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李爽这个名字吗?)
1981年,她因与未婚夫、法国外交官白天祥(Emmanuel Bellefroid)在北京外交公寓同居,以有损国家尊严等罪名被捕,劳教两年。直到1983年法国总统密特朗访华,向中国领导人求情“请允许这位小姑娘赴巴黎与其相爱的人团聚并结婚”,在邓小平的亲自过问下,李爽才获释放,并赴法结婚。
7月的傍晚,大望路SOHO现代城39层,56岁的李爽梳着一个大辫子,疏松地搭在胸前,略显疲倦地与记者聊着天。整整一天,她都在接受不同媒体的采访。
望着落地窗外滚滚的车流与林立的高楼,李爽问我们不远处那条东西向的宽阔马路通向哪里。我们告诉她,那是通向天安门、西单的长安街,旁边的两栋褐色大高楼是国贸。
离国30年,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李爽,已经对这座经历巨变的城市变得陌生。
30年前,她坐上了飞往法国的大飞机,从此与故土分离。她的人生也被猛然截成了两段。前半段,是伤痕与激情;后半段,很长一段时间在“疗伤”。
这本《爽》,记载的是她前半段的“伤痕史”。写完这本书,她自称完全“放下”,疗伤过程圆满结束。
自卑与受伤的童年时代
李爽的疗伤,是从童年开始的。
3岁时,清华大学任教的父亲被打成了“后补右派”,北大西语系毕业的母亲,也被连累下放到长春吉林画报社。年幼的李爽被送进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托儿所全托,5岁的姐姐跟随母亲去了东北。
由于父亲是右派,幼儿园的阿姨对李爽特别不好。三岁的李爽不太会料理自己,大冬天阿姨就惩罚她站在门外。母亲回到北京,看到李爽的两只脚冻得肿大,棉鞋都穿不进去。
“文革”开始后,李爽眼见着串联到北京的红卫兵,站在一辆辆解放牌大卡车上游行。一位身着绿军装的苗条美少女,解下皮带,动作像电影里的女英雄,使出吃奶的力气,向校长抽下了第一鞭。校长凄惨地叫着,李爽闭上眼,从人堆里挤出来往家跑,惨叫声追着她的耳朵。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见到暴力。
第二天,好朋友亚明一家,被批斗后扔上一辆卡车,遣送回了合肥原籍的乡村,接受农民监督改造。没多久,李爽一家也受到冲击。突然有一天,家里站满了十几个红卫兵,个个戴着红袖章、绿帽子,手里拿着棒子。有的红卫兵是父亲最重视的高材生,领头的是父亲教研组里的教师,多年来一直担任父亲的助手。
父亲出去游泳了,躲过了这一劫。母亲的身影永远印在了李爽的脑海里——她歪着身体靠在门框上,看着别人随意在自己的家里乱翻,所有的隐私和珍惜,被陌生的人们以最野蛮的方式玩弄、唾弃、践踏、砸得粉碎。
这一天,李爽没有同情父亲,因为家变成这个样子就因为他是右派。有一天晚饭时,父亲没有回来,就这样失踪了。后来才知道,父亲被关在学校后面一座两层的灰楼里,正面对着李爽玩“埋宝贝”游戏的大花园。
很多年以后,李爽也被关进了监狱。父亲来探监,告诉李爽一个故事:他被监禁了8个月时,天天琢磨着怎么自杀。一天,阴雨下个不停,他偶然从窗户板儿缝里看了看,一下子死的念头没有了,因为看见正在花园采蘑菇的李爽,死盯着窗户缝儿看着里面的他。他不敢叫,怕看守听见。
李爽告诉他:“爸,那天我只不过觉得那扇窗户好奇怪,钉得这么严实,其实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只是感觉到您在!”
又过了三十年,李爽对记者说,童年时不懂为什么会受到那些虐待,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感到很自卑而不爱自己,这样的伤害,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释放。
“星星”唯一女成员的激情青春
高中毕业,19岁的李爽背着自卑的包袱,去了顺义县和延庆县之间的高丽营公社一村四队插队。在这之前,时常逃学的她与一个什刹海滑冰场认识的小伙,在懵懂中甩去了处男和处女之身。三个月后,被姐姐发现怀孕的李爽吓傻了,脱口就问:“孩子是从哪儿跑进来的?”五个月时,终于找到医院做了人工引产。那一夜,李爽梦见往喜马拉雅山顶攀登,山顶上有张孩子的脸,孩子冷得快要死了。
开始下大田,第一次接触大自然的李爽兴奋不已。磅礴的云,蔚蓝的天,苍穹的伟大让李爽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惬意。大自然激起了李爽画画的热情,自此,她终生养成了随时画画的习惯。
迷上画画的李爽,春节回北京探亲,就到各大公园找个地儿画得天昏地暗。有一天在月坛公园,李爽正起劲地画着古柏苍松,突然一棵树说话了:“你画得很有诗意。”李爽转过头,发现旁边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那个人叫史铁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