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生:读冯胜平上书有感(自由亚洲电台) 元宵节那天,我本想就近去北京植物园观赏兰花,但因周天雾霾终日不散,于是被迫呆在家中。然而,从早上6点到下午3点,窗外的马路却被堵得严严实实,奔八大处灵光寺而去的善男信女,一拨又一拨地接踵而至,在北京射击场提前下了公交车,再走上四站地去上香礼佛,许愿祈福。 我不上香,我上网。打开谷歌邮箱,见到友人发来冯胜平先生的文章,题目是“党内民主,以法治国:让少数人先民主起来”。友人附言,说这篇过万字的长文,是冯写给习近平的公开信,希望我能耐着性子读一读。其实,我一见“让”字当头的标题,就知道必是上书无疑。叫谁“让”?肯定是叫执政者“让”么。阅读冯的长文时,我忽然觉得,在窗外车载道塞的上香者和网上同气相求的上书者之间,有一个鲜明的共同点:凡是他们认准了的东西,他们是一定要付诸行动的。上香者信菩萨,那就一定要去烧香拜佛,哪怕雾霾蔽日;上书者盼“伟人”,那就必定会建言献策,哪怕物议满天。 当天中午时分,读完冯的长文。平心而论,在我读过的不少上书文本中,冯胜平的这一篇确是下了苦功,还真有可圈可点之处。正好王天成从美国打来电话庆贺元宵佳节,我便问他:你认识冯胜平吗?天成说:见过两次面,不算熟。我知道天成和我一样,对各类上书兴趣不大,但我对他说:冯写给习近平的公开信,可以一读。我还会写篇短文,说说自己的读后感呢。 我首先想说的是,冯胜平的上书展现了铮友的风骨,文中几无肉麻的阿谀逢迎之词;与那些想当南书房行走或想谋个政协常委头衔的人所递的折子相比,冯文自有一袭清正之气。 其次是,文中逆耳之言比比皆是,如不客气地认定中国共产党已经“背离了人民”;又如无视以“两个不走”为灵魂的中共十八大报告,直言不讳地指出中共的出路是变一党专政为宪政民主。 三是,除了毫不含糊地给出三权分立的顶层设计之外,还克尽策士之责,描画了分三步走的路线图:先是党内民主,再是党政分工,然后是党政分开。 最后,也是最有必要圈点之处是,这篇上书的旁征博引、晓之以理,可以说是做到家了。这表明冯胜平动笔前殚精竭虑、做足功课,动笔后推敲再三、数易其稿,乃非虚言。 然而,上书者千虑,必有“硬伤”。冯胜平先生的这篇上书,“硬伤”在哪里呢? 在本文中,我想指出冯文的两条“硬伤”。一是冯胜平盼“伟人”太过心切,以至于在由一党专政变为宪政民主的多条途径中,他只认由习近平主导的“党主立宪”一条道,而对其它路径视而不见或不屑一顾。 二是冯胜平太过自负,致使他在读到习近平广东之行内部讲话稿之后,仍然以为凭他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的心态,和凭他一番亦师亦友、功夫到家的点化、规劝和诱导,就能收变鹿为马之奇效,即总书记习近平先生会听劝和动心,会摇晃自己的“三个自信”,进而更换既定的念想和心志,并拿出“智慧和决心”去践行冯给出的顶层设计,按冯画出的路线图走。 应当说,中共十八大之后,对习近平抱幻想的上书者并非个别。而在习近平的内部讲话稿被曝光之后,那些上书者就几乎全都凉透了心。他们判定,习近平坚持一党专政、拒绝宪政民主的心志,已然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了。面对这样一位决心以身家性命捍卫一党专政的铁血“男儿”,他们不仅失去了上书的胃口,有的还公开谈论起革命来了。而唯有冯胜平君,居然还把中国的命运完全寄托在习近平身上,期盼能打动他,说服他,由他带领中国共产党改旗易帜,成功地在中国大地上结束一党专政,实现宪政民主。我把这一“硬伤”归结为“太过自负”所致,不知冯胜平君以为然否? 在我看来,中国的一党专政制度非变不可;而由一党专政变为宪政民主,并非只有一条途径。我认为,走其它途径纵然不会顺当,纵然代价不菲,纵然有百般理由让人不待见,也比走冯胜平先生热切盼望之路要强一些。因为冯认定的路,是一条十足的乌托邦之路,断无走通之可能。无论是他发出的“共产党会死”的冷峻警告,还是他吟诵的成“真正的伟人”之策勉靓辞,都不会使早已铁了心的习近平改弦更张。 在公开信的临近结尾之处,冯胜平规劝“中国共产党应该理直气壮地打起宪政的旗帜”。这句话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点到了中共的软肋,也正好能引出一段我早就想说的话。我想说的是,在“自由、民主、人权、法治、宪政”这五个体现普世价值的关键词中,中共对其它四个词早已先后脱敏和解禁,唯有“宪政”至今仍然是中共执政后的一大禁忌。试看:1949年之后,从中共八大到十八大的历届政治报告中,全无“宪政”二字之踪影。上海《东方早报》去年5月设立了“宪政启蒙”专栏,由童之伟教授和张千帆教授轮流供稿。然而,开办不到一个月,就被当局生生叫停。《炎黄春秋》2012年第12期刊登了“改革共识论坛”上部分论及宪政的发言,原本预定在2013年第1期上后续刊出的发言,被当局下令不准再登,胎死腹中。《南方周末》2013年新年献词原来的标题是“中国梦 宪政梦”,结果不仅标题中的“宪政”二字被粗暴砍掉,而且行文中的多处“宪政”字样也被执行三光政策,全都抠除剔尽!最后,人们从习近平上位后的历次公开或内部讲话中,又何曾听到过“宪政”一词? 那么,为什么我说中共对“宪政”躲着走是软肋而非死穴呢?这是因为,中共曾经先后将“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变成了高高挂起的羊头,再把“宪政”这颗最后的羊头补上,按说并无实质性困难,只要稍稍拿出点“智慧和决心”来,就能搞定。例如,难道不能仿“社会主义民主”和“社会主义法治”之前例,驾轻就熟地给宪政也戴一顶帽子,称作“社会主义宪政”?说实话,对此我也很纳闷:在“宪政”面前,中共到底纠结什么呢?为何就是理不直气不壮,六十四年来都不敢“打起宪政的旗帜”? 冯胜平先生,如果中共连话说“宪政”这个坎都迈不过去,又何论践行“宪政”,让少数人先民主起来? |