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允星：“装”的艺术

10-6 18:26:51　　 

　　 清代康熙年间，正直中国康乾盛世初期；然而，那时候的官场并不平静。由于同在一地为官而且皆为皇帝“心腹”，两江总督噶礼与江宁织造曹寅之间矛盾重重，于是，相互弹劾对方的腐败问题；康熙皇帝在回复中批示“朕知之甚悉”，将他们的请奏全部驳回，并劝告他们需要注意保持团结，尽力“相互支持工作”。皇上收到关于地方官员腐败的“举报”，为何文过饰非，任其自然？是康熙皇帝昏聩无能吗？当然不是！被有些欧洲启蒙思想家视为贤明君主之杰出代表的康熙皇帝十分清楚官员腐败的“原委”，他深知“腐败”是专制制度的必然组成部分，是这个体制有效运作的最佳润滑剂（这应该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因此，只要某些腐败还不至于酿成民变、威胁王朝的统治根基，皇帝可以视而不见。

　　 尽管这种历史事实已经存在数千年，然而，中国历代帝王还是喜欢对其“佯装不知”，精心地将自己装扮成一位“眼里容不得一粒（腐败）沙子”的贤明君主；在朝廷公开发布的圣旨公文中，我们能看到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爱民如子”、“民为邦本”、“切不可腐化堕落”等各色的华丽辞藻。皇上爱“装”，大臣们自然也爱“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乎，就逐渐形成了“举国上下俱谎言，朝堂内外皆演员”的奇特政治局面，直到“城头变幻大王旗、龙椅坐上异姓人”。康熙皇上解决不了专制体制当中的官场腐败问题，其他人能做到吗？假如真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请您首先审视下自己能否在位61年，能否如清朝皇帝那样一言九鼎；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就不要“装”神勇了，前行的正途似乎还在于认真思考一下“如何从制度改良上面下功夫”，真的把公共权力关进笼子里。

　　 最近，房价的“再次暴涨”成为了中国媒体反复炒作的新闻。在我看来，这种现象几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这些年来，中国房市不就是在“鼓励—限制”的政府调控循环过程中走过来的吗？明眼人都知道，中国房价太高的问题是土地、财政、税收等制度因素与传统文化观念等历史因素相互结合制造出来的，而地方政府和金融机构的推动是最为关键的环节（可见笔者《中国房价问题的社会心理学分析》一文）。吊诡的是，每当问题严重到一定程度，政府就煞有介事地站出来“搞调控”，似乎他们根本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有些“惟利是图”的房地产开发商和投机资金在刻意制造麻烦，扰乱正常的市场经济秩序。我想反问：是什么制度造就了“地王”？是什么机构超发的货币大量流入楼市？是什么人群拿去了房地产市场的大多数“暴利”？问题的总根子明明就是调控者自己，却要呼天抢地般“装无辜”，有意思吗？当然，做没意思的事情，也是人的自由！

　　 前段时间，甘肃省康乐县的杨改兰携众子女自杀离世，引起了举国舆论震动。当地政府又是立即组织人马进行调查，最后给出的结论是：由于“民意测试”没有通过，杨家失去了贫困户指标，以至于酿成此祸。我的天——选国家最高领导人，没搞过民意测试，选乡长、县长、市长、省长也没搞过民意测试，甚至村长的选举大多也都是早就内定好的；如今选个贫困户，却要搞民意测验了？鉴别“谁家更贫困”要比识别“谁更适合担任公职”要困难，所以更加需要充分发扬“民主”，这是哪门子的奇葩道理？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王春光研究员运用社会排斥理论对这一事件的分析很有说服力，它间接地说明，“滥用民主”不仅难以实现公正，还会制造出对“少数人”更大的不公正。中国政府官员对此道理肯定是清楚无比，但是为了达到某些不可明言的目的，也就顺手利用下所谓的“民主”了；最应该民主的地方没有民主，最不适合民主的话题却民主了，“装糊涂”的技能已是炉火纯青！

　　 前几天，网上爆出一则新闻，标题是：《美声称朝核试验是中国责任；国防部：这个锅中方不背》，我相信，但凡对历史知识有一点了解的人都晓得，朝鲜这个“怪胎”之所以能活下来，几乎全仗着背后的某些大国支持，三年血腥战争不说，单就粮食、原油、工业装备等援助不知已累计达到多么巨大的数额，如今，你还有资格“装无知”？河北省最牛女村官长期横行乡里，砍村民的树苗、抄村民的家当，甚至当记者的面掌掴“举报者”，抢走拍摄设备，最终被司法机关立案侦查，却没有听说有上级领导受到牵连；似乎都“清白”得很。我想问的是，基层流氓普遍当上村干部，哪一位背后没有来自“上面”的支持？流氓村官被惩治了，那些安然无恙的“保护伞”又可以在反腐败大会上信誓旦旦地拿这个典型案例教育他人了，他们“装清白”的那种憨态，我们似乎用脚趾头都可以想象得到，好可爱呀！

　　 还记得2012年爆发的那场全国范围的“打砸抢”事件吗？开始发生的时候，主流媒体将其称为“民众自发”的爱国行动，后来出现不可控趋势，政府终于采取强力措施进行平息，再后来，有好事的网友披露，有些参与者的身份就是警察；这时我们才明白，这场活动几乎是义和团的当代翻版——那些“佯装忧心”的家伙其实正是主谋，所谓“不明真相”的群众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与此类似，最近受到高度关注的“信息诈骗”问题好像亦如此，网友提供的一个信息“高级领导从来不会收到诈骗信息”（因为电信部门有特殊措施）让人感觉振聋发聩：本以为公安部门没能力解决这个问题，搞了半天，不是技术难题，是特权问题啊！假如这个信息不够确切，我想质询的另外一个问题是：之前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严厉打击网络犯罪，而非要等到两个青春的生命消逝引起舆论哗然之后呢？如此看来，那些从不遭受诈骗侵扰的上层人士对这种犯罪所表现出来的“愤怒”其实是“装”出来的！

　　 回到现实生活当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在某领导上任（特别是连任）的第一次与群众见面会上，他感慨万千地对大家诉说着“做领导的艰难”，不时地煽情表演，然后做出一些十分悦耳却很少具体的抽象承诺，最红来一句：感谢大家的信任，我希望能够再多为大家服务几年！不能谙熟中国政治游戏规则的人，难保不被这种场面感动得泪流满面；我却特别想知道，假如这时候突然有人站起来说一句：“辛苦领导了，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请别为我们服务了！”他该如何回答呢？反正，我没有这个智慧，想不出来合适的答案来，也许只能由各部门的发言人同志来帮忙了。可悲的是，看多了这种场面，我就会头大，感觉没啥创意，甚至想对领导们说：“拜托，请别装了，我有点胃痉挛！”哎，回头再仔细想来，剧本都是编排好的，人家只是个演员，我们何必当真呢？弄不好，人家反问一句：有本事你也“装”给我看看？这下坏了，我真的“装”不来，没那本事，这岂不是自找难堪？

　　 装无知、装无奈、装无辜、装神勇、装清白、装糊涂、装忧虑、装愤怒、装真诚......偌大的国度，却由一批“假人”在管理着，哎，只能说是人类世界的千年悲剧了！然而，有愚民，就必然有“装术”，二者构成了天然的契合。也许，打下来的天下注定难以自我革新，各种“装”文化的“持续”繁荣昌盛可以作为明证，正如吴思先生所分析的那样，中国注定要走一条“危机驱动型”的社会变革路线，不到病入膏肓的那一刻，这种制度和文化就不会真正发生改变。不过，现实似乎正在发生某些重大改变，“韩剧”已经盛行多年，朝鲜样式的领导风格却越来越不得人心，追求真相的死磕人士越来越多，而各种“装”的艺术却不断被人们识透和揭穿，我相信，这些现象可以说明，在中国，“装”的艺术，可能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