州人的“硬骨头”而骄傲。 在他身上还体现了深刻的反省精神,他自称一生有过三次大的转折,起初即使成了“右派”,他还真诚地相信过亩产十几万斤的神话,甚至认为“文革”也是必要的。直到1974年目睹后才开始醒悟。从那时起,他不断自我反省,批评曾经的错误,最后彻底否定了过去的盲从与迷信,回到民主与科学,回到启蒙的立场上。在他看来,启蒙首先是知识分子的自我启蒙。他清醒地认识到在中国这样一个有几千年专制传统的国家,民主化的道路必将是漫长而曲折的。但他并不因此沮丧,始终怀抱乐观的心态。所以,他对丑恶现象的评判从来毫不留情、犀利无比,却始终目光平静,他经常对人说,要有平常心,做平常人。 许先生留下的这些遗产如磐石般安定在地,他的离开决不是他精神生命的结束,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