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岡環還原南京大屠殺真相 丁果2016年5月1日 第30卷 17期 > > 日本小學教師松岡環30年前來到南京,追尋南京大屠殺歷史真相。在日本「右翼暴走」時代,不畏「叛變日本」、「中國僱傭」等污水,採訪102位日本老兵和120位中國受害者,使真相在日本民間社會呈現。
> 張純如新書《南京:被撕裂的記憶》
> 當聽到日本知名社會活動家、日本銘心會會長松岡環(Tamaki Matsuoka)新書《南京:被撕裂的記憶》("Torn Memories of > Nanjing", published by ALPHA > Education)英文版發行,我在激動之餘,竟然想起了已故華裔作家張純如。九十年代中期,我為亞洲週刊首次採訪張純如,對這位漂亮單純的女作家敢於挑戰南京大屠殺這個歷史專題的勇氣,感到欽佩。張純如告訴我,當年她接觸這方面的血腥史料時,常常徹夜難眠。張純如感到意外的是,《南京大屠殺》一書出版後,竟然遭遇了日本右翼和日本政府學界的雙重夾殺,當時我從她臉上,看到那種無形壓力的徽帧5牵作為第一本全面論述南京大屠殺的英文作品,張純如在「英語閱讀世界」就南京大屠殺事件所做的歷史啓蒙或者說「開啓塵封歷史」的作用,普受肯定。可惜,張純如因為各種因素造成的抑鬱症,過早離開了這個世界。 > > 如今,世事奇妙,另外一個東洋女子,以她柔弱的雙肩,在英語閱讀世界,擔當起了揭露南京大屠殺真相的歷史道義。松岡環本來只是一名畢業於關西大學文學系東洋史學科的日本普通小學教師。在她剛過「四十而不惑」的一九八八年,到南京觀看了大屠殺展覽,見到了倖存的受害者李秀英,她就決定把自己的後半生傾注在南京大屠殺歷史真相的追尋之上。 > > 扭轉日本的偽歷史在某種程度上,松岡環所遭遇的壓力更甚於張純如,因為她是日本人,她要在一個刻意扭曲大屠殺歷史的社會,來揭露「自己民族」犯下反人道罪行的真相,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在日本求學期間,我的保證人、已故知名歷史學家山根幸夫對我說過,中日建交之前,他們這些左翼的歷史學家動輒就被戴上「非國民」的帽子。可想而知,在今天日本這樣「右翼暴走」的時代,松岡環將近三十年如一日,不畏懼「叛變日本」、「中國僱傭」等污水潑身,不畏懼右翼宣傳車在她學校門前用高音喇叭的謾罵,不畏懼右翼學者的「學術討伐」,堅持艱難的調查取證工作,讓當事人說話,讓事實說話,使南京大屠殺的真相在日本民間社會和校園中得以呈現,對扭轉日本社會瀰漫的歷史虛無主義和「偽歷史」風尚,是一種「心靈清洗」,對否定南京大屠殺的人則是當頭棒喝。如果說張純如是從「受害者」的一方(她的祖父母是大屠殺倖存者)來揭露歷史真相,那麼,松岡環則是從「加害者」一方,來深究戰爭罪行的殘酷和非人性,松岡環的工作更加艱巨,但兩人在人性的高度上,是天然的「戰友」和「同行者」。如今,她們的作品在英語世界裏,將並肩而行,喚起更多人類的良知。口述歷史是當今歷史研究的最佳素材,它打破了統治者和歷史學家的「話語壟斷」,將歷史真相的局部細節赤裸裸暴露在世人面前。在近三十年時間裏,松岡環堅持雙向取證和互相印證的調查原則,在日本國內排除萬難採訪侵華老兵,近百次前往南京等地收集大屠殺受害者的證言,鍥而不捨追尋被刻意遺忘或者隱瞞的歷史真相。從採訪對象而言,受害者和加害者人數各自達到三百多人和兩百多人,這些證言符合統計學的學術標準。更難能可貴的是,松岡環採訪記錄是多媒介的,有筆、照相機、攝像機,她沒有避重就輕或者刻意剪接,將採訪一一匯集出版成書或製成紀錄片。她的第一部紀錄片《南京,被割裂的記憶》在二零零九年製作完成,前後跨越了二十年時間,影片在東京、大阪、名古屋的影院上映了十三週,並在翌年受邀參加香港國際電影節,二零一一年受邀參加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令日本右翼惱火的是她的第二部紀錄片《南京的松村伍長》,在長三十分鐘的紀錄片中,侵華日本陸軍第十六師團第三十三聯隊士兵松村芳治以證言的方式,講述了他當年在中國河北省殘殺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普通民校後來參與南京大屠殺,用機槍掃射手無寸鐵的中國民械谋┬小這種長達八年、先後二十次的老兵口述歷史,比在監獄中和法庭上的證詞更加可信,因為「加害者」是在自由的環境中按照本人自由的意志所做的陳述,效果自然震撼。 > > 震撼史界與西方讀者松岡環最具史料價值的作品就是二零零二年出版的證言集《南京戰·尋找被封閉的記憶》,這本書通過一百零二名日本老兵之口,記錄了長達六週的南京大屠殺經過,日軍的殘忍暴行超越人類道德底線,老照片和圖片慘不忍睹。讓這麼多行將就木的侵華老兵開口,這是搶救歷史,也是拯救他們的靈魂。與此相對應,松岡環還出版了《南京戰·被割裂的受害者之魂》,匯集了一百二十位南京大屠殺受害人的證言,讓日本再次震動。事實上,松岡環調查的日軍屠殺罪行已經超出南京大屠殺範圍,涉及到其他地區,比如河北保定滿城縣的魏莊屠殺,這對中國的戰爭研究者,也是巨大的觸動,因為對歷史真相追尋怠慢,等於是對受害者的背叛。如今,英語版的出版者則把松岡環的近三十年採訪合成一集,讓加害者和受害者向西方讀者說話,其震撼力可以預期。三十年漫漫長路,松岡環從不惑之年邁向古稀之年,也從一個普通的小學老師,轉變成一個歷史學者、作家、紀錄片導演、社會活動家,她的影響力從日本和中國走向西方世界。我的大學同學、中國知名南京大屠殺歷史研究專家程兆齊將日本的南京大屠殺研究者分為三派:否定南京大屠殺的「虛構派」(鈴木明、田中正明等)、承認事件的「大屠殺派」(包括洞富雄、本多勝一、藤原章等進步學者和記者)以及承認有一萬至數萬人被殺的「中間派」(秦郁彥等),其中進步學者也對張純如和松岡環的作品有微言,認為她們在學術和證據論證上的漏洞給右翼分子有可乘之機。我則持不同看法,張純如、松岡環的工作不是給南京大屠殺的研究「封了頂」,相反,她們以大無畏的勇氣和犧牲精神,從預防歷史重演和找回人性尊嚴的高度,把繞在政治漩渦中的南京大屠殺研究重新擺上公正公義的歷史審判台,從而激發起國際社會、尤其是西方世界對這個問題的高度關注,激勵更多有良知的東西方學者投入南京大屠殺的研究,讓日本盡早回到「歷史正確的一邊」,她們也是這一課題的「拓荒者」。 > > 日本在安倍時代,正在加速走上「軍事化」的路線,危機迫在眉睫,從而襯托出張純如和松岡環的真相追尋,具有更加不同尋常的現實意義,我要再次向她們致以崇高的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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